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樂於助人密涅瓦
  康斯坦丁正在打著呼嚕。他難得沒有做噩夢， 這對地獄神探來說簡直就是絕望人生中最後一點值得高興的事了。
  他睡前喝了兩瓶雪莉酒，抽了半包煙，還沒忘記和扎坦娜調情——雖然被揍了一頓， 但康斯坦丁對此甘之如飴。
  他無夢的睡眠給這個黎明增添了更多美好， 他決定要一直睡到太陽落山的時候——
  然後他被潑醒了。
  康斯坦丁睜開眼睛。幾滴水從他的眉骨流到眼窩，他眨眨眼，面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感覺到一種像蛇一樣的東西在他身上蜿蜒纏繞。
  那東西越勒越緊，直到他控制不住身體地開始咳嗽了起來。
  “你醒了？”一張俊秀的年輕臉孔倒著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黑發垂落， 眉頭皺起，“你可真像團爛泥，惡魔術士。”
  “很多人都這麽說。”康斯坦丁打了個哈欠， 任由那冰涼滑膩的東西在他身上爬行，“不過我可不是惡魔術士， 甜心。”
  “你叫我什麽？”年輕人厭惡地皺起眉， 手上綠光一閃，康斯坦丁被拽著領子拖了起來，他的背被砸到了牆上。
  “告辭了。”康斯坦丁利索地說。
  砰！他的口鼻突然被罩進了一團水球裡。
  “蒼白高原。”阿斯加德王子語氣平板地說，“密涅瓦·愛德華茲的維度。”
  “哈哈，你真愛開玩笑。”康斯坦丁乾笑幾聲，“其實我的確是個惡魔術士……你知道，維度領主們都相當不歡迎身負惡魔血脈的人進入自己的領地裡，我覺得我還是不要湊熱鬧比較好。”
  “我想我恐怕是你的最後一個選擇吧，洛基殿下。”康斯坦丁被扯得像個陀螺一樣轉了兩圈，重新跌坐回床板上。
  康斯坦丁拚命咳嗽起來，狼狽不堪地揮舞著雙手， 直到他把那團水全喝進肚子裡才避免了被嗆死的命運。
  他乾脆嚓的一聲點燃了那根煙，咬著煙頭混不吝地說。
  “你倒是對你身邊的環境有正確的認知。”洛基譏諷道。
  “我沒興趣。”康斯坦丁從兜裡摸出了半根煙頭塞進嘴裡，摸索著打火機說。
  他在他的硬板床上一躍而起，手指一擦點燃了一團紙屑，轉身就往窗外跳去。
  康斯坦丁又打了個哈欠。
  “……去蒼白高原。”洛基無視了他的消極態度，自顧自地說，“我打聽到了奇異博士的物理位置就在那兒。別說你沒感覺到魔法正在逐漸出現異常，我們要去那裡打探消息，或者聯絡愛德華茲。”
  “你說去哪兒？”康斯坦丁直勾勾地看著洛基說。
  他挑剔地打量了一會兒康斯坦丁，然後慢吞吞地說：“我覺得你還算有資格跟我一起去個地方……”
  地獄神探沒精打采地抬起眼睛，瞟了一眼洛基， 懶洋洋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說：“你打擾了我的美夢，寶貝。雖然我得承認你很辣， 但想讓我陪你做點什麽的話建議你晚上再來找我——”
  “也許是因為我覺得找你更合適，康斯坦丁。”洛基露出一個微笑，“……我聽說愛德華茲讓你被關在地獄的熟人們得以解脫了。”
  “好啦，小王子。”康斯坦丁打斷了他，“地球上還有誰不認識大名鼎鼎的阿斯加德二王子呢？只是我不知道，是什麽讓你挪動了你那雙尊貴的阿斯加德腳，來到我這個臭烘烘的垃圾堆裡？”
  那條勒緊他的黑白條紋蛇嘶嘶地爬向黑發的神， 細聲細氣地說：“哦，他看起來真沒精神。你真要帶這個人一起去找我的大人嗎，洛基？”
  他對面的年輕人拍拍手，抬起了下巴：“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乃洛基·勞菲森，故事與詭計之神，奧丁之子，仙宮王位的合法繼承人以及——”
