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全二册)

江辰说:“陈小希,如果我趁你喝醉了向你求婚会不会显得很卑鄙,乘人之危?” 有人说男人对女人最大的赞美就是向她求婚,我对此深信不疑。于是我认真地说:“不会呀。” 他点点头:“哦。” 我搓搓耳朵,满心期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竟然……没有下一句话!江辰打了个哈欠趴在我的膝盖上,闭上眼。 我觉得江辰的行为不符合上下文的对话逻辑,于是拍拍他的脸:“求婚呀。” 他睁开眼睛看我:“你吗?” “是呀。” “好,我答应了。”他说。 ……

第二十二章
我醒来时在医院,下意识地看了看床周围,很失望地发现没有电视里常演的男主角趴在女主角床边累得睡过去的场景。
于是转着头四处找手机,没找着,倒是脑袋晃动了几下就晕得很。
我想抬手揉一揉额角,手一抬就觉得手背隐隐作痛,伸到眼前看,才发现手背上多了一个泛着青色的针孔,看来是吊过点滴了。
五分钟过去,我还在克服刚醒来的那种晕眩感,病房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有点眼熟的护士,她说:“江医生的女朋友你醒了啊?”
我想我的眼睛睁开着,如无意外就是醒着的,当然我只是点了点头,很配合地说:“刚醒。”
“江医生开会去了,让我过来看着你。”她解释道。
“我怎么了?”
“低血糖,怀孕。”
……
我当场三魂没了七魄,颤抖着问她:“什……什么?”
“低血糖!怀孕!”她提高了音调说。
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才和江辰吵完架,一转身就怀了他的孩子,我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吧……“喂,你要当妈妈了,高兴一点吧。”护士说,“笑一个。”
我还在五味杂陈,哪有工夫为她表演笑一个:“你去帮我叫江辰来,我有话和他说。”
她很不情愿的样子:“你先笑一个表示你很高兴,然后我去替你叫江医生。”
我狐疑地看着她,表示姐姐我觉得你行为古怪哦。
她被看得有点心虚,干笑两声,突然对着门外跺脚大叫:“苏医生你进来啦!”
门被推开,幽默大王苏医生慢悠悠地踱进来,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教训着小护士:“你真的很没用,这点事都办不好。”
她笑着跟我打招呼:“嗨,小希,其实你只是低血糖和宿醉还有轻微的感冒而已。不过我们刚刚打了个赌,如果骗你说你怀孕了,你是会哭还是会笑,她赌笑我赌哭,结果你竟然不哭也不笑,太没意思了。”
啊哈,为什么我对苏医生的行为不悲不喜甚至不惊奇?
“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生气吧?”苏医生说,“还是你现在很失望啊?要不要哭一下?”
我揉着手背上的瘀青:“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十次值班。”苏医生说。
“你们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怎么替换啊?”我问。
苏医生的回答简单明了:“她男朋友是医生。”
我沉吟了一下,笑眯眯地说:“一半一半,如何?”
“成交。”苏医生抢答。
小护士傻乎乎地看着我们,脑门上冒了一堆问号。
我干咳了一声开始把手伸到被子底下掐自己的大腿,两秒钟后,我泪流满面地说:“我……我哭了……”
小护士这才反应过来,跺着脚控诉:“你们……狼狈为奸!
我诅咒你们……低血糖!”
我擦干眼泪,觉得很自豪,我流几滴泪就替江辰换了五天的值班,我真是贤妻良母。
小护士念叨着她男朋友会杀了她之类的话,哭哭啼啼地离开了房间。
“既然只是低血糖,那我什么时候能够出院?”我打断苏医生,她正兴致勃勃地数着哪几天可以不用值班。
她说:“这我就不知道了,等江医生回来跟你说吧。”
“哦。”我点头,只觉得低血糖就把我留在医院里显然有点夸张。
只是直到中午我都没见着江辰,我不知道他的会为什么开这么久。午饭是苏医生买来和我一起在病房里吃的,她带来的午饭我吃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而她一如既往地用她那逻辑奇怪的玩笑来轰炸我,我一顿饭吃得真是无比艰难。
才吃完午饭,吴柏松竟然来看我,他说他早上打电话给我,是江辰接的,说我低血糖晕倒进了医院,所以他就来看看,顺便嘲笑一下低血糖住院的白痴。
他的笑容有一点点虚弱,讲话的同时一直躲闪着我的视线。
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最后忍不住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胡染染走了,和那个人去了国外度假。”他说。
“等她回来。”我说,“或者你去找她。”
他摇头:“不了,我申请调回新西兰了,事实上总部一直想把我调回去,之前我没答应而已。”
“所以你答应了?”
