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全二册)

江辰说:“陈小希,如果我趁你喝醉了向你求婚会不会显得很卑鄙,乘人之危?” 有人说男人对女人最大的赞美就是向她求婚,我对此深信不疑。于是我认真地说:“不会呀。” 他点点头:“哦。” 我搓搓耳朵,满心期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竟然……没有下一句话!江辰打了个哈欠趴在我的膝盖上,闭上眼。 我觉得江辰的行为不符合上下文的对话逻辑,于是拍拍他的脸:“求婚呀。” 他睁开眼睛看我:“你吗?” “是呀。” “好,我答应了。”他说。 ……

第六章
我在经过了这番犹如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的重创后,自然是不记得如何上楼洗漱和躺到床上的。
在床上躺了至少半个小时,我才慢慢缓过来,我开始想这究竟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还是江辰脑子抽风;是我幻想过度呢,还是江辰鬼上身……任我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合情合理的解释,于是只好告诉自己说就当被狗咬了。
回味着被狗咬了的滋味,我慢慢入睡了。
第二天起床我腮帮子异常的疼,大概是因为昨晚我做了层出不穷的梦,梦里都是江辰和那个吻,为了那个吻,我们频繁过度地使用了唇舌,我觉得这样不好,我有点害臊。
在去上班的地铁上手机响了,我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庄冬娜”三个字吓得直哆嗦。此刻我万分佩服社会上的小三一族,她们该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扛得住和正室对峙时的那份心虚呀。
我咽了咽口水接起电话:“喂。”
“Hey,it's me.昨晚怎样啊?”庄冬娜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
我一开口就差点把舌头咬了:“冬娜……我……那个……”
“哪个啊?”她追问。
我想说我对不起你,但又觉得我好像也挺无辜,于是那个了半天都那个不出来,只好快速地说:“我现在在上班的途中,地铁上人太多了,我待会儿再给你打电话。”说完就径自把电话挂了。
今早的地铁人实在不多,我话音一落,这节车厢中仅有的六七个人就齐刷刷地看着我,他们的表情好像在说:看这说瞎话的不要脸,一看面相就是做小三的,肯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的我灰溜溜地躲到车厢角落里给司徒末打电话,简单地跟她说了事情的经过,请求她以一个人妻的身份来判断我这样罪至不至死。
司徒末安慰我说你不要怕,像庄冬娜这样的女人最严重的报复手段也就是抓着你的头发去撞墙而已。最后她还让我给傅沛打电话,她认为作为玩弄了无数女性还没被抓去关的典型,傅沛一定可以告诉我要怎么处理这种游离在道德边缘的情况。
傅沛听了我避重就轻的描述后,口气显得很不屑一顾,他说你大清早打电话来扰人清梦就为了这屁大点儿的事啊,这种事当然是男人去解决,你瞎操心啥?
真不愧是花丛中人,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挂了傅沛的电话打给江辰,为了给自己充足的底气,电话一接通我就噼里啪啦道:“江辰你听着,我不管你昨晚为什么要亲我,但亲了就是亲了,我必须指出你这样的行为是非常不对的,你现在有女朋友,你这么一亲就是逼我往小三的道路上走……我妈说了,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三都会有报应的。没错,我是还爱你,但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坚决不做小三……”
我停下来喘口气,发现电话那头一片安静,以为江辰在反省呢,于是决定乘胜追击:“你要是觉得昨晚只是一时冲动,我也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要是说你对我余情未了那咱们得照着程序来,你得先跟庄冬娜说清楚了,然后你得追求我……你干吗一直不讲话?”
“呃……我是苏医生。”电话里传来女声,“江医生不在,我看他手机响了很久,屏幕上显示的是你的名字,我就帮忙接了。”
我顿时如遭晴天霹雳,想到我刚刚讲的那些无耻话都落入了她的耳朵,我就很想吞手机自尽。
我咬着牙埋怨她:“你接电话怎么不出声呀?”