  洛基一把扯住了他的風衣後擺，把康斯坦丁扯得趔趄回來，饒有興致地說：“你看起來好像很不情願啊，中庭術士。”
  “是嗎？我的觀點與你相反，我覺得愛德華茲不會太介意的。”洛基咂咂嘴，“還是說，你不相信我會真的關心魔法的存亡？其實我想了很久……你不覺得魔法有什麽‘代價’和‘付出’什麽的很蠢嗎？”
  “哦，那確實。誰覺得動不動就要殺死小動物，或者到處嘔吐是件好事呢？”康斯坦丁乾巴巴地說，“但我看不出這和我們要潛入蒼白高原有什麽關系。”
  “什麽潛入？我們得到了邀請。”洛基昂起頭說，語氣忽然變得低沉了起來，在空氣中娓娓流淌著，帶著幾分蠱惑，“我知道末日與魔法的代價有關……愛德華茲知道讓這愚蠢的代價不複存在的方法。那些正直的法師和術士就應該有足夠的自由去履行責任，而且用不著讓自己飽受折磨，你說是不是？”
  “也許你不應該在一個騙子面前說這些話。”康斯坦丁望著他，露出一個頹廢的微笑，“但是……好吧，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塊石頭上，一片浮光躍金的湖泊在他身側蕩漾著波光。圍繞著這片超越常識的巨湖的是連綿的城市幻影，像過於真實的海市蜃樓。
  洛基正皺著眉頭打量著滿是星星的天空，康斯坦丁在他身後一躍而起：“你怎麽——這裡是——你剛剛明明什麽都沒做！”
  “這裡就是大人的蒼白維度。”那條黑白條紋的蛇從洛基的袖子裡探出頭，用英語嘰嘰呱呱地說，“我也一直覺得想去什麽地方的時候非得念句咒語實在是太蠢了——”
  洛基一把將蛇塞回了袖子裡。
  他皺起眉頭，蹲在湖水邊，試探著伸手掬起了一捧水。
  “我就知道她跟無盡家族有點關系。”洛基說道，“這些水裡都是夢的力量……”
  “密涅瓦認識睡魔？”說到這個康斯坦丁可不困了，他也在湖邊蹲了下來，伸手掬起一捧水，感受著那對他來說相當陌生的力量，“我下次一定要請她替我找睡魔問問，為什麽十幾年來我從未做過美夢……我說真的。”
  “如果我是你們，我可不會碰那水。”有人在他們身後說，“只有已經不想再繼續存在下去的靈魂才會來到夢沉之湖，將自己溶解在水中。”
  洛基轉過身，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站了起來。
  一個頭髮朽白、額生月牙的白發少女正饒有興趣地望著他們。她身後是一個身材高大得有些離譜的藍皮膚男人，十分樸實地穿著一套鐵匠的圍裙，臉上沒有表情。
  康斯坦丁也轉過身，然後同樣倒抽了一口冷氣。洛基的余光瞥見他的手顫顫巍巍地伸進了風衣口袋，看起來似乎很想摸根煙出來。
  “嗯？外來者？”少女挑起眉，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這兒近來似乎特別受法師青睞，哪怕維度領主已經封鎖了維度很多年了。”
  洛基咽了口唾沫。他試圖給康斯坦丁一些眼神暗示，但後者盯著那個藍皮膚的鐵匠大氣也不敢喘，同樣瘋狂地對他眼神示意。
  二人交流失敗，康斯坦丁清清嗓子，用最無害的表情問道：“其實我們是來找人的……你們見過我們的至尊法師嗎？他穿著紅色的鬥篷，胸`前戴著個……”
  “哦，見過。他就是在你們之前進來的那個外來者。”那個少女爽快地回答了他的問題，“他試圖用一個時間魔法洗刷維度領主的靈魂，所以她就把他扔進時間長河裡去了。負心人總是這樣，是不是？密涅瓦多傷心呀。”
  “……啊，這，嗯。我能理解。”康斯坦丁一時沉默，眼神遊移了一下，“其實，我們還想找維度領主談談……呃……我們是朋友。”
  洛基不由得瞟了他一眼，然後同樣露出了一個無害的笑容：“還不知道你們怎麽稱呼？”