“是,后天就走。”
“所以你是来告别的?”
“是呀,此次与君别,不知何日能再相见?”他又是勉强一笑。
我鄙视他:“洋鬼子别学人讲话文绉绉。”
然后我们都假装被对方逗笑了。
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爱情如果不能战胜一切,怎么好意思叫爱情?”
他叹了一口气:“那么我和染染的就不叫爱情了吧,我想了江辰的话一整晚,觉得我对染染没有那种非要不可的感觉,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对谁有过非要不可的感觉。我都是这样的,如果爱很难,我就不爱,也不觉得遗憾。”
我想到那样的一个词——爱无能。
他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很快地他垂下眼掩饰了过去,自嘲:“你一定不知道,高中时我喜欢过你,但我从来没想过为你留下。”
我惊讶地把嘴张到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吴柏松拍拍我的头:“看你吓得,跟你开玩笑的。你明天别来送机,你也别怂恿胡染染追来新西兰之类的白痴桥段,我想要的是更简单的感情。”
……
不好笑。
我本来想咬牙切齿地骂他:“吴柏松你不是男人!”
但转念一想,他是不是男人这事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是由X和Y染色体说了算,我说了还真不算,于是我就不说了。再者,吴柏松是我朋友,胡染染不是,我这人护短。
最后我跟他说:“你回去要是觉得后悔了千万不要因为拉不下面子就不回来。”
他俯身轻轻地抱了我一下,说:“结婚记得给我寄喜帖。”
我趴在窗户上看楼下的吴柏松渐渐走出我的视线,上次送他上车,一别就是八年,这次又不知是多久,有些朋友就是这样,各自陪彼此走一程,然后分开,然后想念。
我躺回床上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迫切地觉得我想见到江辰,于是从床上爬起来出去找江辰。
在医院里晃了一圈,也去了他的办公室,但就是没找到他。
我突然就觉得害怕,这么小的一家医院,我真的就找不到他。我想起江辰曾偶然跟我说过,他说陈小希,世界不是像你家厕所那么小,我能找到你很不容易。
那时我觉得他真的很大言不惭啊,虽然我家厕所真的不大,但是明明是我先找到他的。
说到厕所,我得顺便去上个厕所。
在很多故事里,厄运的来临总是会有一些提前的征兆,或者是天蓝得出奇,或者是鸟叫得凄厉,或者是电闪雷鸣,或者是……总之,就是异常。事实上,如果硬要牵扯,每天都会有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今天,现在,我就看到厕所的瓷砖上有两只爬得异常快的蚂蚁。
就在我准备开门出去时我听到门外有说话的声音,于是开门的手又收了回来,我这人有个毛病,不喜欢在厕所里碰到人,觉得尴尬,毕竟厕所这种地方不算适合友好见面的场所。
于是我就傻愣在小隔间里观察那两只飞奔的蚂蚁,它们爬行的速度太快了,我有点怀疑它们是一公一母,正在私奔。
外头的人似乎在打电话,混着水龙头流水的声音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声音很熟,有点像今天一直在轰炸我的苏医生。
过了十几秒,水声戛然而止,我听到她说:“酥老头,让你快点办妥苏锐出国的手续你不办,现在怎么办?按苏锐那古怪的脾气非跳楼不可。”
我先是反射性地在心里吐槽,毕竟说到脾气古怪,酥老头和苏医生怪的境界就跟中国跳水和中国乒乓球在国际上的地位一样遥遥领先。
然后我开始奇怪苏锐为什么要跳楼,莫非他对我情深似海,久久不能忘怀?魅力四射什么的,真是困扰人啊……她接下来的话满足了我不要脸的猜想,她说:“你也知道苏锐那么喜欢小希,他一直吵着要来找她玩。”
我闻言对着那对已经从瓷砖飞奔到门上的蚂蚁羞红了脸。
“不能让他知道。”她下一句是这么说的,带着一声轻叹,“小希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怕是会愈来愈严重。”
