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距离杭州东站还有将近八十公里，费鹰和姜阑驱车前往。一路上，姜阑的话很少，她一直在摆弄手机，一刻不停地快速打字，费鹰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于是他问：“你饿了吗？”
姜阑摇了摇头，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目光半秒也没分给他。
费鹰又问：“你要哪天回上海？”
姜阑还是摇了摇头。
费鹰乐了，他没见过比她更可爱的人。她这种专心致志的可爱让他非常心动。他叫她：“阑阑。”
姜阑终于抬眼看他：“嗯？”
费鹰说：“在车上用手机打字容易晕车。等下车了再忙工作的事儿好吗？我尽量开快点儿，你别着急。”
姜阑没说话。她看了一会儿费鹰。他的声调和神情都平静得过分，也温柔得过分。她很想说，其实他在她面前可以不必伪装或遮掩真实的情绪，她完全能够理解在面对那些汹涌恶意时，他的心情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她并没选择说出口。如果他不想让她担心，那么她也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姜阑放下手机前，看到“小小窦语重心长地说”给她回复的微信：“需求都收到啦，很清晰。我们会在四个小时之内出具体的执行方案，等做好了会第一时间发过来让阑姐确认哒。”
在车上，费鹰前后接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来自高淙，给他汇报他那辆车的牌照换好了。费鹰知道换沪牌这件事极其麻烦。高淙拍卖了一辆公司的车，又倒腾了好些流程和花了不少钱，才终于办妥了这事。高淙问是不是走公司的账，费鹰说可千万别。这事要是让陆晟知道了必定会声讨他毛病多，给他配车配司机他不要，非得这么一通折腾。费鹰要求高淙走他的私账。
挂了电话，费鹰想象了一下陆晟一旦得知后会有的反应，差点笑出了声。
这笑落进姜阑眼中，她问：“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费鹰右手松开方向盘，伸过来握住姜阑的手：“没，就我那辆车换沪牌的事儿。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毛病太多了？”
姜阑又看了一会儿这个男人。都到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能为了给车换牌的事情笑。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无法确定他此刻的情绪究竟是不是伪装，但是她觉得这个男人的平静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车停到了一处江边码头。
姜阑下来打量四周。天已黑，江水自两山之间穿过，水影清清，山影苍苍，有几盏明灯的光亮浮荡在码头近处的水面上。
码头有工作人员来迎接，他们身上穿着酒店的制服。费鹰把车放在这儿，带姜阑上船，解释道：“这家酒店要乘船入住。”
费鹰先踏上船板，然后回身，冲她伸出一只手，笑着说：“阑阑。”
船下的江水悠悠地荡，男人身后的天上挂着一弯月牙，凉凉的晚风将水气吹上姜阑的面颊。
她看着他。就在这一刻，她确信了他是真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没有伪装，没有遮掩。这是真实的他。
这一片山水很古典优美，但这艘船很现代奢华，船内软硬件配置的标准之高让姜阑没有料到。她随着费鹰在一处双人沙发坐下。
费鹰给她开了一瓶气泡水。在她喝水时，他从兜里掏出一只小瓶子，瓶子上写着“防蚊液”。
姜阑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事，开口道：“我看到这几天网上对BOLDNESS的评论了。”
费鹰应着：“嗯。”
这瓶防蚊液是全新的，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对着光，他在研究瓶身上的那些小字。
姜阑又说：“你也看到了对吗？”
费鹰还是应着：“嗯。”
他把瓶盖拔开，闻了闻这个味，好像还行，于是他把姜阑的胳膊牵过来：“这边的蚊子特凶猛，我怕你被咬，给你喷点儿这个好吗？”
姜阑按住他的手：“费鹰。”
费鹰抬眼看她，她脸上没有表情。于是他搁下防蚊液：“我听着，你说。”
姜阑对上他的目光：“我不喜欢你被恶意中伤。你会不会很难受？”
难受吗？费鹰捏了捏她的手指：“网上的那些恶评，并不能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如果你不让我给你喷防蚊液，那这儿的蚊子一定会给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不喜欢你被蚊子咬。你会很难受。”
