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孟鸣蜩说了“只会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之后,云筝就再也没给他发消息。没有吃饭打卡,没有奇奇怪怪的歌,更没有乱七八糟的土味情话。就像出现时一样突然的消失了。人倒是还在,《姐姐妹妹唱起来》是全天直播的,总有一个镜头能看到她。该唱歌唱歌,该搞笑搞笑,挥洒自如,状态比刚去的时候更松弛了,显然丝毫没受这事的影响。来得太轻易地喜欢,大概放弃时也一样轻易。就好像拂去灰尘一般,了去无痕。孟鸣蜩这么想着,忽略了心口那丝失落,把这事彻底从自己的计划表里划掉。比起这种捉摸不定撩了就跑的渣猫,朴实无华的现实生活更加重要。而且他自己还遇上了一点小麻烦。这天他办完事回律所,走到大楼下面的大堂门口时,听到有人叫:“孟鸣蜩律师?”孟鸣蜩一回头,就有个东西挟着风声呼啸着向他砸过来。孟鸣蜩连忙后退躲闪,才发现是个鸡蛋,擦着他的肩飞过去,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跟着就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满脸怒不可遏地向他冲过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跟你拼了!”孟鸣蜩莫名其妙,也不敢真的和这样的老太太有什么冲突,只能一边躲,一边问:“老太太你冷静点。到底什么事?”好在保安反应也很快,迅速组织人控制了场面,把老太太拦下来,和孟鸣蜩拉开距离。老太太一见抓不到孟鸣蜩,立刻就改了风格,刷地向着孟鸣蜩跪下了,哭诉道:“你是大律师,是成功人士,有钱有势,我老婆子也没有办法,只求你行行好,抬抬手,让我们囡囡有个公道,走得安心……”这幢大楼里除了明杨律所,还有不少别的公司,大堂里人来人往,本就热闹,老太太来这一出,更是不少人驻足围观,还有人拿出手机在拍摄。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面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心中直接就有了倾向,不免对着孟鸣蜩议论纷纷。“老太太也太可怜了。”“要不是真碰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怎么会大庭广众跪一个年轻人?”“无良律师欺压普通人?”“现在这些律师也太黑心了,为了坑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根本一点底线都没有。”孟鸣蜩皱起眉:“我之前并不认识这位老太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保安是认识孟鸣蜩的,并不相信他会做什么黑心事,也道:“是啊,到底什么事,老太太你先说清楚。一上来就先砸鸡蛋又打人,可就太过分了。”“我过份?”老太太立刻就激动起来,“我家三代单传,到这辈只生了一个孙女,她叫张诗含,从小聪明又听话,考到了Z大上学,却在回校路上被个畜生给杀了。我家囡囡啊,还那么年轻,大学还没毕业,不过是有事回校晚一点,就碰上了那个恶魔!好在大家都关心,警察也很快抓到了凶手,结果这个律师,就是这个人模狗样的孟律师,他收了凶手的钱,要给他脱罪!我可怜的囡囡啊,尸骨未寒啊,就有人要放走凶手啊……”老太太泪流满面地哭嚎着,吐字却很清晰,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不免又议论起来。“原来是那个女大学生被杀的案子?”“这人是凶手的辩护律师?”“我记得那个案子,不是说证据确凿吗?怎么还有人要给凶手辩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还想脱罪,是收了多少黑钱?”知道了原委,孟鸣蜩就恢复了镇定,他推了一下眼镜,道:“这个案件目前还没有开庭,您现在这样来找我,并不符合程序。请恕我不能多谈。另外,在宣判之前,被告人只是嫌疑人,他同样拥有人权和各项合法权利,为他提供辩护恰恰是司法公平公正的表现。您可以不相信我,但应该相信司法程序。罪行和真相都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狡辩而被掩盖,司法公正,就是不会放走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那平稳冷静的语调,却似乎有种令人信服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就连老太太的哭声都停了一瞬间。高挑英俊的青年站在那里,身姿如松,渊渟岳峙。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别在衣领上的律师徽章,熠熠生辉。孟鸣蜩回到律所,同事们都已经知道这事了。“孟律师你没事吧?”邱雅琪担心不已,“受害者家属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闹事?”“他们怎么会知道辩护律师是你?”