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機械化心智 托尼感覺自己仿佛從海面下鑽了出來——他猛地深呼吸了一口， 但吸入的並非空氣，而是一種比空氣更粘稠、比水更輕的物質。這東西似乎有種甜味，奇跡般地沒讓他感到窒息。 他睜開了眼睛。 密涅瓦的話語猶在耳畔， 但她的人卻不見蹤影：“歡迎來到星界。” 星界？這裡並沒有“星星”。斯塔克的第一感覺是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沒有邊際的銀色海洋之中， 珍珠般的色澤籠罩在雲霧之中。但那又並非雲霧，也非天空；當托尼凝神細看時，發現他周圍什麽也沒有——或者說，什麽都有。 這裡寧靜得令人心神不安，沒有生命存在的跡象， 也沒有聲音。托尼著迷般直勾勾地看著一個發光的亮點，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那附近。 接著，他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因為語言已經讓步給了思考，而他的理智正在搖晃。 他看見了多元宇宙中的一切， 但這裡並不在多元宇宙之外。如果要形容的話，他發現自己正在“中間”——是一切的中間。浩瀚的信息量向他撲面而來， 他能看到一切， 因為他正在一切之中。 那些細碎的、磅礴的、無邊無際的信息順著他的眼睛衝入他的大腦之中。 托尼終於明白了什麽叫“被知識詛咒”——在接觸到那些信息的瞬間，他的大腦已經開始自動運轉起來，分析那些信息中的含義， 當他想要停下時已經無法停止。 而現在，他快要瘋了。 但沒有用，洪水依舊在洶湧而入，他的眼睛依舊一眨不眨，托尼意識到他必須要發出聲音才能完成這個魔法——該死的魔法！他怎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學過魔法了？！ 他抓住魔咒，拚命地在意識之海裡溯流而上。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托尼才終於浮到了表面，他頂著衝刷而下的洪水，繼續瘋狂地向上攀登。 密涅瓦的長發在這並不真實存在的風中飄拂著，而她本人則耐心地通過他的雙眼和他對視。她在等待著……生或死，只是個結果。 海平面在他身後上漲，托尼知道用不了多久這裡就會被信息的洪流灌滿，而他將徹底失去理智，淪為行屍走肉。 托尼的意識仿佛遇到了一層透明的空殼，他徒勞地向前，卻總是被那些紛雜混亂的信息逼著倒退。 他努力地想要開口，卻依舊無法掌握自己的身體——在絕望之中，他在心裡發問：“你想要什麽？” 短短幾秒鍾裡，托尼接觸到了太多信息， 他的本能讓他想要閉上眼睛，但他卻做不到——他做不到！ 托尼的理智在信息的洪流中艱難地試圖穩固自己， 他試圖重新操控自己的身體，但卻迎來了失敗。他的思考能力已經全部用來處理那些像洪水般衝入心裡的信息量了， 連向眼睛下達一個“閉眼”的要求都做不到。 他在意識的海水中仰頭望去，看見新的信息依舊如洪水般從他的雙眼中灌入靈魂，而密涅瓦就站在他的雙眼前方，雙手背在背後，期待地看著他。 他越沉越深、越沉越深。那些光怪陸離的信息像破碎的星球般沉積在他身邊，托尼試圖捕撈起那句遺失的咒文。 “對你看見的一切滿意嗎，斯塔克？” 而現在，他的理智已經如同用頭髮絲維系在懸崖邊緣的重物，密涅瓦隻消輕輕一推就能讓他墜入瘋狂的深淵。 越是做不到，他看見的就越多；看見的越多，他能做的就越少。的確，他見到了奧秘本身，但就像密涅瓦所說的那樣——這令人發瘋。 他怎麽可能做到？他連眨眼都做不到！ 那句咒語甫一入耳就被信息洪流不知道衝到了哪個角落裡，托尼無暇思考密涅瓦的用意，只能潛入意識深海之中，拚命打撈著那句咒語。 