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存心故意这样尖酸刻薄地说话,可她就是想这样,想看他到底会不会生气,然后让他赶紧起身走人。他在这里每日守着,这让她难以平心静气,甚至难以真正得到平静。因为在昏迷的时候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她心里存在着疑惑,昏迷后醒来的她觉得自己需要和许司白见一面,很有必要,就算不是恋人的关系,也不想变成陌生人,在十三岁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在她因为父母家庭不和终日惶恐不安的时间里,是许司白带给了她很多难以想象的温暖。对于许司白的感情太复杂,从一开始,就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或许爱情本来就是小部分,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爱,这个词汇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从来没有人教会她要如何去对一个人付出自己的全部情感。可是现在的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的她,却害怕自己再会伤害到江凛铖,所以就算不舍,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推开他,她不确定如此病态的自己会不会给江凛铖带来伤害。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真正的面对自己的恐惧以及自己那些偏执的过分的情绪,如果无法走出过去,她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或许还有可能发生自残行为。这些都属于未知数,但她不愿意江凛铖看到这样病态又疯狂的自己,她不愿意看见他为此担心。比起他的愁容,她更愿意看见淡定从容,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烦心的模样。下午五点,江凛铖依旧没回来。一个新来的护士进来给她换药,“你和你先生吵架了?他为什么不进来?一直站在门外,两个小时前我来给你换药的的时候他也是在外面。”毕安因为护士的话,愣怔了那么一瞬,原来在她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他还是没有离开,只是从病房内走到了病房外。发生争吵之后,她便一直戴着眼罩,躺在那,思绪昏昏沉沉,却总能隐约感觉有人在身边。一直离她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她能肯定不是自己的看护大姐,可等她清醒后,病房中除了她和看护大姐,却又没有别的人。护士将棉签放在废弃盒中,“我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上无名指上的钻戒发呆,”说到后面她终于注意到毕安的疲态,“你累了么?那你先好好休息吧。”她在护士走后,曾穿上拖鞋走到门口,长廊上哪有他的身影。一直到晚上七点钟,依旧没有见到江凛铖。之前的对话被她在心里翻出来又琢磨一遍,然后她忽然觉得有点难受。推开江凛铖是因为害怕自己会伤害他,可是这样狠毒的话语对于江凛铖而言,又何尝不是伤害。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终于下定决心,她拿起手机,给一个没有任何备注的人打电话,那边接的很快,然后有些紧张的呼吸声,毕安握着手机,最后开口,带着一丝无奈,“许司白,我都出车祸了,你都不来看看我吗?”那边很安静,缓缓开口,似乎在叹气,“我怕你见到我更不喜,”她知道他的意思,上次他到画廊找自己,也是她话说的决绝又刻薄,钟霜以前就说,毕安,你总是对越熟悉越重视的人越刻薄越冷漠,你不知道,这些人也会因为你这些糟糕的坏脾气受伤吗?只有在意你的人才会注意到你的一喜一怒,可是你对这些真正关心你的人又太绝情。说这个话的人已经去世了。“来看看我吧,许司白,除去恋人的关系,剩下任何一种,朋友,兄妹,或者其他都可以。”挂断电话,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又睡着,在睁开眼,窗外已经一片漆黑,拿起桌角的手机,已经是深夜十点十分,从下午三点二十分,她说话激怒江凛铖,他摔门而出,到现在,都还未回来。手机再次响起,是毕清,声音有些怒气,“你有没有脑子,为什么要见许司白,破镜重圆,还是另辟蹊径,不管哪种 ,毕安,我劝你不要过分,江凛铖多在乎你,我不信你不知道,许司白多在意你,我不信你不清楚,你激怒江凛铖,却又在那之后要见许司白,你到底有没有心。”电话那边很吵,似乎很嘈杂,毕安揉着眼睛,捻捻指间冰凉的泪,声音带着笑意,“哥哥,我在你心里原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吗?恶劣,神经质,对人的真心随意践踏,是这样吗?”