她说:“你讲太快了,我来不及出声。”
我想不对呀,又说:“可我明明中间歇了一会儿喘气的。”
她说:“哦,那个时候我已经听上瘾了,觉得太精彩了我就不忍心出声。”
……
我实在是不想使用脏话问候恩人,只能忍气吞声地说:“好吧,麻烦你让江辰回个电话给我。”
“等等呀,我说你真喜欢江医生啊,那我弟怎么办?”苏医生很着急地说。
我一头雾水:“关苏锐什么事?”
她说:“我弟喜欢你呀。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也别当那吃回头草的小三了,挺缺德的,你就跟了我弟吧,等他到法定结婚年龄你们就把结婚证书领了。”
我隐约觉得不对:“你说什么,苏锐今年几岁?”
她说:“十七呀。他去年不肯参加高考,说要自主创业,就出来开店了,他店里的衣服都是自己设计的呢,我觉得我弟是个天才,他是个潜力股呀,你就跟他在一起吧,我们家也不会嫌你老的。”
十七啊……这孩子怎么这么显老呢。
我无力地说:“你别开玩笑了,勾引未成年我会坐牢的。”
她又接着规劝:“我觉得姐弟恋挺好的,采阳补阴,你也不容易老。”
我由衷地觉得,苏氏姐弟是老天看不惯我在人间撒欢,特地派来收拾我的。
于是我把手机拿远了点,用缥缈的声音说:“什么……啊……地铁里……信号……号……不好……我得上班了……拜拜……”
我收起手机,抬头想松口气,发现整节车厢的人都齐刷刷地盯着我,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齿。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最终选择了转过身对着车厢壁。
身后传来不大不小的对话声:“唉,现在的年轻人呀,扯谎都扯不好,周末上什么班。”
“是您跟不上时代了,有些职业就是周末和晚上的生意才好。”
“勾引未成年啊,应该枪毙。”
“唉,这您就不懂了,人家叫恋爱不分性别年龄身高。”
……
我在下一个站逃也似的出了地铁,然后坐了相反方向的地铁回家,为什么我忘了今天是周末呢……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才回到家,这个时候我也累得懒得去追究那错综复杂的感情了,我决定用无限美好的假日来睡一个冗长的大头觉。我还特地把手机关了,以示再惊心动魄的恋爱,也抵不上无忧无虑睡觉来的畅快。
关机,换上睡衣,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总也无法平静,脑海里充斥着地铁里那些人的目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我死了以后一定下地狱。
于是我爬起来开机准备打电话给庄冬娜,手指在拨出按键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还是勇气不足,只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昨晚江辰亲了我,我发誓我没有勾引他,对不起。
电话如我所料很快地响了起来,庄冬娜告诉我一个震撼的消息,她说,她和江辰本来就没有交往,她只是受江辰所托演几场戏而已,报酬是她以后上医院看病能得到亲人般的呵护。我一时不知怎么回应这件事,只好对这项交易表示惊讶,毕竟这报酬也挺不吉利的……
最后庄冬娜问我,能不能给她介绍昨晚一起吃饭的苏锐,我告诉她苏锐只有十七岁,她使用了一个“F”开头的单词结束了本次通话。
挂上电话,我觉得有必要好好厘清一下自己的心情,于是捧了杯茶坐在窗口,营造出我在沉思的意境。
分手三年了,我真的没有在等江辰。我想着找一个人,也许眼睛像他,也许酒窝像他,也许和他一样喜欢喝农夫山泉,又也许哪儿都不像他……然后我们恋爱,结婚,长相厮守。我会爱他,就像爱江辰那样,毫无保留。