像是电线突然被剪断,满室亮堂的白炽灯瞬间熄灭,变成无穷无尽的黑暗。我觉得眼前一暗又一晃,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软软地就想往地上瘫,幸好扶着门稳住了身子。我弄出的声响打断了苏医生的对话,她安静了一会儿,问:“里面的人没事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捂着嘴低声回答:“没事。”
她哦了一句继续讲电话:“你千万别告诉他,总之动作快点,把他送出国去念个几年书,回来后他也就忘了,也别送去法国了,看看哪个国家的签证好办就送去哪个国家吧……嗯,酥老头你的头到底是老还是酥?用点脑子行不行,英国的签证也不好办……”
她的声音和着叩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扶着门的手抖得厉害,松开扶着门的手,我发现掌心压了两个小黑点,刚刚那两只飞奔的小蚂蚁,惨死在我手上。
都是生命,而生命的定义之一就是无常。
生与死这样的话题,即使是在小说、电视里看到过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有一天将会降临到我身上。我以为的是,我会慢慢看着我和江辰的脸爬上第一条皱纹,然后到第二条、第三条,到最后数不清,和他互相嘲笑彼此的脸被岁月的蜘蛛织上了网。
但命运就是这样,它挡在你面前正对着你的鼻子踹上一脚,而你只能以手背一抹鼻血,咬牙前进。
我坐在床沿闭上眼睛,恐惧、茫然、无措、死亡,这些在词典里会被归类为贬义词的词语如同狰狞的怪兽,张牙舞爪地要把我吞噬。
我不知道我呆坐了多久,在铺天盖地的恐惧后,我竟然平静了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打针吃药,大不了就去那个被描绘得很美好的地方,用几十年的时间等江辰来。
空荡荡的寂静中突然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江医生的女朋友,你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
我张开眼睛,是刚刚被我和苏医生骗了的小护士,已经凑到了我面前,在我眼前挥着手掌:“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这么苍白?”
我摇头:“你找我做什么?”
她有点结巴:“给……给你换病房。”
“为什么要换病房?”我木然地问。
她结巴得更厉害了:“呃……我也不知道……江医生……说换的。”
我不想为难她,于是点头:“走吧。”
她领着我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一路都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偷瞄我,我几次想问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我想我需要江辰来告诉我,我需要他。
我很自私,我不能像伟大的女主角那样一听到自己有什么病就找借口分手,然后自己躲起来治病,我要和江辰共度一生,我需要他能和我一起面对一切,我也相信他能够和我面对一切,如果他不能够,那我就不要。
护士领着我到了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门是关着的,她也不推开,只是抬手敲了几下后就把我推到门前:“进去啊。”
我莫名其妙地推门进去,江辰站在两张病床中间,双手捧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姿势有点像古装剧里准备向皇帝献上人头的刺客。
我站在原地不动,江辰注视着我,眼神温暖:“陈小希。”
“嗯?”我吐出一个带着哽咽的字,其实我现在只想扑进他怀里大哭。
他笑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嫁给我好吗?”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悬在睫毛上的泪就滚了下来,基本上我没料到他会求婚,因为根据我有限的常识分析,一般人不会抱着纸箱求婚,即使真有抱着纸箱求婚的,纸箱上也不会写着“抛弃式无菌注射器”……
面对着这样随性的求婚我愣了半晌不知该给什么反应,倒是泪水比我机灵得多,滚滚不绝。
“都说你哭是因为我没有向你求婚。”他还是捧着那个纸箱。
我抹着眼泪问:“谁都说?”
