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网上舆论的关系,刘向案备受关注。到了开庭这一天,不但旁听席坐满了,还特意增设了媒体旁听席,并进行网络直播。邱雅琪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进去时双腿都有点打颤。“案子就是案子。”走在她旁边的孟鸣蜩轻声道,“这一个和那一个,并没有什么不同。开庭前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跟平常一样,按程序来就行。”说是这么说,但被那么多人盯着,还有网络直播,谁能不紧张呢?邱雅琪转头看了看孟鸣蜩。孟律师的确不紧张,至少看不出来。英俊的眉眼中暗隐着锐利的锋芒,却又从容不迫,连步伐都跟平常一样,精确得好像量过一样。邱雅琪不自觉地跟着镇定下来,在自己的位置坐好。比起庄严肃穆的法庭现场,直播间里的留言弹幕可就乱多了。同情被害人的,骂凶手骂律师的,单纯看热闹的,趁机拱火的……什么都有。毕竟网络直播间也没办法筛选观众。就连云筝也在练习间隙里偷了个懒,悄悄打开了直播看。路红柳很理解,她自己也很好奇这个案子的审判,索性就提议休息,凑到一起来看。江如馨也坐了过来,只有米璇给了她们一个白眼,自顾在旁边压腿练形体。宣布开庭,核对信息,告知权利,宣读起诉书……法庭上按着流程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就到了举证质证法庭辩论的环节。云筝嘴里说着孟律师更在意的是辩护的正当性,但还是紧张地握起了拳。真正到了这一步,谁能不在意输赢呢?她当然就更希望孟鸣蜩能赢了。证人杨文昌出庭。这还是孟鸣蜩第一次直接见到他本人。杨文昌中等个子,五官端正,仪容整洁,文质彬彬,看起来的确就像资料上那样,是那种很容易被法庭取信的证人。他坚持了自己原本的证言,几乎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他怎么在晚归的途中看到对面跑过的嫌疑人。孟鸣蜩出示了一套照片和一个短视频。当然不是给云筝拍的那些,而是他之后又叫了王乐成穿着刘向的同款连帽夹克又拍了一次。“这是在证言里的同样时间段同一地点拍摄的。正常成年男子跑完证言里这段路程,只需要十四秒。如果是行凶后逃逸,只可能更快。大家可以看到,因为光源的关系,正常情况下,是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确定这件衣服的颜色的。证人也说了之前并不认识被告,怎么能够确定就是他呢?”杨文昌却不接他的茬,只一口咬定,“我确实看到了。”孟鸣蜩也不生气,淡定地重复:“所以,证人是确定当晚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确实看到嫌疑人径直沿着长丰街往南跑过去对吧。”杨文昌皱了一下眉,还是点头,“对。”孟鸣蜩便出示下一份证据,长丰街南口在当晚进行了水管维修。有自来水公司的工作单和维修人员的证词,证明当晚虽然十点多就完工了,但因为担心施工后路面泥水湿滑怕出事故,路障摆放到第二天清早才回收的。法庭上静了一瞬间,直播间却直接沸腾了。【所以这个证人是说谎了吧?不要说泥水路滑了,那么大的路障摆在那里,凶手怎么可能直接跑过去?】【他看到有人跑过去,却没看到那个路障?正常人不会忽略的吧?】【伪证?】【怎么回事?】【前面说那么那笃定,结果是假的吗?】【那凶手到底是不是这个刘向啊?】【警方怎么会连这种证据也没有发现?】【那地方大概没有监控,半夜放的路障清早回收了,看到的人估计不多。而且查凶杀案也不会特意问到这个。】【楼上怎么知道没监控?】【有监控还需要什么证人?调监控有没有人跑过去不就一清二楚了吗?】【只有我关心证人为什么要说谎吗?难道他才是真凶?】【不会吧?真凶还敢上法庭来作证?自投罗网吗?】【也不好说证人就一定是在说谎吧。也说不定只是没有注意呢?】公诉人脸色不太好,但还是说:“证人对嫌疑人当晚衣着打扮描述十分清晰,只凭光源和路障,并不能证明他没有看到犯罪嫌疑人。”“所以,问题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的被告呢?”孟鸣蜩在投屏上打开一张本市地图,放大,画了一个圈。“滨江路996号14栋302。也就是证人杨文昌已故前女友李女士的住所。客厅的落地窗朝西,正对着沿江风光带。”杨文昌骤然色变。公诉人也提出异议:“被告律师叙述与本案无关。”法官转头看向孟鸣蜩。