姜阑低眼，看着费鹰给她的胳膊喷上防蚊液，然后他弯下腰，又给她裸露在外的腿和脚踝都喷上。
她很轻地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平静地答：“街头的事情，就用街头的方式解决。”
姜阑问过自己多少次，为什么这个男人如此不真实，但她又非常清楚，这个男人是她见过的最真实的人。
Keep it real，从来都不是口号或奖牌。“真实”，是无畏的精神，是坚定的品格，更是足以影响和感染他人的纯粹本质。
夜晚很安静。这一片酒店别墅区做了中西结合的布局。房间很大，落地窗外正是竹林。
姜阑抵达酒店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奔明发来的方案。她并没有打开看，虽然她知道这一定是一份可以快速引导并扭转舆论的有效方案。她想到了费鹰说的话。
她回复对方：“谢谢。但先不用实施。”
街头的事情，不该用这么不real的方式解决。
姜阑放下手机，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走去卫生间。费鹰站在双人洗漱台边，T恤正脱到一半。
镜中，他线条分明的腹肌处有好几个蚊子块。
T恤很快被扔进脏衣篓，费鹰准备去冲个澡，但他被姜阑一把拉住。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腰：“怎么搞的？”
费鹰说：“昨天晚上钓鱼去了。”
姜阑的指尖轻轻掠过被蚊子咬得红肿的皮肤处，她微微皱眉。这地方，是给蚊子咬的吗？
费鹰又说：“这儿的蚊子真的防不胜防，能往人的衣服里钻。”
姜阑没说话，矮了矮身体。
费鹰一把捞住她的腰：“别亲。痒。”
她才没理会他的这句话。
她可真是太会折腾他了。他从来不知道痒起来的时候也能这么爽。
等两个人一起洗完澡，已经过了半夜。
姜阑坐在洗手台上，还没穿上衣服，费鹰在她的屁股下面垫了一块厚毛巾。她侧对着镜子，看他是怎么给她抹身体乳的。看了一会儿，姜阑伸手撩了撩他湿漉漉的短发，仰起下巴：“亲亲。”
费鹰顿了半秒，亲上她。他觉得这一整夜她八成是睡不成觉了。
但这个念头并没有真的实现，直到真的躺在床上要关灯时，费鹰看了一眼床头时钟，才12点52分。他伸手摸摸姜阑的脸，她已经迷糊得快要睡着了。
他想，他真的是太惯着她了。
他又想，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候，彻彻底底地不惯着她一回。
凌晨一点，童吟走进746HW。
她今晚不是为了吃卤肉饭来的，卤肉饭不值得她花200块的入场费——虽然今天746HW的入场费对所有的女顾客免单，一分钱都不用花。
她今晚是来看女人的。
746HW的官微一大早就发布了今晚的活动消息：“本店今晚特别活动：女DJ是什么，仅限女性入场。今晚入场费对所有女顾客免单，酒水一价全包。”
这条微博带了一张长海报，海报上是四位746HW同名DJ厂牌旗下签约的女性DJ。这四位女DJ风格迥异，都将出现在今晚的746HW特别活动上。
在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刻，746HW的这个活动无疑是主动往网络喷子的枪口上撞。
很快地，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就沸腾了。
有人骂：“要脸吗？这种热度也蹭？装死很难吗？亏我还支持你们这么久，取关拉黑！”
有人骂：“这家老板不愧是YN的好兄弟，吃相一样难看，令人作呕。”
有人骂：“有想在今晚一起去746HW门口给它家老板烧纸的吗？”
746HW官微给所有高赞评论的回复全部一样：“本店今晚特别活动：女DJ是什么，仅限女性入场。今晚入场费对所有女顾客免单，酒水一价全包。”
童吟一进店，王涉就看见了。
不怪他眼神好，实在是他的位置巧。他在帮人调音箱，站得很高。从这个角度望下去，童吟的腰细得过分。这样的腰配上这样的屁股，还能让人说什么。
王涉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继续调音箱。
童吟觉得自己今天特别幸运，在这样人满为患的夜晚，她居然还能拥有一张卡座。坐下后没多久，店里有个男孩子给她送上菜单和酒单。
童吟根本不抱希望地随便翻了翻，结果她居然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看见了卤肉饭三个字。她有点惊讶：“你们店换菜单了呀？”
男孩子不置可否。
童吟请他先帮忙去下单一份卤肉饭，然后把菜单和酒单留下继续看。
很快地，童吟就发现了异常之处。最后一页的卤肉饭三个字，似乎并不是印刷上去的。她试着用指尖轻抠了一下，那三个字就掉了。
童吟有点无语。这家Hiphop夜店也太不real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