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郡王,容郎君并未受伤。”护卫愧疚道,“是属下办事不力,险令容郎君遇难。” 秦恪心中稍定,神色淡淡道:“自去领罚。” 言毕,直奔容奚卧房。 冬日不常沐浴,体表积垢甚多。容奚无法忍耐,遂于偏房泡澡。 秦恪入宅,除暗处护卫外,无人知晓。 至容奚卧房门前,见屋内灯火通明,伸手去敲,却发现门未被锁,轻推之下便开。 他怔愣几息,虽觉此举不妥,然着实担忧容奚,遂迈步入内。 环视一周,屋内竟无人。 床榻整齐干净,高足椅孤零于榻旁伫立。 他凝神静听,察耳房略有动静,便信步而去。 耳房不过以帘遮挡,他未及多想,掀帘而入,见一屏风矗立眼前,屏风后忽起水声。 烛光下,一身影于屏风处生长,伴随哗啦水声,尽显眼底。 脑袋顿时清醒过来,他急退帘外,至榻旁高足椅旁,怔愣间,坐于椅上。 自己方才所为,实非君子之举。 羞愧之情于内滋生,他欲离开卧房,余光却已见布帘掀动,如今再离,委实太过刻意。 “肆之兄?” 容奚先是一惊,随后顿喜。 任谁沐浴后,见一人突现房内,也会被吓一跳。 然看清男人面容,他瞬间心安。 少年着纯色里衣,外罩裘领披风,双手紧拢,将自己包裹严实。 可即便如此,亦觉寒冷。 秦恪已恢复冷静,招手道:“坐过来,我替你拭发。” 护卫大意,是他之责。方才急闯入房,亦是他之过。 两者相加,秦恪心怀愧疚,面对容奚,神色愈加温和,不由自主,欲补偿一二。 容奚微愣原地,与秦恪目光相触。 少年s-hi发披肩,愈衬面容白皙如玉。灯下长睫生出暗影,落于卧蚕处,神色温和隽永,令人心生安宁。 “肆之兄?”容奚出声询问。 秦恪亦觉方才之言,颇显孟浪。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他硬着头皮,为容奚解惑,“此前护卫不慎落入贼人圈套,让你身陷险境,实属失职。我愧疚难安,便想为大郎做些事情,以表歉意。” 容奚倏然展颜,方经沐浴,眸灿如星,唇红齿白,于室生辉。 “肆之兄言重。”他坐于榻上,以巾拭发,“若非我此前大意,也不会引豺狼生贪婪之心。” 秦恪执着从他手中取巾,眸光坚定。 “非你之过,是我护你不力。” 容奚无奈,只好转身背对秦恪,笑道:“你我不必再自责,罪魁祸首乃贼人。” “嗯。” 男人动作轻缓,仔细替他擦拭发上水迹。 少年墨发如瀑,铺陈于肩背,愈显其稚嫩青涩。 “可曾受到惊吓?”秦恪柔声问,“信中只言,有贼人于容宅作乱,被容大郎箭矢击伤,并未详述当日情形。” 容奚诚实感慨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惊出一身冷汗。” 他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很胆小无用?” 自那日后,他一直心绪不宁,每及夜晚,便噩梦连连。 然他为主为兄,不能与宅中其余人提及丝毫,一直压抑于怀。如今却在秦恪面前,卸下重负,坦然相告。 身后半晌无声,容奚心中渐生忐忑,正欲回首,却忽听男人轻声低喃道:“你若自责,我当愧疚更甚。” “大郎以十六稚龄,勇斗贼人,若此为胆怯,何为英勇?” 容奚闻言,眼鼻顿酸涩无比。 前世,他只是一寻常人,未曾见识过杀伐血腥。击伤贼人后,鲜血入梦数日,均被藏于心内。 他低首半晌不语。 秦恪置巾于案,忽笑道:“司文首次杀敌,亦为自保。事后他接连一月无法入睡,相比于他,你已算悍勇。” 知他在安慰,容奚心中稍暖,他转身面对秦恪,眼眶微s-hi,嗓音瓮然,“若是大魏战神,定无惧无畏。” 秦恪微怔。 他半侧面容隐于暗处,唇边恍然溢出些许苦涩之意,转瞬即逝。 “我非神,亦为凡人。”他琥珀色眼瞳似流星划过,“畏惧从不曾消退。” 可他是“战神”,又如何畏惧? 容奚蓦然懂其深意。 如他,因是主家,不能在刘氏祖孙面前表露惧怕;因是兄长,无法与容连诉说恐惧。 而秦恪,大魏战神,他之畏惧,更无法言说。 容奚感同身受,眼眶顿红,“肆之兄,奚以为,因惧方勇。” 即便心中惧怕,却依然奋不顾身,如此方为大勇。 秦恪心神微动,神情愈发柔软,“大郎言之有理。” 他从未与人提及,却于容大郎面前,剖析心中之惧。一为安慰,二则是,他亦掩藏许久,方才情不由己。 “夜已深,你且歇息。”秦恪见他面色疲惫,遂道。 容奚忽扯其袖,似难以启口。 “大郎有话要说?” 暗淡烛光下,少年面颊飘红,目光触及旁处,低声道:“我若说实话,肆之兄莫要笑话。” 秦恪目光温和,“不必忧心,但说无妨。” “我这几日,常做噩梦。”容奚冲他笑得可怜又可爱,“今夜见肆之兄,心顿安定,再无惧意。” 屋内忽寂静无声。 男人临榻而立,眸色浅淡。少年盘坐于榻,仰首扯其袖。 “你自入眠,我在此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