而那个我没有在等待的江辰,阴差阳错地又回到了我面前,而且似乎他跟我不一样,他在等我,如果没有,我也决定要这么误以为下去,谁让他找人假扮情侣,电视剧里男女主角都是用这招来惹对方吃醋的,虽然他提供给庄冬娜的报酬让我怀疑他其实更可能是在帮医院拉客。
我在心里默默把江辰塑造成一个苦苦等待我的回归和为了我不择手段的人,并且分析之下觉得这事挺娱乐,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评价江辰做出这等幼稚事的智商。但江辰在感情上的智商向来不高,在这方面我深有体验。
比如说我们的初吻。
那时我和江辰交往了大半个月,进度一直停留在牵手交流手汗这类浅薄的阶段,偶尔江辰雄性荷尔蒙多了,会亲一亲我的脸颊,很是单纯以及美好。
但我们宿舍里恋爱经验丰富的林晓指出这个进度相比一般青年男女的恋爱来说严重滞后。我很苦恼,认为是我自身的魅力不足,不足以让江辰为我产生男青年应有的冲动。为此我号召了全宿舍一起检验我的缺点,最后得出的检验结果是我女人味不足,而对于我们这群没出过象牙塔的人类,女人味就等同于穿裙子,还最好是低胸的。
其实这是个偏见,女人味真跟你露出两条光腿或者两片胸前肉没什么关系。
于是无所不能的室友们帮我找了一条袒胸露乳的裙子,我在宿舍里炫耀了几圈,她们纷纷表示感受到了女人味扑鼻而来。
然后我就妖娆地去和江辰约会了,坐在操场边的长凳上,江辰的确显得心猿意马,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就把裙摆又往上撩了一撩,只是一撩就看到大腿上并排着几个被蚊子咬出来的红色大包,只好把裙摆又拉了回去。
江辰跟我说他们医学系的趣事。他说上一届有几个学长,做完实验后把羊腿偷回宿舍煮火锅,吃完后整个宿舍的人昏睡了两天,原来那羊被打了大量麻醉药;他说有一次他们系宿舍抓到小偷,一群人围着小偷就是一阵狂揍,小偷实在受不了就装死,有人从寝室里翻出听诊器,下诊断说此人心跳强而有力,于是大家揍得更欢快了;他还说……总之江辰突然变成了个话匣子,而身为女朋友的我只好赔着笑,而且还笑得花枝乱颤,不然显得不给面子。
说着说着,他突然问我:“你喷了香水吗?”
我没有,所以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狐疑地看着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明明就闻到一种什么味道。”
我用力地吸了好几口气,恍然大悟:“噢,你说这个呀,是花露水的味道,我腿上被蚊子咬了。”
他将信将疑:“闻起来不像花露水。”
我回想了一下,挠着脑袋:“花露水不够凉,我还擦了些风油精。”
……
他不再说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我猜他并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于是悄无声息地挪到长凳的最边沿,半个屁股悬在空中。
我们就这么僵持在操场边的一条石凳上。
最后他突然恼怒地说:“陈小希,你过来。”
我想他该不是要揍我吧,我听说有一种类型的男朋友是以揍女朋友为乐的。但我还是边横向挪动着屁股边问他:“干吗?”
“给我亲一下。”他回答。
我僵在长凳三分之一处,不知道怎么办,虽然他提出的这个要求是我的最终目标,但我还是不争气地吓傻了,我就是传说中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人。
“快点。”他催促道。
“哦。”我下意识地迅速挪到他身边,他身边的石凳有点冰凉,我僵直地坐着,像一块石板上再垂直竖上一块石板。
江辰扳过我的肩膀,力度非常之大,以至于我不得不哎呀一声提醒他别把我的肩膀拧脱臼。
他说:“你哎呀什么,你怎么那么不解风情?”