“以苏医生为首的女权分子。”
“可是我生病了。”我说。
他皱眉:“所以呢?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先解决求婚这件事。”
“如果我死掉呢?”我低头轻声地说,“生病很容易死掉的啊。”
“别乱说话!”他突然提高音量,吓得我后退了两步。
江辰长叹一声后把手里的纸箱往床上一搁,走过来立定站在我面前,然后弯腰偏头,对上我低垂的视线:“那也没有关系,我们找到了很多人一直找不到的爱情。”
我推开他凑得很近的脸:“你怎么会讲那么煽情的话?”
他笑着拉住我的手:“她们教我说求婚都要说这样的话。”
我继续抹眼泪:“可是我害怕。”
“一切都有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江辰拉下我揉眼睛的手,“好了,再揉眼球都揉下来了。”
江辰之于我,仿佛就是一种信仰的存在,他说了没什么好怕的,我就觉得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我想象了一下他描绘的场面,觉得眼球揉到掉下来这件事还是很可怕的。
他一只手抓了我两只手在掌中,另一只手抬起来看手表:“好了,你快点答应,我待会儿有个手术。”
我这人催不得的毛病我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所以他一催,我就点头:“哦,好啊,那你快把戒指拿出来。”
他回头抱起那个“抛弃式无菌注射器”纸箱走到我面前:“打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要是没有买戒指就算了,不要用针给我扎出一圈戒指,这种血腥的浪漫我欣赏不来。”
他瞪我一眼,我乖乖地去撕纸箱上的封箱胶带。
纸箱打开,箱子里缓缓飘升起三个乳白色的手掌状气球,每个气球都有脑袋那么大,都竖着五根手指,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底下长长的绳子系着一张卷成棍状的纸条和一枚戒指。
我有点傻住,看着气球慢慢地升到天花板就停住了,剩下那根绳子系着戒指和纸条悬在我和江辰中间微微晃着。
虽然我心里很想先去解下那枚戒指,但是我觉得这样会显得我太物质化了,所以我就先去解纸条。
摊开来看是连着好几页撕下来的处方笺,我翻了一下,上面空白无一字,我不解地看着江辰:“空的?”
他说:“不然呢?”
我火了:“什么都没有写你系在上面干吗?”
“保持平衡,不然气球升得太快。”他笑,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
后来江辰解下了戒指套在我手指上,那是一个样式很简单的白金戒指,波浪形的指圈,中间嵌了三颗小小的碎钻。
戴完戒指后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突然觉得有一点害羞,于是我推一推他:“你不是有手术?”
他摇头:“我骗你的,你这人不禁催。”
“哦。”我低头轻轻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据说那里有一条血管通向心脏,“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呀?”
“今天早上。”说着他拉我往病床上一躺,搂我在怀里,“累死我了,又要买戒指又要搞什么浪漫。”
我强忍下“所以你称这为浪漫”的吐槽,指着还飘在天花板上的那三个诡异的气球说:“你去哪儿买的气球?”
其实我想问的是“你去哪儿买这么丑的气球?”但鉴于我现在生病了,处于需要积德的状态,所以我就省略了一些修饰词。
我想他能够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花花绿绿、形状各异的气球中找到这么丑的,也是一种难能可贵。
江辰说:“我哪有时间去买气球,早上开会而且又有门诊,中午才挤出时间去买戒指,回来刚好遇到李护士,就是刚刚带你过来的那个护士,她说每个女人都期望一个浪漫的求婚。我想了半天,只好拿了几双橡胶手套想办法打了些氦气进去。”
我乍一听觉得这么随手啊,过了几秒反应过来才觉得妈呀,什么叫“打了些‘害气’进去”?
于是我问他:“害气是什么气?为什么不打无害的气?还有气球为什么会飘起来?”