她并不质疑毕清如何得知自己下午对江凛铖的所作所为,因为毕安清楚自己说这个话的时候,护工大姐在旁边给她削着苹果,护工是毕清的人,她一直清楚,至于自己和许司白打电话的时候,护工也在场。毕清一直在暗中派人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知道,他有多不信任自己,她也知道。“毕安,人要知足,不管许司白,还是江凛铖,你都不要太过分。”电话从那边挂断,她慢慢蹲下去,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膝盖,手心中已经满是密密麻麻的汗。小声的嘀咕着,你看,连我自己的哥哥的心中都是这样认为我的,恶劣,神经质,对人的真心随意践踏,所以江凛铖,这一次,我一定不能继续自私又卑鄙的留你在我身边了。毕安清楚的知道,五年前,她曾经因为母亲的死,产生强烈的精神创伤,之后开始每日每夜的失眠,焦虑,甚至产生了自残行为。她在潜意识里给自己进行了心理暗示,虚构了一些事情,伪装的很好,或许在更早的之前,或许是六年前,她就产生了记忆的错乱,关于这些事情,这些都需要她重新去一点点的拾起来。可是现在,虚构的世界开始慢慢崩塌,她在意识模糊之中,慢慢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虽然还没有缕清全部的思绪,但是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剩下的便是需要自己一点点去证实,她在自己车祸昏迷期间,曾听见江凛铖一遍遍在自己的耳边说着对不起,他这样的歉意,她不愿意看见。关于自己的那些病态,关于自己的那些过往,她需要重新面对,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开始,才能真正的站在江凛铖的面前,成为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不再有心理障碍,不再有病态的情绪。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对于江凛铖的真实情感,不再患得患失,不再因为心中那些尘封的过往变得喜怒无常。在更在的之前,自己曾是一名心理医生,治愈了无数的人,那么这一次,毕安相信,凭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凭着因为江凛铖在过去五年间无微不至的陪伴与关怀中慢慢变得冷静的自己的情绪,一定能真正的放下过往,面对那些痛苦。毕安终于快要出院。自从两日前的那场不愉快的谈话之后,江凛铖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病房中。因为那通充满愤怒的电话,这几天,毕清也没有出现。她在病房中的东西太多,看护大姐和岑经都来帮忙。毕安站在窗边,看护士大姐有条不紊地打包。岑经抱着双臂站在一边,她刚想表示一下可以自己来,就被岑经的一记眼神阻止回去,她其实还想对着抱着双臂安静的站在一边的岑经说,既然你来了也是站着,那何必推掉自己公司的会议来这里。但是她怕被后者骂不识好人心,所以也憋回去了自己想说的话。岑经下楼去把车开到医院住院部的大楼门口,她跟着看护大姐下楼,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岑经的车子,正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便看见岑经那辆骚包的跑车,紧接着后面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车子,这辆黑色的车她再熟悉不过,是当初她陪着江凛铖去车行,随手一指,他买下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一声招呼:“阿安,这边!”是宋闲的声音,毕安顺着声音望过去,然后顺便也看到了几日不见的江凛铖。岑经自然知道江凛铖要来,毕竟自己来之前还特地给他打了电话,后者没说话,他才来的医院。前一天晚上刚下过雨,天气有些泛凉。江凛铖穿着一件长袖的蓝色薄毛衣,站在车边的不远处手中捏着手机。他微微锁着眉,似乎十分不耐,脸庞清减了几分,雨后初晴的天气和深色的衣服衬着他的脸,倒是让他看起来眉眼都冷峻了几分。他也听到了宋闲的喊声,微微迟疑了一下,只又说了一句话便将手机挂断,接着便走过来,接过看护大姐和毕安手里的几个袋子,嗓音低沉,泛着凉意:“上车吧。”毕安看看不远处的岑经的车,加上车里岑经扬起的笑脸,没说话,只是退后了一步,似乎在思考,如何用不那么伤害他的方式再次拒绝。正在思考的时候,岑经摆摆手,“阿安,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迅速倒车离开,只剩下毕安站在那里,后知后觉自己被他摆了一道,他和江凛铖可是三十几年交情的发小啊。岑经算准若是自己不出现,那么毕安一定会提前打车,要是这样,江凛铖就算出现,那么毕安还是会拒绝,只有自己出现,毕安才不会打车,等到看见江凛铖的时候,自己再离开,她也不能拒绝江凛铖要送她的要求,护工大姐一看这个情形,说自己家中还有事,先走了,只留着车内的宋闲安静的等着住院部大楼门口僵持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