说完他就把嘴唇贴了上来,我想不带这样的啊,你不能批评完我不给我辩解的时间就堵住了我的嘴,你这又不是在付封口费。
后来我问他是不是被我穿裙子摇曳生姿的模样吸引了,他说没有,你小腿挺粗的;我又说莫非是被花露水加风油精的味道吸引了,他说没有,闻起来像福尔马林;我不死心地说莫非是操场上的虫叫把你的兽性叫唤出来了,他说你神经病是吧;我说那究竟是为什么,他说就亲亲看嘴唇的皮肤组织和一般皮肤组织的触感有什么不同。
……
我那个花瓣般浪漫的初吻梦,就这么被他无情地糟蹋了,我还不如把初吻献给路人……
就在我懊恼着当年没把初吻献给路人和回忆着这辈子见过最帅的路人时,门铃响了,我心里跟电梯失重似的咯噔了好几下,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端一副晚娘面孔去应付江辰,兴许还能换来他几声哀求,以弥补我年少时多年的苦追。
只是因为实在太高兴了,我伸去拧门把的手抖得跟拿着张两千万的支票似的。
我哆哆嗦嗦地开了门,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个熊抱勒得差点断了气,我以为江辰激情爆发了,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别激动,别激动。”
才说完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道,于是用力推开抱着我的人。
眼前站着的人,细长的眼睛,眼尾上挑,歪着嘴角笑,嘴角扯出两道弧线,真是邪邪中带点那个不羁呀。
他是吴柏松。
我必须承认,我从来都不是勇敢和坚持的人,这辈子最勇敢最坚持的事就是倒追江辰,但即使是这件事,江辰给的评价也不高。他说你像只吃过猫粮的猫,见了老鼠只会靠天性追逐,但如果见了鱼,又会很快被诱惑走的。在他神来一笔的比喻里,我是猫他是老鼠,而吴柏松就是——那条鱼。
也就是说,吴柏松是我单恋江辰的荆棘道路上的一个小插曲,我把这小插曲形容为得不到爱的路途中捡到其他的小美好。江辰形容得比较直接犀利,他用了两个含有植物的成语来形容——水性杨花,红杏出墙。我觉得他实在是误会了。
吴柏松是高一下学期从外地转到我们班的,他背着书包跟在班主任身后进了门,在脑门光秃说话嘴角带沫的猥琐班主任衬托下,转学生浓密过耳的棕色头发,斜着嘴角微笑的样子是多么的惊为天人。
他笑着点点头:“大家好,我叫吴柏松。”
他低头的瞬间,我觉得有一道光一闪,这才发现他耳垂上有一个闪着亮光的东西,大概是耳钉。
对于来历不明的转学生,大家心里都是澎湃着好奇的,对于一个耳朵上戴着耳钉且没被老师强迫切掉耳朵的来历不明的转学生,大家的好奇心更是汹涌着即将破表。
作为好奇教的教主,我被无耻的众人用众望所归的花言巧语推上去跟转学生谈一谈。
于是我的开头就是:新来的同学,我们谈一谈吧。
他正在往课桌抽屉里装书,听到我的话动作停滞了,抬头看我:“谈什么?缴保护费啊?”
我挠挠头,不明所以:“什么保护费?”
他把手里最后一摞书塞到抽屉里,直起身,歪着嘴角笑:“开玩笑的,我叫吴柏松,你呢?”
我明显地听见我身后传来几声倒抽凉气的声音,和窸窸窣窣的“陈冠希”……我愈听愈火大,转身叉腰对身后的女同学们吼:“什么陈冠希!我叫陈小希,要跟你们说几次,这个不好笑,不好笑不好笑不好笑!”
虽然当时陈冠希“门系列”的伟大创举还未发生,但还是有不少无聊人士喜欢反复用我们的名字来开玩笑,我常常被逼抓狂,不好笑呀不好笑,这究竟哪里好笑了……一群同学被我吼得发怔,半晌才有一个人幽幽地说:“我们是说他笑起来像陈冠希,你也太敏感了吧……”
……
我那个……不想活了。
吴柏松在我身后笑着问:“你叫陈小希呀?”
我背对着他点点头:“是啊,欢迎你到我们班。”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逃回座位,趴在桌子上装死,正装得炉火纯青,自己都以为自己真的死了时,背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戳,我有气无力地转头,坐在我后桌的江辰食指和拇指夹着一支圆珠笔晃着:“你的笔掉了。”
我顺手接过:“哦。”
“多管闲事吧。”江辰一脸幸灾乐祸,“‘陈冠希’盯着你笑呢。”
我侧头看了一眼吴柏松,他果然在看着我微笑,我只好挤出一个笑勉强响应,然后转身趴在江辰的桌子上哀号:“好丢脸啊,我不活了。”
他用手里的练习本敲了一下我的头:“活该,嫌丢脸以后就别上去瞎凑热闹。”
我对江辰的打击早就练就一身刀枪不入,还能涎着脸问他:“我要是找他玩儿,你会不会吃醋?”
