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气势所震,且刘子实对夫子心存敬畏,不由失语,几息过后,方恍然回神。 “高夫子何事寻郎君?”他虽敬畏,却懂本分。 高柏睨他一眼,显然有些不悦,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己无力拒绝,只好亲自前来。 惟愿容氏子,并非传言那般顽劣。 “将此信交于容奚之手,他观后便知。”他于袖取信,递与刘子实。 刘子实接信返回院中,交于容奚。 容奚展信观之,后无奈摇首,起身至宅门前,躬身长揖,不卑不亢道:“晚辈见过高夫子,方才怠慢高夫子,万望海涵。” 言毕,将高柏迎入宅内。 见其礼数周全,高柏心中稍稍松口气,至正堂入座后,抚须道:“令尊亲笔书信,你已看清。不知你作何打算?” 容奚亲自替他斟茶,微笑道:“夫子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教授我这般顽劣之徒,着实大材小用。然家父嘱咐,晚辈不敢不从。只是晚辈天资笨拙,恐累及夫子。” “无妨。”高柏一脸无畏,“只要你愿学习,老夫便尽心教授。” 他观容奚不似蠢笨之人,方才所言,应是自谦。 “奚明日便去镇上,向夫子请教学业。”容奚笑答。 高柏一愣。 他原以为,自己需每日亲来教授,与达官贵人家中的西席先生相仿,未料,容奚竟做此决定。 如此观之,倒是一尊师重道之佳儿。 他捋须满意离去。 宅门一关,刘子实问道:“郎君,您当真要去?” “无碍,不过数日,高夫子定会失望放弃。” 再有耐心之人,也无法忍受毫无天资的学徒。 翌日,容奚如约至高柏家中讨教。 高柏细问:“启蒙如何?” “读过几年书。”容奚诚实应答。 高柏欲试其深浅,却发现容奚竟毫无学识。一些极为浅薄之理,连总角稚儿皆能熟背,他却懵懂无知。 资质果真愚钝不堪! 高柏痛惜不已,却不愿放弃。圣人言,因材施教,他不该以天资论人。 然,理想与现实,终究天差地别。 一连数日,容奚连启蒙教材的第一句都理解不了,每日教授百遍,翌日皆会忘却。 他时而怒不可遏,可触及容奚委屈难过的眼神,便又强自镇定下来。 若继续教授下去,他定会减寿! 容奚观其神色,知其已到极限。今日他定会推辞此事,还己自由。 未料,盏茶之后,高柏忽坚定神色,肃然开口。 “你虽天资匮乏,然x_ing情雅静,若无学识傍身,实在可惜。老夫虽无能,却也不可弃你不顾。” 容奚暗道不妙,心中微凛。 “从明日起,你便去镇上学堂,日日接受熏陶,终归有所益处。” 容奚:“……” 不,他不想! 本欲故作蠢笨,令高柏自行放弃。 未料,高柏竟如此坚定,定要将他培养成有才青年。 若每日去学堂聆听,他哪还能享受闲趣时光?且他有杂事缠身,学堂之行,定不可能。 见他沉默不语,高柏瞪目道:“你不愿?” 莫非他看错了人? 容奚忽低叹一声,起身道:“夫子,请借纸笔一用。” 待高柏颔首同意,他行至案后,沉心静气,蘸墨提笔便写。 高柏好奇凑近瞧之,蓦然瞪大双目,美髯微颤,口舌似被扼住般,半点声音未能发出。 笔走龙蛇,写华章美赋;铁画银钩,抒经纶典史。 少年郎君,下笔如有神助,神色端肃严整,沉浸其中,于浅黄纸上,落风流意气,谈古今博纶。 这与先前笨拙之人,简直天差地别,迥异非常。 书写毕,容奚长舒一气,搁笔抬首,见高柏满目震惊之色,歉然一笑,“夫子莫怪。奚先前怠于读书,故欺瞒夫子。” 高柏回神,连忙捧纸察看,纸上字迹自成一派,独具风骨,虽论调借先人之言,然仅凭字迹与孤本文章,便知其才华学识,已然高出旁人多矣! “如此天赋,为何藏掖?” 高柏非蠢人,有如此才识,说怠于读书,谁人肯信? 思及其家世,他脑筋一转,顿生怜惜之情,不待容奚作答,便道:“天赋不可浪费,你若愿尽心读书,老夫可为你遮掩一二。” 容奚闻言,晓其误解,只好笑言:“多谢夫子厚爱。奚所言为真,不为藏拙。读书写字,为陶冶情cao。奚不欲科举入仕,学堂之论,于己无益。” “为丈夫者,不想建功立业?”高柏捋须问道。 容奚见其不再坚持,神色怡然些许,“奚独爱田园之景,不喜朝堂风云。且建功立业,不惟高官厚爵。于宁静山水处,亦可造福百姓。” 此为诚心所言,然高柏并不全信。 他慨然一叹,“可惜,实在可惜!” 如此天赋者,凄然于盛京,安享于临溪,定是因心灰意冷,暂时不愿面对。 身为师长前辈,高柏痛惜之际,隐生维护之意,他恼怒容尚书不识嫡子才学,被污言遮眼,妄下定论。 “你先归去,以你之学识,学堂不用再去。”他转身于书架取几本经论,递与容奚,和蔼笑道,“这几本你先拿回去读,若有疑惑处,可询问老夫。” 面前老者拳拳爱护之心,令容奚深深动容。他躬身长揖及地,笑容灿烂,“多谢夫子授学维护之恩!” 高柏正烦心着,挥挥袖让他走。 待容奚离去,他思虑良久,方提笔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