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匪的船只就停在河面上，大帆上飘摇着醒目的黑龙，灯火明亮照着一双红色的眼睛尤其渗人。远远的还有另两只船舶停了下来，当先一条大船上站着一人，他穿着雨过天青色的长袍，人至中年却也儒雅俊逸，有一种超出常人的气度，他的目光远眺而来，不由眉心轻皱。“要近年关了，盗匪猖獗，似过往的商船被劫。”身后有一青年微微恭身，态度十分恭敬。“近前看看，若是……罢了，赶路吧。”中年人说罢摇了摇头，心中却暗自思量，这盗匪存在也不是一两天了，清剿后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聚集，确实对过往船只是个隐患。但眼下他们急着赶路回去，也不想要多管闲事，至于盗匪之事只能容后再说。而此刻的秦暮雪他们已经被游上来的盗匪包围了，这些人常年在水里来去，极通水性，一个猛子扎进去，很快便从水底向他们袭来。几个暗卫不查，又因没有这些盗匪熟识水性，竟然都不慎被伤到了，却又紧紧护卫在秦暮雪身边，不肯远离。河水一时之间被鲜血给染红，秦暮雪眼眶隐隐发红，看得既着急又心焦，唇角却又因为寒冷不断哆嗦着。她恨自己没用，即使有弓箭又如何，在水里根本施展不开，更何况没有了弓箭，她就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是凤千山在这里会怎么样？秦暮雪咬了咬唇，想要集中主意力想对策，却又被冷得没办法思考。突然，她只觉得脚下一紧，身体一沉猛地入了水，冰冷的河水争先恐后地呛进了嘴里，一阵窒息般的难受将她席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浮出水面时已经奄奄一息，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她压抑不住地咳嗽着。周围的盗匪越来越多，朦胧的视线中秦暮雪已经看不到暗卫的身影，周遭的人影也渐渐变得虚浮起来，只有不慎从她腰间浮起的一块玉玦在水面上闪着幽幽的绿光，像暗夜里的萤火虫。迷迷糊糊间，秦暮雪听到有人“咦”了一声，道：“又有船来了，不知是什么人？”“要不要劫下？”“宰了肥羊好过年！”“……”嘈杂的嗓音一声高过一声，间或还有打斗声响起，秦暮雪只觉得有人托着她在水里游动，但片刻后，她又被什么拉扯往高处而去，然后冰冷的身体猛地跌入了一具温暖的胸膛。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人，却只瞧见了一抹青绿色的人影，那低沉醇厚的嗓音传入她耳畔，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婉嫆？”婉嫆……是谁在唤她母妃的名字？带着这样的疑问，秦暮雪的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中。再次醒来时，她还有些恍惚，头顶的帐幔微微晃动着，身后的床榻也似乎像在水波上轻轻荡漾，秦暮雪知道她或许还在船上。那么，她是被盗匪给抓回去了？想到在水里时，那一双双粘腻地抚过她的大手，她就难受得想要作呕。这些畜牲！当时在水里黑压压的一片，她根本看不清那些落水的人影。叶修宇救回来了吗？朱紫又在哪里？思绪纷飞之间，舱门一下被人给打了开来，秦暮雪警觉地坐了起来，想去摸头上的发簪，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头发竟然是披散的，连身上的衣裙都换了一身，根本不是她的男子衣袍。再抬眼时，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已经立在了她跟前，手中还拿着托盘，米粥和咸菜的香味飘散开来，秦暮雪才顿觉腹中一阵饥饿，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唾沫。“姑娘已经睡了一天，总算是醒了，可有什么不适？”女子笑容和善，说话间已经将托盘放在了床榻边的小方桌上，又一脸关切地看向秦暮雪，见她眸中露出疑惑，又主动解释道：“姑娘是遇到了盗匪，幸得我家主人相救，如今已经安全了，这身衣服也是小柔帮你换的。”“小柔？”秦暮雪看向那女子，年纪似乎在二十上下，但看着温柔和善，样子虽不是顶美，但也秀美端方，让人觉得十分可亲。“你家主人是……”秦暮雪也没再拒绝，既然别人救了她，肯定不会想要存心害她，她喝着白粥又试探道：“不知道你们救了多少人，那商船如今怎么样了？”“我家主人名讳不便提起，至于其他人……活着的人都救了，至于那些没长眼的盗匪，陈大人直接用炮将他们的贼船都给轰了。”小柔说到这里，眸中隐隐有亮色。秦暮雪却灵敏地捕捉到了“陈大人”这样的字眼，心想难道她是遇到了官家？是晋国的官吗？毕竟这是在去往晋国的路上，虽然听叶修宇说过他们行进的那片河域似乎属于三不管地带，但船只要往晋国去又势必要走那条河道，他们也是没法。却不想好巧不巧就遇到了盗匪。秦暮雪用了饭菜后，又向小柔打听了那些被救之人安置在哪里，她迫不及待地跑去查看。朱紫并不在这些人里，秦暮雪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担心，那样的冬夜还落入水中，恐怕凶多吉少……叶修宇和小石头却是在的，连几个受伤昏迷的暗卫也被救了起来，看着他们没事，秦暮雪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叶修宇一脸虚弱地靠在床头，手臂上还绑着绷带，看见她来还挣扎着坐起身，“您没事了？”秦暮雪眼下穿着一身女装，他也不好叫她公子，更不能叫破她的真实身份。“我没事，商船怎么样，你的人还好吗？”秦暮雪顺势坐在了一旁，小石头在一旁抹泪道：“咱们商行的人死了十三个，除了我和少爷，还剩下五个人，货物倒是保下了。”秦暮雪沉默了一阵，又压低了嗓音道：“听说盗匪的船是被炮给轰了的，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她只觉得隐隐约约间仿佛听到了雷声滚滚，原来不是打雷，竟然是放炮。叶修宇目光微微一闪，才道：“应该是晋国的军船，不然不可能配备船炮。”至少他们这些商户不可能拥有炮船，这在晋国是严格管控的，只有他们的军船才能有这般重型武器配置。但过往的军船一般也是不管这些事的，除非是来专门剿灭这些盗匪的，但他看着这些人又不像是。秦暮雪正在思忖之间，便听到小柔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