他睨我一眼:“我谢谢他。”
……
吴柏松的到来,为我们这个偏远学校的男学生注入了一股新鲜力量,一时间女生们奔走相告:高一六班来了个打扮相当独树一帜,笑起来神似陈冠希的新鲜好货。
吴柏松的风头一时盖过了江辰,我为江辰惋惜不已,江辰说我脑子有病。
为了表示我对江辰校园第一风云人物地位的拥护,我对“吴柏松现象”表现得嗤之以鼻,并且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对吴柏松的相貌发表了高昂的批评,其中包括了他那头被无数女生美化为日系发型的棕色头发和欧美系耳钉。我说头发发黄那是营养不良,耳钉那是娘娘腔。我还说,他把自己整得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学习成绩一定很烂,一定不是好人,是小混混,说不定还吸毒杀人。
但是吴柏松在我锲而不舍的糟蹋下,表现出了同龄人中少有的大度。无论何时,我只要一和他的眼神对上,他就会对我微微一笑,眼神里盈满笑意,仿佛一个父亲在看他调皮捣蛋的儿子。
反倒是江辰的反应让我惊讶,他某次突然把我叫到一个昏暗的角落,我以为他要对我倾诉爱意或者上下其手,所以我心中忐忑着兴奋。
岂知他严肃而认真地跟我说:“陈小希,我不想听到你说吴柏松的坏话。”
我按捺下失落,问他:“为什么?”
“造谣是不对的。”他只是这么说。
我点头如捣蒜并且表示悔不当初。
我那时对江辰有一种很莫名的崇拜,即使他说天是绿色的,云是蓝色的,大便是七彩的,我也会点头跟着说对,你说得都对。
当然,我也很庆幸我脑残时期崇拜的是这么一个人,他会告诉我有些事情是不对的,而那些事真的就是不对的。
为了向江辰证明我是真的洗心革面,我撕了我同桌一张上面印有F4照片的笔记本纸,在数学课上给吴柏松写了一张声情并茂的忏悔小纸条。
具体写了些什么我已经忘了,但我记得我收到了他的回条,写在一张草稿纸上:没关系,但是我叫吴柏松,不叫吴松柏。
他的纠正让我意识到他名字取得十分之纠结。这使我想起小学暑假作业中的某一道题:写出与下列词语构成相同的词语“蜜蜂——蜂蜜”。而我之所以记忆这么深刻是因为我的答案让老陈狠揍了我一顿——“流下——下流”。
经过这事之后,我对吴柏松的好感度明显上升,觉得他实在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并且觉得他耳朵上那颗耳钉真是闪闪惹人爱。
但诡异的是,吴柏松对我出奇的好,他会从小卖部给我买各种各样的零食,他会教我英语(我猜对了,他的成绩的确很差,除了英语,他的英语居然是全校第一,其他科目分数都是个位数的),他会在突然降温时把他的外套给我……有一次我放学后留下来出黑板报,他居然从宿舍煮了泡面端到教室给我(他是学校里唯一的住宿生,自己住一间教师宿舍),那碗泡面里还卧了个鸡蛋。我被泡面的热气熏得一阵眼酸,边哧溜哧溜地吃着泡面边问在帮我往板报上涂色的吴柏松:“你干吗对我那么好呀?”
黑板上我画了个少女,那少女十分贤良地捧了本书,吴柏松正在往那本书的封面上涂黄色。
吴柏松头也不回:“哪来那么多原因。”
我一想,觉得这人该不会是看中我了吧,但又想怎么可能,他又没瞎……我的自信在江辰那里已经魂飞魄散很久,估计连得道高僧都招不回来了。
于是我就着漫天飞舞的粉笔灰吃着泡面,偶尔也问他一两句:“你原来在哪儿上的学?为什么转到我们学校来?”
他已经在给少女的裙子涂粉红色了:“T市,我爸让我高二就出国念书,学校什么的都联系好了,所以我就说我要回爷爷的家乡看一看。”
“啊,那你不是很快就走?”我突然觉得很失落,他要走了,以后谁来填饱我正在青春发育期的胃?
