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延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前所未有地柔软安定。 十五分钟,这是阳光每天光临他家的时长。 剩下的时间,无论四季,都同样地阴凉。 大多数人会用“温暖”这个词来形容家,可对他来说,温暖是偶尔的、短暂的,孤冷才是常态。 小橘的到来稍稍改变了情况,毕竟猫的体温比人高,抱着它,仿佛就能获得更长久的“温暖”。 然而动物终究无法与人交流,身体暖了,无人共情的心仍旧是一片苦寒之地,盼望着阳光的降临。 骆恺南不该是那束阳光。 但此时此刻,他的确成为了那束阳光。 甚至比阳光更暖、更热……更像是一把火。 很危险,却又令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取暖。 让他住进来是正确的选择吗?詹子延忽然迟疑。 这似乎是一道会给生活带来翻天覆地改变的深奥哲学题。 第30章 后悔了 从下午一直忙活到傍晚,他们俩才整理好所有箱子。 詹子延已经快不记得,上回与另一个男人在家中独处这么久,是哪年哪月了。 沈皓这几年的周末很少在家陪他,晚上回家通常也是深夜,两个人几乎零交流。 这也是许多夫妻结婚多年后的常态,他自己的父母便是如此,沈皓没有隔三差五和他吵架就不错了,只要能平平淡淡、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他就很知足。 从没想过,还能与其他男人住到一起。 骆恺南收拾完行李、布置好客房,下楼扔了垃圾,回来重新拖了遍地,然后撑着拖把问:“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詹子延刚从厨房出来,木呆呆地看着光洁如新的地板,没想明白:“不是……你做什么家务啊,放着我来就行了。” 骆恺南弯腰仰头看他:“我在你家白吃白喝白住,难道还要你伺候我?” “没关系,我习惯做家务了,而且你是客人,哪儿有让客人做这些的?” “那就改正习惯,别把我当成你的客人。” 詹子延困惑:“不当客人当什么?你要当我的主人吗?” 拖把往外一滑,骆恺南原本站得好端端的,突然平地趔趄了一下。 詹子延连忙上前去扶:“当心。” 骆恺南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站稳之后,手还不放,拇指指腹摩挲着脉搏处,仿佛在测量他的手腕粗细、要给他戴上什么东西似的。 詹子延觉得有点痒,抽了回去:“怎么了?” “……没什么。”骆恺南低头看他,声音暗暗的,“把我当租客,助教,南南它哥……或者和你同居的男人就行。” 詹子延听见最后半句,心头一跳,尴尬道:“你乱说什么。” 骆恺南反问:“同居不是事实吗?” 詹教授平时一本正经、严肃高冷的形象深入人心,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学生敢调戏他。而在感情中,也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开发他的另一面。 倒让骆恺南成了第一个将他调戏得面红耳赤的人。 但骆恺南应该不是故意的,只是性格直爽而已。 “是事实,但你不能这么形容……哎,算了,不说这个了,去吃饭吧,我做好饭了。” 骆恺南干了半天的体力活,确实饿了,便暂时放过了他,去放好拖把,随他来到餐桌边。 他俩几乎每天结伴去食堂,詹子延对他的喜好一清二楚,骆恺南是纯肉食系,不爱吃蔬菜,与自己截然相反,所以晚餐做了两荤两素,既满足彼此口味,也营养搭配合理。 骆恺南却认为这非常不合理:“我们就两个人,你烧这么多菜干什么?” 詹子延:“我一直都是做这么多的。” “一个人的时候也这样?” “一个人的时候就懒得做了,在食堂随便吃点儿。” 骆恺南听明白了。 詹子延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会做饭,两个人却习惯做这么多菜,那肯定是沈皓提了要求。 这个家里仍然留存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他必须先抹除这些痕迹,才算真正占领了这块地盘,才能让詹子延彻底走出上一段感情。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不做我们就去食堂吃。”骆恺南道,“你也可以教我做饭,我学会了以后,就由我来做。” 詹子延露出费解的表情,像是听了一个很新奇的提议,仿佛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还有这种选项。 不过他很快想通了原因:骆恺南大概认为自己是租客,却没付房租,所以想通过做家务来报答他。 挺有心的。 但骆恺南看起来实在不像乐意进厨房的男人,估计也就三分钟热度,过两天就会提议从学校食堂打包晚餐了。 总之不用太较真。 于是他随口答应:“好啊,我教你。” 没想到,这个判断居然错了。 接下来的一周,骆恺南言出必行。 不仅每晚毫无怨言地帮忙打下手,洗菜、切菜、准备葱姜蒜等,而且每件他交代下去的事,都完成得一丝不苟。 没事做的时候就站在一旁,观摩学习他做饭的步骤,一站就是半小时起步。 倒是詹子延先不好意思了,问:“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了?要不我们还是在食堂吃完回来吧。” 骆恺南闻言,稍稍弯腰——他太高了,卡在狭窄又逼仄的厨房内,施展不开身子,手撑着台面,重心压过来的时候,压迫感令人不自觉地退却。 詹子延顿感压力,身子后仰,靠在了冰箱上。 “不耽误,食堂菜油,家里做更健康。”骆恺南的声音在抽油烟机的隆隆声中,显得低沉粗重,“你不想和我一起做吗?” 锅里的菜冒出腾腾热气,烘得詹子延脸颊发烫,起雾的眼镜模糊了视线,他看出去一片朦胧,懵懵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和你做的。” “……” 骆恺南不知为何沉默了,喉结动了动,然后含糊地“嗯”了声,端起已装盘的菜,转身迅速离开了厨房。 詹子延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直到锅里的水烧开冒泡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句很有歧义的话。 顿时脸涨得通红,心跳飞快。 还教育别人呢……自己也乱说话。 又没做好榜样,哎。 这样的尴尬状况频出,一周后,詹子延开始有点儿后悔让骆恺南搬进来了。 起码这事远没有他想像中那么简单。 理由很明显——骆恺南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的小家拢共就那么大点地方,隔音效果也一般,无论骆恺南去哪儿、做什么,几乎都能传来动静。 他长年寂静的世界,突然多了许多琐碎的声音:另一双拖鞋的踢踏声,另一双手拿茶杯餐具的碰撞声,另一个男人洗澡时的水流声……诸如此类。 即便骆恺南不动了、这些声音统统消失了,可骆恺南搬进来的东西也随处可见:盥洗室多出的牙刷牙杯,冰箱里多出的可乐汽水,阳台上多出的大一号内裤……一切都彰显着他们正在同居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