他很无语的样子:“陈小希你高中化学课都在睡觉吗?氦气是一种比空气轻的惰性气体。”他说着拉着我的手用食指在掌心边写边说,“上面一个空气的气字,下面一个辛亥革命的亥字,不是害怕的害。”
我看着顶在天花板的那三个肥手掌:“江辰同学,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冷淡的语气介绍这么与众不同的气体?而且,你去哪里找的氦气?”
“医院的核磁共振设备需要氦气。”他说。
我哦了一声,并不准备追问,因为我说过了,当对话上升到专业角度时,我就听不懂了。
江辰打着哈欠:“我睡一会儿,两点叫我起来上班。”
午间的阳光挤过百叶窗溜了一些光斑在他脸上,我觉得脸上干了的泪痕有点发痒,就把脸埋在他手臂上蹭了两下。他翻身把我搂在怀里:“别闹,我都睡着了。”
他当然没有“睡着了”,我当然也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是我还是顺从地选择了窝在他怀里安静不动,因为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次机会可以乖乖听他的话。
后来我睡着了,再后来我被江辰摇醒,他的脸因为凑得太近而被放大了很多,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眉间拧起的“川”字上有细细的绒毛。
“梦到什么了?还是哪里疼?怎么哭了?”他说。
“没有啊。”我一开口才发现我的声音沙哑得很,伸手一摸脸竟是满手的泪水,只好随口胡诌,“梦到求婚的事。”
我真的不记得梦到什么了,只是醒来还残留着那种悲怆到无法言说的心情。
江辰叹着气帮我擦眼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啊?没求婚你也哭,求婚了你也哭,你到底想怎样啊?”
我不想怎么样,我想健康,我想陪他到他再也没有英俊模样。
擦完了我的眼泪后江辰无奈地看着自己衣服前襟那一大摊泪迹:“陈小希你属水龙头的啊?”
我抽着鼻子回答:“十二生肖里面没有水龙头。”
他似乎已经被我磨到没了脾气,苦笑着说:“你就在这个病房待着休息,我已经帮你请了假,我得去上班了,下班我过来找你。”
他出去时还臭着脸把天花板上那三个塑胶手套气球扯了出去,他的解释是:“得处理掉,被别人看到了不好。”我还听见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浪漫个鬼啊浪漫”。
下午我还是断断续续地睡觉,梦很多,也有把自己哭醒的那种梦。但有一个特别可怕,因为我不记得了,不记得的一定最可怕,因为记忆自动把它屏蔽了。
这里要提一件事,在我睡觉的中途苏医生来看过我,她进来得很匆忙,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你快点听我的声音。”她说。
我从床上弹起,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动画片里坏女人的配音。
“哈哈哈,我的声音多有趣。”她说,“我刚刚用针戳破了江辰的手套气球,我特别喜欢感受气流从针孔吹进鼻孔的感觉,没想到江辰里面灌的是氦气,哈哈哈哈。”
虽然我也觉得她的声音很好笑,但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你的声音会变成这样?”
“人吸入氦气声音会变尖细啊,因为声音传播的介质改变了,声音震动的频率改变了,哈哈哈,我的声音好好笑啊。”她自己边解释边捧腹大笑,“哎哟,笑死我了,我特地跑来分享给你听的,我对你多好啊,哈哈哈哈……”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是啊,谢谢你。”
直到她离开很久,我的耳朵里还萦绕着她又尖又细的笑声,像是白雪公主的后妈跑到我耳朵里拼命奸笑似的。
江辰不到五点就来了,手臂上搭着外套,偷偷摸摸的样子很可爱,他说我们溜回家吧,主任说要开一个很无聊的会。
我愣愣地问他:“可以回家吗?”
他边脱白袍边说:“可以,就是一个关于元旦联欢之类的会,没什么事。”
“可是,我不用住院吗?”我问。
他脱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你为什么要住院?”
我也疑惑地看回去:“我不是生病了吗?”
“就一个多喝点水就会好的小感冒也要住院?”他说,“你那么喜欢医院?”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地转动因为睡太多而特别迟钝的脑袋,然后突然抓住他的衣服:“苏医生!苏医生下班了没?”