更近了，他幾乎能看見外界的銀白空界，能感受到吹拂而來的風。那風不由任何物質組成，而是蘊含著思維、感覺、記憶、情緒和夢境的力量。 她在他耳邊念出了一句簡短的咒語，然後輕笑著說：“來吧，用出這個魔法，拯救你自己。” 他的頭劇烈地疼痛了起來，就像用鐵箍鎖住了一顆裝滿水的氣球，像用燒紅的鏈條鎖住一團膨脹的雲朵。 好在絕境之中，密涅瓦回應了他。 托尼·斯塔克從不退縮，永不屈服。但這不代表他是個莽夫——他會與手握大軍的洛基東拉西扯地拖延時間，也會在九死一生的環境下和敵人小心周旋，等待著那個機會。 更令人悲觀的是這甚至不是斯塔克真正的身體——也許留在他的工作間裡的身體將會成為一具屍體，他不知道，也沒有余暇去思考太多……他只能咬緊牙關向上攀登。 就在這時，密涅瓦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既像天使的天籟，又如魔鬼的低語： 他終於找到了那句咒文，在意識之海中大聲地念了出來。 他幾乎有些憤怒了，因為他從未在思維的層面受到這樣的挫折——托尼·斯塔克是個天才，向來如此！他想起密涅瓦輕描淡寫地說著“拋棄傲慢，然後看見新的力量”……但是，憑什麽？！ 又一陣思維之風吹拂而來，密涅瓦看見眼神空洞地在星界四處滑行的托尼忽然眼睛中有了生氣。 他張開了嘴，準確無誤地念出了那句咒語，而魔法的靈光也就如此爆發了出來，籠罩在他的身體表面。 咒語出口，托尼就感覺到一個法術模型在他的靈魂中成型。頓時，那些冗余的信息化作了精神力量，然後傾瀉而出，又被轉化為法術效果。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對他敞開了。 就像將信息放入抽屜裡整理好那樣，他感覺到感情正從心中淡去，而邏輯正在凸顯。那些磅礴的信息洪流終於無法動搖他的理智，而是被分流梳理、依次歸類，最後變成了他的知識體系的一部分。 他的表情變得沉穩，眼神變得淡漠，托尼·斯塔克在這一刻擁有了一顆由機械組成的心靈。他轉過頭看著密涅瓦，冷靜地說：“那是什麽？” “你真的做到了啊。”密涅瓦笑眯眯地說，拍了拍手，“恭喜，你跳過了學徒階段，施放出了二環魔法，成為了一個二環法師——這大概是只有在星界才可能發生的奇跡！” 盡管在法術效果下感受不到“憤怒”，托尼還是下意識地磨了磨牙，用全新的目光審視這個表情愉快地在星界的銀色虛空裡漂浮的……毫無疑問，除了邪神不做他想。 “我差點就死了……”托尼咬牙說道。 “不會的，看到你背後那根銀色的線了嗎？”密涅瓦一本正經地說，“就算你在星界死去了，只要那根線還在，你的靈魂就會原路返回你的身體裡……” “可是我差點就瘋了！”托尼大聲說。 “我說過了，以凡人身軀窺探奧秘本質，下場就是發瘋。”密涅瓦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道，“所以我這不是想辦法讓你不是凡人了嗎？” “你別告訴我別人學魔法也是這樣。”托尼狐疑地瞪著她說，“——我知道不是！” “嗯，這個，怎麽說呢？”密涅瓦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這是機緣巧合……知足吧，許多學徒窮盡一生也成不了正式魔法師，而你直接有了二級法師的精神力！” 托尼抱起了手臂，一語不發地看著她。 “……好吧。”密涅瓦和他對視了片刻，露出了微笑，展開雙臂說道，“看看你周圍的一切！這片虛空是多元宇宙這個巨大舞台的後台，你能在這裡看見一切。你所在的宇宙、其他的宇宙，數不清的維度，正漂浮在星界之中。” “這裡隱藏著著無盡的知識，注定會吸引像你這樣被知識詛咒的人……”她的聲音低了下來，表情寫滿真誠，“命運向你敞開著這扇門，但你卻從未有機會推開它。