  “啊，這裡的居民大多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少女微笑著說，“你可以叫我女巫，這位是工匠。”
    “什麽呀！”一個集市邊路過的居民朝洛基大聲笑道，“這個怪工匠既不會做鐵器也不會做木工，還不如我們鎮子上的老鐵匠呢！聽我的，別信他！”
  那位“工匠”十分嚴肅地用低沉的聲音說話了：“我只會鍛造現實和時空，宇宙及萬物。”
  “你看，就是這樣。”過路人朝洛基聳聳肩，頭也不回地走了，邊走邊說，“離那湖遠點，我爺爺就在三十年前把自己溶解在裡面了！”
  這位一般路過的好心人把尷尬的氣氛推上了頂峰，洛基感覺自己的笑容都要僵成木板了。
  “女巫”左右看看，輕柔地說：“嗯……有一個木雕可以聯系上密涅瓦。她應該把它存放在雨落之殿了，要我送你們過去嗎？”
  “呃……不用了。”洛基說。
  “那就太謝謝了！”康斯坦丁說。
  他們兩個同時瞪向對方，眼神裡寫滿控訴：你知道她/他是誰嗎？
  “女巫”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然後拍了拍手。
  周圍的景色都在旋轉著飛速後退，就像是維度本身在為他們讓路一般，洛基和康斯坦丁感覺自己仿佛被扔進了一隻瘋狂旋轉的萬花筒內部。
  回過神來時，他們置身於空蕩蕩的殿堂中，頭頂星落如雨。
  “沒事吧？這個可能會有點暈。”女巫露齒而笑，紫色的眼睛閃著深幽的光芒，“我如今把巫術和咒語都忘得差不多了……有時候，你遇到了負心漢，就會被帶走點什麽。”
  “我覺得你和哥譚的小醜女應該挺有共同話題……嗷！”康斯坦丁嘀咕道，被洛基一肘搗在了肋骨上，吸著氣被迫沉默了。
  “密涅瓦的木雕就在那兒。”女巫無所謂地衝他們笑笑，隨手指了個方向，“但她大概快回來了……在了卻了一件多元宇宙最古老的謀殺案之後。”
  洛基和康斯坦丁禮貌地對她道謝，快步走向女巫指出的方向。
  他們走進那個亮著燭光的房間，顧不上看桌子上擺放的那個據說能用來聯絡密涅瓦本人的木雕，立刻激烈地進入了混亂的爭論中。
  “她在黑暗多元宇宙……她去了黑暗多元宇宙！”康斯坦丁大叫道，“我就知道，她跟巴巴托斯有仇……我們的宇宙恐怕……那就是奇異博士的末日預言！”
  “那是……那是赫卡忒！”洛基抓住康斯坦丁的肩膀猛地晃了晃，“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愛德華茲隨時有能力毀滅多元宇宙的魔法，她可以成為那個魔法被摧毀重塑後第一個規則受益者！末日預言印證在這裡！”
  他們面面相覷。
  幾秒鍾後，兩個人又同時開口：
  “什麽赫卡忒？”
  “什麽黑暗多元宇宙？”
  “那個工匠啊！”康斯坦丁大叫道，“他是世界鑄造者，鑄造了我們的物質世界的人！你還記得女巫說的‘多元宇宙最古老的謀殺案’吧？那就是指毀滅之龍謀殺了他的主人，創造了黑暗多元宇宙的事！”
  “那不是什麽女巫，那是魔法女神赫卡忒——魔法之源！這個世界魔法的本源和基石！”洛基的語氣逐漸崩潰，他的手在身前激烈地晃動著，“我們整個世界都欠了她，末日肯定指的是她要摧毀我們的魔法秩序！”
  “重點不是魔法，是黑暗多元宇宙——”康斯坦丁揮舞著雙手說，“你知道光明多元宇宙和黑暗多元宇宙碰撞之後會發生什麽嗎？一切都會毀滅！”
  擺放在桌上的一隻小狼木雕忽然抬起爪子輕巧地從它的底座上跳了下來，啪嗒啪嗒地走到了桌子邊緣，歪著頭看著他們，但激烈爭吵的二人誰也沒發現。
  “你怎麽知道？”洛基吼道，“明顯是魔法的危機更近在咫尺，多年來赫卡忒都在封印下沉睡，她現在出現在了這裡——”
