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筝在街头浑浑噩噩地走了很久。走累了就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就是什么也没想。一直到有位路过的好心大妈拍拍她,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她才回过神来。云筝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到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向好心的大妈道了谢,掏出一直在响的手机。是孟鸣蜩打来的电话。云筝点了接听。孟鸣蜩那边显然已经急得不行,都没了平日的礼貌冷静,一接通就直接问:“你去哪了?”“不知道。”云筝环顾四周陌生的高楼,她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又可笑,于是还真的笑了笑,“我大概是迷路了,孟律师来接我吗?”听到她笑,孟鸣蜩才松了口气,说:“给我发个定位。”云筝应了声,挂了电话,把位置给他发过去。然后才发现手机上至少有十来个未接电话,一大半是孟鸣蜩,另外还有周叙和禇思敬。大概是孟鸣蜩找不到人去问了他们。云筝拨回去报了平安。“我差点都要发动同事全城找人了你知道吗。”周叙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你家孟律师急成什么样。”云筝笑着道了歉,又说:“我真想象不出他着急的样子。”孟律师么,好像永远都是那副八风不动的镇定模样。“他都打给我又打给禇哥,这还不急?”周叙叹了口气,“孟律师只是看着冷静,又不是不在乎你。你到底干嘛去了?”云筝说:“其实我就是单纯迷路了。”周叙直接挂掉了电话。禇思敬那边则只说没事就好,又叫她不要乱跑,他正在给她谈另一个综艺,要是能接下来,可能很快又要去外地录制。“珍惜你的二人世界的时光吧。”禇思敬踌躇满志,“以后你只会越来越忙的。”这次是云筝先挂掉了。到了这时,她原本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才一遍遍回响起哥哥的怒斥。——你唱的那是什么东西!——丢人现眼!——你不配!……呸,她都不是云家的人了,要他来管!她要唱什么关他屁事!凭什么啊!她自己唱得高兴!她才不在乎!云筝自己在心里反驳着。但是啊……心口却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痛。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痛。等孟鸣蜩赶来,就看到云筝坐在那路边的台阶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蜷成了一团。孟鸣蜩急匆匆地脚步瞬间一顿。人的习惯真是一件微妙的事。明明云筝搬到他家还没几天,他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今天下班回来不见云筝,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什么地方缺了一块。等做好了饭她还没回来而且还不接电话的时候,那点不安就变成了慌乱。她去了哪里?为什么电话没人接?是突然又有工作了吗?不,上次她走得突然,但也给他留言了。是因为之前她弄乱了房间他的态度让她不自在了吗?或者是上次说不愿意她去酒吧唱歌让她不高兴了?孟鸣蜩能看得出来,云筝嘴上不说,心思其实相当敏感。但她要是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了,总也要说一声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在担心与焦虑间又打了电话,还问了周叙和禇思敬。到终于打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点气恼。迷路什么的,怎么可能啊?带着手机,有电有信号,在哪里都可以定位的。何况就是在市区,没定位也能找人问,不想找人问也能直接打个车……随便想想就有无数办法能回来的。但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万一真是出事了呢?而到看到这样的云筝这一刻,什么焦虑紧张担心气恼,统统都抛到了一边。只余下心痛。“云筝。”孟鸣蜩走到近前,唤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吓到她一样。云筝抬起头来。先看到一双大长腿,然后是万年不变的西装,外面套着大衣,只是跟平常不一样,那衣服的扣子都扣错了一格,他却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可见出来得有多匆忙。孟律师真是很着急啊。男人常年挺拔如傲雪青松一般的脊背弯下来,倾向她。对面大楼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映在他背后,让他看起来就好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英俊王子。云筝眼睛鼻头都是红的,这时却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灿烂地笑道:“孟律师你来了啊。”孟鸣蜩应了声,向她伸过手,云筝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手怎么这么凉?”孟鸣蜩皱了一下眉,连忙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肩头,“你在这里待了多久?”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厚实毛呢大衣裹上来,云筝才好像突然觉出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却又讪讪笑了笑,“啊,不记得了。”孟鸣蜩:……他这时候反正也已经没脾气了,只伸手揽过云筝的肩,搂着她冷冰冰的身体,往停车的方向走。云筝往他怀里缩了缩,毫不吝啬地夸奖:“孟律师你真好。”孟鸣蜩的脚步又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你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想想孟鸣蜩每天都给自己发时间表,云筝不免有点心虚,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点头应了声,“我以后会注意的。抱歉,让你担心了。今天……我也实在没想到……一时没留神,就走到了这里……”一时没留神……这是什么借口?知道这里离蔚景华轩有多远吗?怎么能一不留神就走过来?他给她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听到?天黑了都不知道?还这么冷……孟鸣蜩思绪翻涌着,但看着云筝裹着他的大衣还不住往他怀里缩的可怜模样,到底也没再计较,只道:“回家吧。”云筝微微一怔,突然觉得鼻腔又有点发酸。有人来接她回家的感觉,真是……久违了。她搂紧了孟鸣蜩的腰,重重应了一声。结果两人并没能直接回家。半路上云筝靠在车椅上就迷迷糊糊发起烧来,孟鸣蜩只能先带她到医院。看了病开了药,留在注射室挂点滴。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快半夜了,两人都还没吃晚饭。孟鸣蜩点了外卖。等送到了他出去拿过来,就发现云筝歪在输液的椅子上,已经睡着了。孟鸣蜩把滑下去的大衣拉好给她盖上,又拉过她输液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暖着,看着她像孩子般宁静安详的睡颜,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云筝。”他轻轻吐出她的名字。带着气音,低如呢喃。与其说是在唤她,倒更像是自言自语。“你真的喜欢我吗?”“迷路了”“一不留神”这些说辞的敷衍之意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知道她应该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他,很显然只是状态不对。之前他去酒吧接她那次,她也不开心,问起来她不肯说,还可以说是因为才认识不好交浅言深。但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虽然过程和步骤有点奇怪,但关系是没错的吧。都是男女朋友了,她依然不愿意说。身体那么欢快热情地奔向他,心灵却依然离他那么远,远到让他即便现在正坐在她旁边还握着她的手,都觉得她大概还是缩在某个陌生的街角,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真喜欢的人,难道不该更坦诚依赖一点吗?就在这时,明明还在睡梦中的云筝却蠕动着嘴唇,嘟哝着道:“……最喜欢孟律师了。”骗子。孟鸣蜩想。却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蹭了蹭,低低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