孟鸣蜩道:“不,有关的。”他继续出示证据。一段由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视频。时间为案发当天的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定格放大,出现一个坐在沿江风光带休息长椅上的男人。比起检方作为证据那段看不到正脸的视频,这一份可清晰得多。哪怕那人醉醺醺的东倒西歪,也完全可以认得出来,正是刘向。他既然晚上十一点二十七还在沿江风光带,案发时间的十一点四十三是绝对不可能赶到案发绿地的。这一份,就是实打实的不在场证明。【传说中的“不在场证明”出现了!】【所以他真的不是凶手啊。】【刘向是被冤枉的吗?】【真的假的?哪有这么巧,就有车正好经过正好拍到?】【提交给法院的证据当然都核实过,哪有那么容易作假?】【刚刚的证人不就直接说谎了?】【真凶是谁?】【那杀人狂是不是还在逍遥法外?】【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这场官司刘向赢定了。】【怪不得这个律师敢扛着全网的压力要为他辩护呢。】【我之前骂他狗律师真不应该,我错了。】【还说不是沽名钓誉?要是他早提交这个证据,这案子不早就撤了?刘向也不用关这么久。显然是要踩着这案子扬名呢。】【孟律师在我们当地早就很有名了好吗?】【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提交?但以网上那个舆论,不公开审理一下,网民会善罢甘休吗?指不定又要骂人暗箱操作,司法部门也交不了差。】不说网上的讨论,看着法官的反应,邱雅琪才算长长舒了口气。也不枉他们为了这份证据,又是翻垃圾桶,又是走访拾荒大爷清洁工,还要查监控找案发时间段来往车辆的辛苦了。公诉人咬着牙,都不顾是在法庭上,忍不住道:“有不在场证明你前面还扯那么多是图啥?”“为了证明证人杨文昌其实是我方的不在场证人。”孟鸣蜩道,“案发当天,也就是李女士死亡的同一天,晚上十一点,杨文昌正是在李女士家的客厅看到了坐在楼下沿江风光带的被告。”公诉人脸都要青了,再次提出:“被告律师叙述与本案无关,且只是无端猜测,并没有证据支持。”孟鸣蜩没有辩解,也没有再次提交别的证据,老老实实坐下了。毕竟那的确是另一个案子,证据他也已经交给了相关人士。他故意在这时提出来,也不过就是借着这时公开审理媒体众多的机会推一把而已。果然法官已经宣布进入下一个流程,网友们却还在激烈地讨论孟鸣蜩之前的话。虽然有很大一部分人是纯看热闹的,但也有一些真是火眼金睛。【等等,我X,这律师是在暗示什么?】【案中案!这么劲爆吗?】【什么案中案?我没看明白,求一个课代表。】【你反推啊,其实证据都出示了对吧。案发时间刘向在沿江风光带,这是可以确定的。所以如果杨文昌真的看到了他,只可能是在滨江路。】【滨江路那个圈出来的地址是他女朋友家。他女朋友死了。就在案发同一天。】【你细品。】【所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原告才是另一个案子的目击证人?】【我X,这有点可怕啊。】【我觉得不太可能吧?如果杨文昌真的杀了人,还会跑法院来做证?胆子这么大吗?】【就是啊,怎么能这么确定自己的谎言不会被拆穿?】【两边都没有监控,刘向自己喝醉了说不清楚,如果不是孟律师找到那个正好拍到刘向的车,谁能拆穿他呢?】【是啊,没有最后的不在场证明时,说衣服颜色,说路障,不都还有人帮他讲话吗?】【可怕。】【毕竟能找到那个拍到刘向的录像的几率真的太小了。】【真是运气好。】【这哪能是碰运气?肯定是人家背后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啊。】鉴于这案子的网络影响,休庭半小时之后,法官当庭宣判,本案证据不足,对被告的指控不能成立,被告刘向无罪释放。现场和网络直播间顿时都沸腾起来。路红柳激动得一把抓住了云筝的手,欢呼:“赢了!”云筝也很激动,连连点头,“嗯!”江如馨笑道:“may姐激动就算了,路姐怎么好像比她还开心啊?”“你不懂。”路红柳提供了一条证据,还被用上了呢。四舍五入,当然就等于是她自己赢了,怎么能不开心?但这时她也没有多说,只连连晃着云筝的手,“你家孟律师可真帅!赢得漂亮。”可不是?孟鸣蜩在法庭上,并不像电视剧那些大律师们那样慷慨激昂、声情并茂,就那么平缓淡然,却又冷静准确地把握着自己的节奏,稳如磐石。她家孟律师啊,云筝想,真是帅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