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毕安那么慌张的声音的时候,正准备开口问,到底怎么了,一偏头,突然看见右边的一辆车直突突的超着自己的方向逼近,江凛铖的反应很快,几乎反射性倒车,但是已经迟了,想完全躲过去已经来不及,瞬间心里就有了最坏的预计。心里狠狠一揪,接着便只看到从自己的右边,那辆迎面而来的车,冲过来。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是耳边却还是毕安的声音,喂,江凛铖,她的声音在颤抖,她多害怕啊。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揪着疼,意识完全丧失之前,耳边是沉闷的撞击声,还有各种鸣笛声。他被陡然甩向左边,又被安全带重重地扯回座位,在痛感清晰地穿透四肢百骸的时候,江凛铖忽然感到恐惧,他在害怕死亡就这样来临,害怕自己会永远的离开,那毕安又会如何,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她。他费力地去抬另一只手,却摸到了粘稠的液体,渐渐发觉自己连呼吸都困难。因为想着毕安,撑着意识,感觉到有人终于拉开车门,感觉有人抬着自己往担架上放,他的耳边忽然响起最熟悉的声音,那个人一直带着哭腔,那么悲伤的在喊,江凛铖,江凛铖,他很想努力的睁开眼睛去看看她,告诉她自己没事,还活着,可是他实在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意识终于全部消失。江凛铖被送进抢救室,工作灯亮起,她的所有冷静所有理智已经崩到极致,支漾和钟为赶来的时候,只看见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毕安。陆遇赶来,和他们说明了情况,毕安勉强扶着墙站起来,在炽灯通明的走道上,掌心全部都是血迹,红透了眼眶,仿佛困兽一般被逼到了绝境。江凛铖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到的人便是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的她。他觉得头很疼,而且到处都在泛疼。他的手指只是动了动,刚掀起半只眼皮,便有熟悉的气息立刻凑近,“你终于醒了,”她哑着嗓子,哇的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好像情绪奔溃到了极致,一根弦猛地被扯断,连带着全部都丧失理智,“你知道我多害怕,多害怕啊,江凛铖,”“对不起啊,江凛铖,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她的泪大颗大颗的滴在他的脸颊上。她哭得这样悲怆,连带着他的心都狠狠的疼着,他想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只是稍稍歪了一下,不小心带动了胳膊,立刻就感到一阵钝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不要哭, 安安,”他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妻子,轻轻的覆住她冰冷的手,“我没事,”他安慰她,知道她的恐惧与担心。毕安低声啜泣,跪在他的身边,护士进来给他换点滴,又注射了止疼药,他才缓缓的睡着。钟为和支漾站在病房门口,她不敢再回想车祸发生时的状况,心有余悸,依旧觉得恐惧的快要窒息。穿着白大褂的钟为见她这副模样,尽最大努力安慰毕安,“那个,阿铖买的那辆车子安全性能真的是足够好,那样的撞击,除了骨折脑震荡以及几处比较严重的皮肉伤外,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大碍。”嘿嘿,钟为好像一个假笑男孩,又戳戳一边的支漾,示意他,配合自己,后者摇摇头,心想,就毕安这个脾气,我是现在不敢乱说话,“他平时锻炼的规律,身体素质很好,估计住个半个月就能出院了。”钟为自顾自的唱着独角戏,再难也得自己坚持。钟为故作轻松,支漾皱着脸,两人下意识不约而同的都在偷瞄毕安的脸色。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没有表情,眼睛红着,带着戾气和决绝。毕清赶来医院的时候就看见毕安一个人站在病房不远处的窗边,左手握着手机,似乎在和别人讲电话,不远的距离,走廊实在太安静,“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对,我看完了,”“我不在乎,”“不许你再碰他,不然我要你的命还。”然后猛地将手机狠狠的砸在窗上,蹲在地上,一直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的声音传出来,他走近,看见她脚边散落的文件袋,袋口敞开,显然她已经看完了全部资料,“我很害怕,哥哥,我害怕自己差点失去他。”他第一次在妹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毕清蹲在她的身边,伸手,扯出来全部的资料,然后愣住了,里面的资料全部关于五年多以前的那场车祸,造成毕安受重伤,钟霜离世的那场事故,那辆失控逆向行驶的驾驶人竟然是简画思,可是当初调查的结果明明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出来认罪,是简老掩盖了事故真相,找人顶罪。