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离是下午三点出现在毕安办公室门口的,她戴着大大的黑色的帽子,低垂着眉眼,脸色有些惨淡,步伐也有些虚弱无力,这些都是现在正在服用的药物带来的副作用,“你来了,”毕安合上面前的病历,看了一眼门口出现的人的身影,站起身,往一旁的沙发走,“请坐。”戚离本应该昨日出现在这里,但是毕安昨日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她都没有出现。今日看见她神色不佳,似乎猜到了一些。“毕医生,很抱歉,昨天的预约,今天才到,我昨日早上起床之后实在太疼了就在家中吃了止疼药睡了一天,今天才好些,”戚离开口,语速有些慢,有些费劲的模样,接过毕安递给自己的安神茶,喝了一口,有些暖意,不似先前那般的寒冷。戚离最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先前去治疗的外科的医生已经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让她去住院,但是她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接连几日的阴雨天,她最近一直都很低落,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支漾因为工作的事情暂时外出,她借口自己有些其他的事情要留在南川处理,安全感愈发匮乏,每晚睡前都要重复地去锁自己房间的门,手脚无力,连下楼梯都要扶着墙壁,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药物带来的副作用之一就是精神不佳,状态极差。尽管努力掩饰不想被支漾发现,但她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灯光逐渐暗下来,戚离躺在柔软的沙发里,慢慢开口,“毕医生,今天说说我以前的事情吧。”“我生于新西兰,我的母亲很好看,是一名雕塑师,长期患有情绪调解障碍,我的父亲是一个赌鬼,终日沉迷辗转于各个赌场。我十五岁的时候,母亲被要债的人强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学校,回到家的时候只看见浴缸里面赤身裸体的母亲的冰冷的尸体。”在诉说过往的事情的时候,她很平静,只是忍不住的颤抖,毕安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试图缓解几分她的颤抖。“我十六岁的时候,被父亲卖给一个赌场的老板,那老板是个华裔商人,四十多岁,笑起来的时候很温和,不笑的时候儒雅,可我很害怕他,因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戾气和杀意。”“他说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上我了,他把我带回南川,将我关起来,就关在城北那边的别墅里面,每天派人看着我,别人都喊他杜先生,”毕安因为她的描述勾起了心底某个模糊的回忆。“哪个杜先生?”她的声音有些不安,似乎是要确定内心的疑问,城北的别墅,别人喊他杜先生,这些信息具体的让毕安觉得有些神经有些突突的跳。“杜华堔”戚离皱着眉,极度痛苦的模样。毕安手中的纸杯被捏的有些变形,原来当年那个年轻的姑娘是她。因为说到了这个人的名字,戚离突然头痛快要裂开,几乎不能思考,便伸出右手一直砸着大脑的位置。十年前,在杜华堔位于南川的家中,曾经举办过一场订婚宴,订婚宴的女主角便是当时还只有十六岁的姑娘,传闻言,杜先生很看重这个年轻的姑娘,将她从新西兰带回南川,许诺只要她一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就会与她成婚,杜氏女主人的位置只能是这女子的。很多人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经商多年,黑白两道通吃的杜先生这般欢喜,但是谁也没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因杜先生将她保护的极好,或者说控制的极好,除了每日看守她的人,没人能靠近她一分。订婚宴来了很多人,毕安也是其中一个。她与杜华堔结识,是因为他十分欣赏她笔下的画,曾经斥巨资购下一幅名为逝的画。后来久而久之,他便结识了毕安。毕安觉得这个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四十多岁,身边不乏样貌品性皆为顶尖尖好的女子,只是每每都显得漫不经心,对她们的存在可有可无的模样。得知他要订婚的时候,毕安也是颇感意外。杜华堔说,毕安,我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孩子,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就再也忘不掉了,我知道我比她的年龄大了许多,但是,比她大一些有有何不妥呢,她未知的苦我早已历经过,她的未来只要有我的存在,就会护她一帆风顺。说这话的时候,毕安隔着一扇门,听见里面隐约的啜泣声。“可是感情不是讲究你情我愿吗,杜先生。”毕安看了一眼身后由两个着黑色衣服的保镖看守的房间的门,死气沉沉毫无生气。毕安无意与杜华堔争论此事,她知道,凭借杜华堔在南川的势力,自己的话微不足道,并且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这场订婚宴最终还是没有举办成,毕安站在一楼宴会厅的一角,冷眼旁观着一切,那日,一直跟在杜华堔身边的女管家出来宣布,杜先生身体不适,今日的订婚宴取消,改日再办。后来有一次,杜华堔请她去给自己画个人肖像的时候,毕安随口提起,那姑娘现在可还安好,后者的眸子忽然变得幽深,语气带着一丝寒意,“毕安,你总这般肆意,知道哪句话可以触到我的底线。”“可是,您不会和我计较不是吗?”她依旧淡然的握着画笔,手下行云流水的勾勒着轮廓。“是的,毕安,我很看重你,因你的身上总带着压抑着的戾气,我好像可以看见年轻时候的我,”杜华堔的唇角慢慢勾起,他对她的情愫无关男女,单纯赞赏,或者说他觉得在毕安的身上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毕安笑笑,摇摇头,她并不觉得自己与心狠手辣的杜华堔有任何相似之处。杜华堔的个人肖像,毕安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一日,偶然听得杜家帮佣的人说道,当初那个被杜先生关起来的姑娘,在订婚宴当天捅了杜先生一刀,被管家送进监狱了。毕安唏嘘,原来那日的订婚宴是因为这般才会取消。她又想,那个姑娘一定是被杜华堔毁了。杜华堔求而不得,宁愿毁坏,也不会让自己留着一丝的缺憾。戚离想到了被杜华堔囚禁的那七个月的时间,觉得心悸。躺在软椅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依然无法呼吸。她闭紧双眼,当初因为巨大的恐惧痛哭失声的模样从未如此清晰过。“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嫁给他。”戚离悲怆的哭喊声,让毕安猩红了眼眶,如果当初自己帮助那个姑娘逃跑,是不是会改变结局。戚离结束今日的催眠治疗,离开之后很久,毕安都坐在沙发里,手指捂住自己的眼睛,心里只觉得压抑,若是当初的自己不是那么的冷漠,如果当初的自己帮助绝望的戚离,是不是最后,戚离不会捅伤杜华堔,也不会被杜华堔的管家送进监狱。那日的订婚宴,她与被囚禁起来的戚离只有一道门的距离,隔着一道门,她听着哭泣压抑到奔溃的声音,却选择了转身离开,当初的自己,还真是冷血,怪不得杜华堔总说在自己的身上能看见他的影子。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只能用现在来偿还当初欠下的债,可是她欠戚离的,永远都还不清了。因为这辈子,再也无法时光倒流到十年前,戚离与杜华堔订婚宴的那一天,毕安在那日转身离开的结局永远都无法改变了。戚离结束治疗,依旧有些情绪不稳,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并没发现不远处一直停着一辆黑色加长版宾利,从她两个小时前走进医院开始,一直停在那里,直到她乘计程车离开,那辆车依旧停在那里。路过的行人一直侧目看着那辆车,因为那车的车牌是南川最值钱的限量号,车内的司机回过头对后座一直看着窗外的男人轻轻问了一句,“杜先生,要跟上去吗?”“不用了,我去看看毕安吧。”他翘着腿,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身边的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