“我觉得还是小心点,既然来闹了,没道理你随便说几句话就放弃了。”“对对,孟律师你最近最好都不要单独行动了。”同事们聚过来,有人关心他,有人出主意,也有人说风凉话。赵宜峰就一副很头痛的样子道:“早说过了,就不该接这种刑事辩护。没什么钱还容易惹一身臊。当时那么多人围观,肯定有人会发到网上的。或者说不定一开始就是有预谋要到网上制造舆论的。到时一个处理不好,你的名声就完了,整个律所的声誉都要受影响。”周围好几个人都点了头。网友么,听风就是雨的,到时如果再有营销号带带节奏,“白发老太太向无良律师下跪”这种话题,还不知道孟鸣蜩要被黑成什么样子呢。邱雅琪就更担心了:“那可怎么办啊?”孟鸣蜩自己却很淡定:“在这个时候针对我,说明我已经快摸到这个案子的关键了。着急的是他们。”赵宜峰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你还想案子呢?先想想自己吧。”孟鸣蜩道:“这事的起因就是案件,解决了案件自然也就解决了。”“你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大众对律师的误解本来就多。一个律师要累积好声誉很难,一旦在网上被黑,以后要洗就更难了。”赵宜峰苦口婆心地劝,“普通人都是盲目的,以后人家说起你来,不会去探究你为案子的坚持,只会搜到你被受害者家属砸臭鸡蛋下跪的黑历史。就为了这么个无名小子的小案,可能要搭上一辈子的名誉甚至是前途,值得吗?”“做正确的事情什么时候都值得。”孟鸣蜩说。见他不为所动,赵宜峰也没有继续劝,只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王乐成下午才回律所,第一时间就来找孟鸣蜩。事情他都听说了,同事们说过的话也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但孟鸣蜩碰上这种事,他肯定要来安(笑)慰(话)一下啊。不过,他倒是很赞同孟鸣蜩的看法。“我现在倒是相信那个刘向不是凶手了。这时候搞这种事,摆明是要干扰你,让这案子翻不过来。指不定幕后指使者就是真凶。”王乐成说着顿了一下,“这么一说,你说不定真会有危险,要不要报警啊?”“之前保安报过警,我也已经跟谢楠说过了。”谢楠是他们认识的警察,交情还不错。孟鸣蜩对刘向案另有怀疑,也正好跟他提一提。“不过,我觉得是真凶的可能性不大。对真凶来说,有人能替罪当然最好,但他没必要搞这种事,毕竟就算到时能判刘向无罪,我们手头也没有有关真凶的证据,根本抓不到他。反而他动作越多,越容易暴露。”“那就是杨文昌。”王乐成猜,“我们刚刚开始查他女朋友,受害者家属就来找你闹事。哪有这么巧的事?”孟鸣蜩没再接话,目光落到刚刚理出来的一份资料上,那是证人杨文昌已故女朋友的个人信息。有个很重要的点,她自杀的时间,和张诗含被杀是同一天。王乐成见他不说话,也就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今天的事你告诉云小姐没有?”孟鸣蜩回过神来,“为什么要告诉她?”“当然是卖一波惨啊。”王乐成开启教学模式,“‘哥哥工作这么努力,别人还不理解,只有你能懂我了’,或者‘被人骂了,委屈,可怜,求安慰,要亲亲抱抱才能好起来’之类。云小姐一心疼你,感情不就升温了吗?”孟鸣蜩沉默几秒,才轻声道:“不需要,我们结束了。”“啥?”王乐成差点没跳起来,“不是还没开始吗?怎么就结束了?”孟鸣蜩坦然道:“我说要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她就没再回信息。”“啥?”王乐成真地跳了起来,“老四你疯了吗?”孟鸣蜩很冷静地看着他,“没有。”但……继续被她时不时撩一把就跑,他才可能真的要疯了。王乐成长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现在是什么年代啊,哪有才见了人家女孩子两三次,就说结婚的?是个人都要被你吓走的好吗?”孟鸣蜩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王乐成抬手止住,“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想结婚也不能这么急啊,给人家的压力太大了吧?追女孩子,你要耐心一点浪漫一点啊。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个日程表,人家不得接触一下感受一下磨合一下考虑一下吗?这还没牵手,就看到你把结婚生子的时间一项项都排好了,谁受得了啊?换我都要窒息的。”孟鸣蜩闭了嘴。但内心却并不服气。约会恋爱不就是为了能找到合适的伴侣结婚吗?既然互相有意,为什么不能提?又不是说明天就去领证,只是想要更认真一点对待这个接触感受磨合考虑的过程而已。她的沉默,说到底,就是代表她根本没有那么认真。这也不怪她,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其实就说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但对孟鸣蜩而言,不稳定的男女关系毫无意义。这也没有什么对错。只能说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