因为简老不能让自己的孙女背负杀人的罪名。当初,他们因为钟霜的忽然离世,还有毕安的病情,是真的没想这么多,事到如今,看到了资料,心生波澜,搅作一团。简画思是江凛铖的未婚妻,因为他提出取消婚约,她情绪奔溃,最后造成了那场车祸。给毕安这份资料的人的心思无非是,告诉毕安,江凛铖是造成那场事故害死她母亲的间接的凶手。这个道理,毕清明白了,毕安也知道了。资料是杜华堔派人拿过来的,他要击溃毕安最后的心理防线,试图让她再次奔溃,可是他没算准的是,毕安对于江凛铖的爱,远远超过他对于毕安的猜测。她在电话里说,不在乎,是的,她不在乎,不是不在乎母亲的死,事故的真相,而是不在乎他们这种说法,取消婚约的江凛铖有什么错,他给简画思足够的时间去缓冲,他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是她太偏执,不愿认清这个现实,造成事故的人是简画思,若不是她情绪失控,在酒吧嗑药,最后又怎会逆行驾驶。一环扣一环,简画思在驾车离开之前曾给江凛铖打过电话,在外地处理公务的他没有接到这个电话。紧接着简画思给支漾打电话,后者也没有接到,所以支漾才会在这几年中对她的死充满愧疚。与其说他恨当初的江凛铖,不如说他是痛恨当初没有接到那通电话的自己。支漾去的时候,就看见毕安手边的那些资料,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你还是知道了。”他抱着自己的头,语气苦涩,当初他本来想用这件事情看看毕安到底会不会放弃江凛铖,这几年虽然在外,但是他从未停止过对这个家的思念,对身为兄长的江凛铖的思念,思念与恨互相伴随,若是不在乎,怎会日夜只要想到江凛铖就会觉得心脏都揪着疼。他是一年前知道这件事情的,又找人调查毕安的信息,知道她的寡淡,她的冷漠,支漾担心若是有一日,毕安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会不会狠狠的刺伤对她付出全部真心的江凛铖。与其被她自己发现,不如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先告诉她,趁着毕安和江凛铖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深切的时候。可是戚离不愿意他这样做,他在犹豫,老宅那件事情之后,他知道了毕安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哥哥,他更加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了,隐藏,掩埋,假装当初的假象都是事实,不能再横生枝节。若是杜华堔没有将这些资料给毕安,支漾一辈子都不会开口。“嗯,”毕安伸手将资料全部一张张的拿出来,一点一点的撕碎,重新放进袋子里,扔进垃圾桶,看见她的动作,支漾说不吃惊是假的,“你”“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情,他因为简画思的死已经很愧疚了,不要再让他知道其他的事情了,”毕安转身看着支漾的眼睛,“这些不重要,”“你可以当做没发生吗?毕安。”支漾眼神疲惫,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他真的没想到毕安在得知这些事情之后还能如此理智的将所有的事情分开。“我曾对着你们许诺过,以后替你们,也替曾经的我自己来爱他,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些年,若是没有他在我的身边,我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什么都不能让我放弃他,”“当初那场事故是太多的巧合堆砌出来的惨剧,若不是我非要妈妈去见楚司白,若不是那日我情绪太糟糕,妈妈开车,最后为了保全我,调转方向盘,若不是简画思逆向行驶,最后不会发生的。”“若是说江凛铖有错,那么非要去见楚司白的我才是真正的元凶”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一直扣着手心,最后却舒出一口气,“在那之后,楚司白放弃我,远离南川,父亲觉得我的存在是毕家的污点,将我强制送往临锡的治疗所,哥哥在父亲的监视下从未看过我一次。”这些事情,她明明记得比谁都还要清楚,却始终装作不记得的样子,粉饰太平,“我被关在那里,没日没夜的接受治疗,药物,点滴,这些全部,都在慢慢摧毁我的理智,”“我身处无尽的黑暗中,产生无数次的弃生的想法,直到有个人带着檀木的香气出现,不顾自己的安危夺下我手中的刀,他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说,以后他来护我,不会再有人能抛弃我。”毕安说到这里,眉眼渐渐舒展开,这些事情,江凛铖一定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但是既然是刻在心里的,又怎会轻易的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