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若是没有行差踏错,也不会晚节不保。”秦暮雪眉眼淡淡,她只是有点遗憾罢了,特别是在她翻阅过英国公从前的战绩,年青时那也是一个热血英勇的好儿郎,屡立战功,不然也不会位极人臣。“多谢王女宽宏,为我李家留下了血脉。”英国公惭愧不已,他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觉得幼主可欺,也看轻了秦暮雪这个女子,才会心思膨胀,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秦暮雪没在看英国公,转身往牢门而去。她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虽然走在阴暗湿冷的地牢,却又像是踏足在铺满红毯的长道,矜持而又高贵。那精致的眉眼,美丽的脸庞,仿佛照射在幽暗中的一束火光,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李明阳匍匐在地,眼睁睁地瞧着秦暮雪离去的背影,幽深的眼底却仿佛蹿上了一簇火苗,有渴望、有仇恨,也有置之死地激昂愤慨的熊熊怒火。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踏出牢房后,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来,秦暮雪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已经入冬了啊,天气真的有些冷了。碧柳赶忙上前为秦暮雪笼上了斗篷,又理了理她襟口的风毛,“王女回宫吗?”“宵禁时辰还未到吧,你陪我先走走。”秦暮雪很久没有在宫外行走过,她还记得以前和朱紫偷偷钻狗洞的时候。那时啊她还小,八九岁的年纪,因为吃不饱所以长年瘦弱,穷则思变,她会拿着宸妃做好的绣品到街市上去卖,只为换得一些吃食裹腹。外人看着金尊玉贵的生活,却没想到内里是这般不堪。越王后压榨他们,宫人惯会看脸色行事,宸妃又是个懦弱的性子,不争不夺,更不懂得告状。不过秦暮雪想,依越王偏听偏信越王后的那股宠溺劲,就算他们说了,他也不会信吧。日子稍微好些,是在她十二岁那一年,宸妃好似收到了同乡的来信,还有对方送来的银子,他们渐渐手头宽裕了些,还可以用来打点宫人,日子渐渐好了许多。又加之宸妃渐渐成了边缘人,宫里新人不断,越王后也没再腾出手对付他们,便睁只眼闭只眼。那几年秦暮雪倒真是过了些舒心的日子。“王女,糖葫芦。”朱紫眼尖,瞧见了卖糖葫芦的老翁,笑得口水都要流了出来,“还是那家在卖呢,奴婢去买几串。”“这丫头还是那般贪嘴。”秦暮雪笑了笑,便与碧柳站在街道旁边等着。战事过后,百姓们的生活似乎已经回归正常,华灯下还有三三两两的小番在沿街叫卖。茶楼酒肆却依然热闹,灯红酒绿中,有打扮妖娆的姑娘们在门口待客,迎来送往喜笑颜开,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样。谁能知道不久之前,楚国大军压境时,他们又是过得如何战战兢兢?掌权者不当事,百姓们便要受苦受难,但如今已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了。秦暮雪怔神之间,便瞧见两个人从她们跟前急步走过,其中一个俊秀青年穿着一身绣了青竹纹的锦袍,他行色匆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像是主仆。秦暮雪还听得那少年焦急道:“少爷,运粮的船都扣在了港口,他们还扣下了田管事……”说话的腔调带着几分江南口音,一下就吸引了秦暮雪的注意,她不由微微挑眉。粮食?还是从江南来的船只?战事刚刚停歇,便有江南的运粮船来到了越国,这是嗅到了先机吗?还别说,若是能和江南贸易贯通,那对越国的经济发展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当初越王并不重视这一块,或许也是和晋王有些龃龉,所以上行下效,上面不重视,下面卡的更严。层层剥削克扣,让那些商户们苦不堪言,慢慢地赶来越国经商的人便少了许多。前些日子凤千山帮着理政,为了恢复经济倒是在商贸上改革了许多条利商政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闻风而动。可听这俩人的意思,倒是商船还遇到了麻烦?秦暮雪微一思忖,便决定道:“跟去看看。”“哎……糖葫芦来了,王女……”朱紫手里拿着几串糖葫芦,嘴里还含着一颗,说话含糊间便被碧柳给一把攥了过来,“跟上。”秦暮雪身后还跟着宫廷禁卫军,腰牌一亮便畅通无阻地出了城,一路跟着去往港口。越国皇城这里有两座港口,一座往上游通向北方,一座港口顺流南下,如今和荆国互通后,贸易上会便利许多,若是再与晋国搭上往来,凭借着江南的富庶,这绝对是条黄金之路。只是多年荒废,让此刻的港口显得有些清冷,只零落地停着几艘商船,在不远处的火把映照下,像孤独潜伏在河岸边的巨兽。“王女,那边有人。”碧柳指了个方向,秦暮雪闻言望去,果然瞧见一艘商船前人影晃动,她点了点头,轻声道:“走近些,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离得近了,秦暮雪才发现了几个官差打扮的人,而与他们对峙的正是刚才所见的俊秀青年。青年面沉似水,却又十分平静地说道:“各位,依据贵国才颁布的行商法令,我们叶氏的商船来往手续齐备,不知道为什么被扣船还要扣人?”对面当头的一个官差看着细眉细眼,但眸中却闪着奸滑的亮光,他十分老油条地挠了挠耳洞,又对身旁的几个差役说:“他在说什么,官爷我咋听不清?”“是啊,再大声些!”“看他唇红齿白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哪有力气说话?”“……”官差们嘲讽打趣,哈哈大笑。少年气得面红耳赤想要理论,却被青年给拦住,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不卑不亢。可这些官差明显是在捉弄他们,根本不会和他们讲道理。秦暮雪听了一阵便缓步上前,清冷的嗓音突兀地掺杂进了这些男人的音调中,如山涧清泉一般缓缓淌过众人的耳畔,她说:“把你说的那些给我瞧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