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鸣蜩到家的时候，云筝正捧了杯热茶坐在阳台上发呆。
见他回来，云筝还有点意外，“诶？今天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孟鸣蜩换着鞋，一面问：“早上给你熬了粥，吃过了吗？药呢？还发烧吗？”
云筝这才想起来今天因为禇思敬和热搜打岔，她都没有给孟鸣蜩发早饭打卡，连忙一一回答，“吃过了，药也吃过了，不烧了。我能照顾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孟鸣蜩没有回话。
云筝想想昨天还要他去接自己又照顾到半夜，不免有点心虚。
她放了茶杯站起来，才想再解释两句，孟鸣蜩已经走过来，直接伸手将她抱住。
云筝一愣。
不算昨晚她生病取暖，这还是孟鸣蜩第一次主动抱她。
她猜他大概是也看到热搜了，也许只是一个安慰的抱抱。
但……他是因为什么都无所谓了，他会主动过来抱住她，云筝就很开心。
他衣服上还带着从外面携来的寒意，却又因为走得快，身体从内透出热气来，感觉十分微妙。
云筝靠在他怀里，也伸手环住他的腰。
孟鸣蜩反而有点僵硬起来。
云筝低低地笑，“哎呀，孟律师只想抱人家，却不想人家抱回来吗？”
“不是……就……”
孟鸣蜩其实还是不太习惯和人亲近，只是刚刚在看到云筝的那个瞬间，他突然觉得王乐成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可取。她可能是还不愿意跟他吐露心声，但她会需要一个拥抱。
只是被云筝这样调侃，他倒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解释，说了几个字，索性就闭了嘴，只将她抱得更紧一点。
云筝紧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好一会才轻声道：“谢谢。”
他又不想听她道谢。孟鸣蜩闷闷地想。他静了静，也轻声道：“想跟我聊聊吗？你永远可以信任我的。”
“也没什么好说的……”云筝下意识就这么回答了一句，说到一半时，就听到孟鸣蜩的心跳好像突然漏了一拍。她抬起眼来，果然在他脸上抓了一丝一闪而过的低落。
“啊。”云筝一怔，突然意识过来，她笑着叹了口气，“我不是不信任你……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说起……”
“就从你和哥哥的矛盾开始好了。”孟鸣蜩说。
他松开了云筝，看了看她的杯子，给她续了点热水，一副根本不打算让她能就此混过去，只等着听长篇大论的样子。
云筝有点无奈，但她本身也并不是真想隐瞒什么，只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孟鸣蜩给她划了主题，她也就想了想，缓缓道：“我跟我哥……其实也不好说是有什么矛盾。他以前挺疼我的。”
孟鸣蜩示意她坐，自己也坐下，拿了个苹果来削。
“是真心对我好那种。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区别，就是……有些别的人，包括我父亲，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云家的明日之星，我承载了云家的希望，那种，你懂吧。但我哥……他不是。他对我掏心掏肺，就只因为我是他妹妹。”
云筝说着，鼻腔就又开始泛酸，喉咙也哽了一下。
孟鸣蜩伸手把纸巾盒拿了过来。
她却又笑了笑，“云家传承这么多年，优良传统当然有，但守旧的思想其实也不少。某一方面来说，我哥就是那种很传统的旧式家族长子风格，孝悌忠信，责任与荣耀……叭啦叭啦诸如此类。他嘴上不说，其实压力一直很大的。然后到他十五岁，变声期，倒了嗓子。他不能唱了。那时我抱着他哇哇地哭，他还安慰我说没关系，戏剧嘛，就算不唱也还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后来他就对我更好了。要星星不给月亮那种。但……这种好，意味就已经不一样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无形中，他的压力就转移到我身上了。那时我才多大？”云筝顿下来，没仔细说这个，只伸出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但是没有人理解。所有人都说，你别任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出生就已经在很多人努力的终点了，名师、舞台、荣誉……别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于你不过唾手可得，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跟大哥哭着说我不要，大哥只是哄着我说那咱们换别的。我后来忍不住想，他真不明白吗？也许他只是觉得这样对大家都好。”
孟鸣蜩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第一次见云筝，去处理遗嘱那天，云筝借他的手机给云箫打电话，他就听到云箫说“你什么都不要”之类的话。
显然在这个问题上，这对兄妹的确分歧已久。
但他这时也没有发表什么评价。
对云筝来说，是强压给她她并不想要的东西，但对云箫来说，大概也同样是一片苦心无人理解。
这事真的不好说有什么对错，无非就是立场不一样，感受就不一样。
“你看，说到底，就是这么点事，有什么好说的呢。他现在生我的气，是因为我放弃戏剧断绝了云家这一代的希望，也等于践踏了他的梦想。我不怪他，但也不会后悔离开云家，再来一次，大概还是要逃的。所以，这一点永远也无法调和。”云筝摊了摊手，“最多就是以后不见面，老死不相往来喽。”
她这时说得云淡风轻，但眼圈微红，眼底到底还是藏了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孟鸣蜩也没有戳穿她，只是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过去。
云筝看着他，没有伸手接，只玩笑般“啊”的张了嘴。
孟鸣蜩顿了顿，拿了签子喂给她。
云筝有点意外，但都喂到嘴边了，当然还是接下来。她嚼着清甜的苹果，满意地眯起眼，“噫，孟律师你是偷偷去上了个恋爱补习班吗？今天怎么这么甜？”
孟鸣蜩又给她喂了一块，“生病的人有得到优待的权力。”
云筝假装伤心：“只有生病才有吗？”
孟鸣蜩就补充：“不生病也有跟男朋友撒娇的权力。”
云筝大笑起来，“哎呀，补习的成果斐然啊。”
孟鸣蜩没再接话。
如今这种信息社会，哪里还看不到几句土味情话？不过就是愿不愿意说而已。
今天的孟律师决定全方位适应女朋友的风格。
云筝笑了一阵，垂下眼来，却又轻轻问：“孟律师不觉得我自私又矫情吗？”
“不。”孟鸣蜩回答。
云筝微微挑了一下眉，偏起头看着他，又笑了笑，“今天的孟律师是会为了生病的女朋友放弃原则的孟律师吗？”
“不。”孟鸣蜩再一次否定，“你要真的只有自私，就不会病这一场了。”
云筝生病是因为在台阶上坐太久着了凉，但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坐那么久？
昨天也是。
更早见到云老先生给她的遗物时也是。
真正自私无情的人，怎么可能为那些黯然伤神独自难受？
云筝没再说话，只是挪过来，整个人偎进孟鸣蜩怀里。
她搂着孟鸣蜩的腰，闭了眼，猫一般贴在他颈间蹭了蹭，呢喃着道：“我能遇上你，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跟刚进门那个拥抱不一样，这时的孟鸣蜩并没有心理准备，温软的身体贴过来，鼻端萦绕着淡淡的馨香，暧昧又旖旎。他只觉得耳根发烫，僵了片刻，才抬手也搂住了云筝。
心底某个地方，像是某个空缺已久的零件被补上，“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能遇上云筝，何尝不是他上辈子修来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