  “我認識路西法！他是上帝創造的最強最古老的天使！”康斯坦丁的語氣也開始染上了罵罵咧咧，間或夾雜著幾句髒話，“而且你又是怎麽知道魔法女神回來就是為了收債的？密涅瓦現在倒是真的在黑暗多元宇宙裡，還要‘了卻一樁謀殺案’——世界鑄造者都已經在她的維度裡等著了！”
  “你憑什麽說密涅瓦對付不了巴巴托斯？”洛基氣急敗壞地說，“你難道不知道魔法的末日才是真正能摧毀整個世界的危險嗎？再說，你是不是沒聽過奇異博士的預言？他明明說了是讓魔法失效的危機——”
  “宇宙碰撞毀滅的時候魔法當然也會失效——停，別吵這沒用的了！”康斯坦丁喘了口氣，抬起手說，“不管怎樣，我們至少對於末日是誰帶來的有了共識吧？”
  “的確如此。”洛基也喘了口氣，陰鬱地說，“愛德華茲根本不知道她在做什麽……我不知道換做是我在她的位置上會不會做一樣的事，但那的確是足以摧毀整個世界的嘗試。”
  “不錯，宇宙碰撞——”
  “別惦記你那宇宙碰撞了！”
  “我覺得你說赫卡忒來討債這事也同樣不太……我們兩個可都是施法者。”康斯坦丁嘀咕道，“如果她真的打算收取債務，剛剛幹嘛不直接把我們抽乾呢？”
  “我更想知道愛德華茲為什麽邀請我進入這個維度。”洛基的表情更陰鬱了，“也許我曾經確實很混蛋，但我現在真的已經改了……呃……改了一部分。”
  “在聽人話這方面可能沒什麽改善，甜心。”康斯坦丁咂著嘴說，“你對黑暗多元宇宙的看法實在是太傲慢了。”
  “我隻想讓世界看起來更好一點兒，而不是看著大部分生靈死去，然後在新世界瓜分無上的權力。我沒有忽略你說的可能性。”洛基轉過身，輕聲說，“事實就是，現在這個維度中存在著物質世界的鑄造者，和魔法領域的奠基石。創造世界，或者毀滅它，恐怕都只是愛德華茲計劃中的一部分。如果真的和我們見到的一樣……那只剩下一個問題：該怎麽阻止她？”
  “也許我們應該和她本人談談。”康斯坦丁靠在牆上，眼神疲憊地說，“任何時候，我們都會有談談的余地的……哪怕是和敵人也一樣。”
  “你說的沒錯……那個木雕在哪兒呢？”洛基邊說邊往桌邊走去，然後停頓在了原地。康斯坦丁的目光緩緩移動到了桌子上，於是凝固了。
  一個陳舊的、只有巴掌大的雪狼木雕正蹲坐在桌子邊緣。它實在是已經很舊了，時光剝落了它的紋路，曾經鮮亮的顏色已經黯淡下去。但它大概被某種方式保存了下來，不知道是否時時有人摩挲，於是在黯淡之中又出現了飽含魔力的光彩。
  那張用顏料描繪出的犬科動物臉上露出了一個人性化的笑容，讓洛基和康斯坦丁同時覺得寒毛直豎。
  小狼伸直前腿，在桌面上拉伸了一下自己，然後踱了幾步，木頭製作的爪子在桌子上發出幾聲啪嗒輕響。
  洛基試圖伸手去拿起它，結果他的手指被一爪子拍開了。
  木雕重新坐了下來，尾巴在身後搖了搖，然後它用密涅瓦的聲音開口說話了：“是什麽讓你們覺得我對發動一場摧毀一切的末日感興趣呢，二位？”
  洛基笑了。詭計之神凝視著小狼的眼睛，柔聲問道：“莫非你不是嗎，女士？”
  “我覺得我還是挺樂於助人的。”密涅瓦晃了晃耳朵，滿是遺憾地說，“如果不信的話，我想過幾天史蒂芬就回來了，你們可以問他。”
  “挺好。”洛基乾巴巴地說，“畢竟他要是再過段時間不回來，至尊法師的接任者可能就是斯塔克了。”
  “可是你什麽時候回來呢？”康斯坦丁輕聲說，“我希望你不是已經放棄了光明多元宇宙，密涅瓦。”
  小狼大笑了起來，露出了尖牙。
  它忍著笑意說：“我還有個問題……是什麽讓你們覺得末日預言一定和赫卡忒，或者世界鑄造者有關？”
  “你還在這個維度裡藏了什麽別的人？！”康斯坦丁失聲說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