“比如和一个渣男交往七年?” 詹子延肩膀一缩,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是骆恺南靠得太近了,呼吸喷进了耳朵里,特别痒。 “不会写这些隐私内容,毕竟要署名的……你坐直了,我快被你挤扁了。” 骆恺南坐回去的同时,顺手抢走了他的书稿,看到了这页的内容,眉梢微挑,低声念出了第一段:“第一次坐火车,是在我拿到晋大录取通知书的当晚,我迅速收拾了为数不多的行李,踏着月光离开了这个黑暗中的城市,它没挽留我,也没对我说再见……” 詹子延很不好意思,抬手挡住了剩下的稿子:“别念了,还给我吧,等出版了给你一本。” 骆恺南没为难他,还了回去:“你大学毕业才第一次坐火车?以前没出过裕城吗?” 詹子延合上书稿:“嗯,很正常,许多人甚至一辈子也没离开过自己的家乡,越穷的地方越是如此。” 骆恺南问出心中藏了许久的困惑:“可你硕士毕业就买房了,怎么做到的?” “节约加努力。”詹子延回答得很笼统。 骆恺南等了几秒,见他没有要展开细说的意思,只能作罢。 两小时的车程很快结束,他们俩出了高铁站,打了辆车,直奔辅导员给的叶颖慧的家庭住址。 是一处颇有年头的小区,居民楼的墙壁大面积掉漆,露出脏灰的水泥,色彩压抑。 詹子延在楼下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来意,叶颖慧的妈妈惊诧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望了一眼,发现了他们,立即下楼迎接,不住道歉:“不好意思,老师,助教,让你们亲自跑一趟,其实不用麻烦的,孩子就是和家里有些矛盾,过两天就好了。” 詹子延摆摆手:“我们上去说吧。” 楼内没有电梯,三人吭呲吭呲爬上六楼,进屋之后,却没看见叶颖慧。 “她去她爸店里帮忙了,晚上回来。我身体不好,不然也去帮忙了。”叶妈妈说着,顺便给他们倒了茶水。 詹子延瞧她皮肤黄黑,像是常年被油烟熏染,气色看起来的确不太好,便问:“您家开什么店?” “小饭店,就在小区旁边一条街,生意还不错。”妇人局促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您要是不嫌弃,晚上去吃顿饭吧。” 詹子延:“不用客气,我就是担心叶颖慧出了什么事,来看看她,如果没事,我下午就回去了。” 叶妈妈的表情略显为难:“没出大事……” 骆恺南冷声问:“旷课两天还不算大事?” 叶妈妈顿时无话可说了。 詹子延轻声嗔怪:“你别说话,我听骆校长说,你以前也经常旷课。” 骆恺南:“起码我会让同学对老师说一声,免得他们来找我。” “……”还挺理直气壮。 詹子延无奈,暂时不对付他,接着说:“叶颖慧在学校很上进,我不希望她被记过,所以没记她旷课,但明天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回去上课了。” 叶妈妈面露愁色:“不瞒您说,我和她爸都不希望她继续读这个专业……不是针对您啊,只是家里需要用钱,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听说不太好。” 这下轮到詹子延难以反驳了。 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读哲学很赚钱,也不能说赚钱是次要的、兴趣才是第一位。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对于体会过生活不易的成年人来说,根本不会信。 骆恺南低哼:“备考期那么长,为什么你们当时不说,现在她都入学了才说?” 叶妈妈:“当时是想着她高兴就好,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养得起她,可是……八月份的时候,我肺部查出了些毛病,不是特别严重,但需要持续治疗,医药费贵,开销一下子就大了。” 骆恺南沉默了会儿:“抱歉。” “没事,我也很内疚,知道不该让孩子来承担,但万一哪天我和她爸都干不动了,积蓄花完了,她工资又不高的话,该怎么办?总要为将来考虑。” 詹子延:“叶颖慧知道您生病的事吗?我没听她说起过。” 叶妈妈:“不知道,不敢告诉她,怕她担心。她以为我们就是单纯反对,她爸又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说她反正读出来也就千把块工资,不如去店里当收银员,还能给家里省点钱,这几天一大早就拉着她去饭店忙活了,搞得她不太高兴。” 詹子延记下了这些情况,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找她,问问她是什么想法,要转专业或者找工作就尽快,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 “诶,好,谢谢您了,詹老师。”叶妈妈最后说,“请您也帮忙转告她,虽然我们希望她转专业,但其实无论她最后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接受的,父母嘛,总是盼着孩子开心的。” 詹子延听见最后句,身形微顿,然后说:“好,您放心,我一定转达。” 走去饭店的路上,骆恺南问:“你真要劝她退学?” 詹子延叹气:“先听听她的想法再说吧,这种情况,我们外人也不方便干涉太多。” 两人过了马路,按照叶妈妈给的饭店名字找了过去,离得越近,詹子延的脸色越不对劲。 直到站定在“全福饭店”门口,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啊……我以前在这家饭店打过工,它改名了,难怪地址这么熟悉。” 骆恺南难得听他说起过去,追问:“什么时候?干什么活?” “刚上高中的时候吧,洗了一个暑假的碗。难道叶颖慧的爸爸是……” 正说着,接到妻子电话的叶爸爸就出来迎接他们了。 叶颖慧也跟在后头,羞愧得满脸绯红,一上来就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詹老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您说……” 叶爸爸嗓门洪亮:“让您操心了,老师,我让这丫头和您请假,她一直拖着,不好意思开口。” 詹子延抿唇,浅浅一笑:“豪哥,您不认识我了吗?” 叶建豪蓦地愣住,上下打量这位文质彬彬的老师,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气质这么文雅的人,疑惑地问:“您是……?” 詹子延摘下眼镜,捋起额头的碎发,露出了那个已经变浅许多的疤痕:“现在呢?” 叶建豪回想了半天,突然瞪眼:“你……是阿延呐?你居然……考上大学了?!” 詹子延笑得更开了:“还当上副教授了呢。所以,您看,学这个专业,也不是没法出人头地的。” 第47章 医者难自医 四个人进了小饭店,中午那拨客人吃得差不多了,他们就找了个空包厢坐。 服务员端来茶水,叶建豪盯着对面的青年才俊,啧啧称奇:“真是世事难料啊,那会儿我看你像个闷葫芦似的,不大精明的样子,以为你大学都考不上呢。” 叶颖慧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提醒:“爸,别乱说……” “哦哦,不好意思。”叶建豪想起来现在对面坐着的是自己女儿的老师,态度立马恭敬了,“阿延,不,詹老师,你真的是大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