他随手丢了粉笔,转身跃坐上我面前的课桌:“怎么,你舍不得我呀?”
我伸手拍了一下他在我面前晃荡着的双脚:“你别晃,晃得我头晕。你走了我就该挨饿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我也傻愣愣地跟着转头看窗外,江辰正站在窗口,傍晚昏黄的光线中,他用他那超凡的气质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倩女幽魂里幽魂的那个部分。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他因为背光而糊成了一坨的身影,我突然就有了一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捧着那碗泡面就恨不得扣在谁的脑袋上。
江辰抬手敲了敲玻璃窗:“陈小希,我刚刚在巷子口遇到陈叔叔,他让我喊你回家吃饭。”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把碗往桌上一搁,就匆匆往外跑,吴柏松在我身后叫了两句陈小希。跑到教室门口时我听到他在身后说了句:你还没吃完呢。
我回:你倒掉吧,我回家吃饭了。
我跑了出去,却找不到江辰了,他的脚果然比我长了很多……
我在操场上发了几分钟的呆,又回教室去拿书包,吴柏松还在涂那个少女的裙子,我站在教室前门远远地看着,金黄色的余晖从窗户、门以及一切有缝隙的地方泻进来,粉笔灰在光束中群魔乱舞。
我朝他走去:“我忘了书包,还有面里那个鸡蛋我还没吃。”
他回过头来笑,一排门牙十分抢眼:“鸡蛋我吃了。”
我讶异:“你也太快了吧。”
他委屈地说:“你让我倒掉的啊,一个鸡蛋两块钱多浪费呀。”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看到泡面上面的那个荷包蛋,翻了个白眼:“你好无聊。”
他耸耸肩,回过头去继续画,我拿着筷子把鸡蛋戳在了筷子上,拿起来觉得像把雨伞,于是很兴奋地邀请他看:“喂,你看这像不像把雨伞?”
他侧头看了一眼,十分鄙夷:“你不吃我吃了。”
话音才落,插在筷子上的鸡蛋突然就被他叼走了,我举着空筷子目瞪口呆,他应该被训练过叼东西吧……也许那次江辰的匆匆离去短暂带走了我对他的迷恋,又也许知道吴柏松很快就会离开让我更加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总之我不再一天到晚围着江辰打转,反而是和吴松柏突然变得十分熟稔,犹如多年的老朋友。但在同学们眼中,我们已然是“小情侣”模样了。也不知道是不屑还是秉持清者自清的态度,我们都没多加解释,一见如故什么的太深奥了,这群才念高中的小屁孩是不会懂的。
在我们学校念了一学期,高一暑假吴柏松要出国了,他得坐长途客运去市内,转火车去Y市,再从Y市坐飞机去新西兰,我送他到客运站,拉着他背包的带子红了眼眶:“你记得给我寄新西兰的零食回来……”
他拍拍我的脑袋,双手抱拳,挤眉弄眼:“后会有期。”
车开时我拼命挥手,他打开窗户伸出头:“我会给你寄新西兰的零食的。”
我含泪用力点头:“要寄最贵最好吃的,还有,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他笑着大叫:“好。”
我记得回家的路上在巷口遇到江辰,他背对着我站在他家的电表箱前,用一把螺丝刀在挑着电线,汗浸透了他的白T恤,棉布软软地贴在他背上,隐隐透出肤色。
我忍不住好奇问他:“你在干吗?”
他回过头来,愣了愣才说:“你哭了?”
我揉揉眼睛:“吴柏松走了。”
他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我知道,然后又回过头去挑那些红黄白绿的电线。
我又问他:“你到底在干吗?”
江辰突然把螺丝刀往牛仔裤口袋一塞,没好气地说:“数电线,不行吗?”
我被他这么一凶,头皮发麻,讷讷地说:“行啊,只是我还以为你在修保险丝。”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低声说了句:“我是神经病。”然后转身回家。
我替他把大开的电表箱门关上,其实我也觉得他数电线的行为有点像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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