我只是幫你推了它一把，僅此而已。” 如果托尼心裡的感情尚在的話，不給她一拳只能說明他這些年越來越有涵養了。 但“機械化心智”的效果仍在持續，在完全理智的支配下，托尼接受了她的話。 畢竟，托尼確實得到了許多。那來自多元宇宙的磅礴信息量給了他許多靈感，更何況他直觀地接觸了魔法，新的體系向他打開大門，他此時巴不得趕緊扎進魔法中徹底弄明白它。 於是托尼表示讓步地聳了聳肩，說道：“和我講講這兒。” 密涅瓦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她又一次移開了目光，說道：“嗯，這個……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回去比較好。” “呃？”托尼不明所以地說，“怎麽了？” “我想，再不回去的話，你的死亡證明馬上就要被開出來了。”密涅瓦誠懇地說，“我聽說紐約流行火葬。” —————— “斯塔克先生的生命體征完全消失了！”托尼的醫療團隊在托尼身體旁邊圍成一圈，大聲宣布，“AED呢？還沒拿過來嗎？” “就在這裡！”小辣椒推開門衝了進來，把急救設備遞給了搶救者。 “不行！沒有心跳！”有人喊道，“可能是猝死——” 工作間外鬧成一團，有人弄來了擔架，醫療人員們七手八腳地把托尼抬上擔架，往外搬去。 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是美國隊長，他的表情焦痛不已，看著鋼鐵俠“臉色蒼白”“仿佛睡著一樣”地被送上救護車。 托尼被送進了搶救室，除了雷神之外的復仇者們很快到齊，他們大多數人被這個晴天霹靂驚得失去了言語，只能依靠著彼此獲取安慰。 “Jar，到底是怎麽回事？”史蒂夫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雙手抵在額前，低聲說道。 “先生倒下之前在工作間內和密涅瓦·愛德華茲相處，後者在先生倒下時同時消失。我調取了當時的監控……”AI管家的聲線依舊平穩，但復仇者們似乎從它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憤怒不安的情緒。 他們看完了那段畫面。史蒂夫的雙手交握成了一個拳頭，他低下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是我的錯。”美國隊長苦澀地說，“如果我不告訴他我做的那些夢，托尼就不會去至聖所，也就不會研究魔法……” “別這樣，隊長。”娜塔莎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冷靜地說，“我們還不知道托尼是否有事。這不是你的錯，如果有錯也是那位女士……” “我要去至聖所。”史蒂夫霍然站起，下頜線繃緊，拔腿就往醫院外面走去，“我得和那位至尊法師好好聊聊。” 托尼的工作間裡，無人照管的黑色護符暗紅色的熱量已經冷卻了下來，靜靜地躺在錘砧上。 而它本應贈予的主人正在哥譚的某處天台上，滿臉憤然地咬了一口麵包——他原本的復仇計劃是從企鵝人和黑面具身上下手，結果這兩個大黒幚一個竟然全歸了密涅瓦，另一個全體被洛基洗腦了？！ 那他呢？難道要去犄角旮旯裡去找法爾科內的羅馬人殘黨？ 難道這也是密涅瓦計劃的一環？！ 傑森憤憤地將最後一角麵包塞進麥○勞頭罩下面，把腮幫子撐得鼓鼓的。他一邊咀嚼一邊想起密涅瓦關於好好學習的威脅，不由得摸了摸胳膊。 一群蝙蝠從天空中飛過，飛往某個它們棲息的洞穴。其中一隻身上發著幽幽的光暈，隱沒在哥譚的黑夜中。——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