“不知道,她又不跟我同一个科室。”他拍开我的手,把白袍脱了下来。
我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横冲直撞地找到了骨科,苏医生正趴在桌子上摆弄着几根骨头,见我来,挥舞着骨头招呼我:“小希,你看这是胫骨,就是小腿上的骨头,不知道这人死了多久,来,给你摸摸。”
我默默地后退了两步:“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她曲起食指敲那根骨头,“不知道炖汤还有没有味?”
我又默默地后退了两步,虽然我知道这动作一定能引来她哈哈大笑说“开玩笑的”,但我实在是忍不住……她果然哈哈大笑说:“哎呀,这是塑料的,我怎么会拿去炖汤?”
我配合地扯了一下嘴角,决定单刀直入地问她:“我中午在厕所听到你和你爸爸在打电话,说要把苏锐送出国的事。”
“是啊。”她挠了挠头,“怎么了?”
“为什么要把他送出国?”
“因为小希快死了,怕他难过。”
嗯!重点就在这里了。
“谁是小希?”我追问,因为讲话速度太快还差点闪着了舌头。
苏医生显得很困惑:“苏锐养的宠物蜥蜴苏小蜥啊,你不是见过吗?苏锐还说你以前和小蜥很合得来。”
啊!呀!哇!噢!哈!呵!
我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转身奔回刚刚的病房,江辰已经换了外套,正盘腿坐在床上吃着什么东西。
我尖叫着扑向他:“江辰江辰——”
他被我压得一声闷哼,为了撑住不往后倒,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你搞什么?”他说,“红枣都掉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又想笑又想叫,最后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那种死而复生的兴奋,只好冲着他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出租车上。
我一边哼歌一边吃着红枣,红枣是江辰的病人送的,说是自种自制的。
江辰捂着脖子离得我远远的,还不时用幽怨的小眼神瞅我两眼。我不好意思地给他赔不是:“哎呀,我不是故意的,你坐过来一点,我不会再咬你了。”
他不理我,捂着脖子别过头。我挪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对不起嘛,不然我让你咬回来?”
江辰白了我一眼:“你属狗。”
回家后我把自己闹的大乌龙自嘲地跟江辰说了一遍,他听完之后并没有如我所料地骂我白痴或者嘲笑我,只是沉默一会儿后拨开我搂着他脖子的手:“我去洗澡了。”
他洗完澡出来也不搭理我,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把键盘敲得很响,我说了一句“别把我的键盘敲散了”,换回他一个凌厉的眼神。
我洗完澡回来时江辰坐在床沿,一副很深沉地思考着什么的神情,那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若有所思模样美好得像是某个电影里精心设计好的场景。不过这样的神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就会有一个比较通俗易懂的词语来形容——发呆。
我爬上床,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你在想什么?”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想如果没有你。”
我一愣,然后逼自己装出嬉皮笑脸的样子:“那你就可以找个比我高一点,瘦一点,漂亮一点,聪明一点,温柔一点,懂事一点的女孩子了啊。”
说完我觉得很后悔,实在是显得我有太多需要提高的空间了。
江辰伸手拍拍我压在他肩膀上的头:“是啊。”
他这两个字又彻底摧毁了我的泪腺,我觉得我今天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怕不能陪他一直到老,怕再也不能爱他,怕他在这个世界上孤单……但于他,却只是“没有了你,我可以找更好的人”而已。
“怎么又哭了?”他的语气很无奈。
我趴在他背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地往他衣服上蹭,边蹭边骂:“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浑蛋,我做鬼也要缠着你一辈子,浑蛋。”
他想站起身,我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不放,他也不管,就让我用一种八爪鱼的姿势半挂半夹地黏在他背后。
“你要去哪里啊?”我抽噎着问他,努力不让自己从他身上掉下来。
他不理我,半背半拖着我径直走向浴室,挤了牙膏在牙刷上,邀请我:“要不要刷牙?”
我挂在他背上,义正词严地拒绝:“不要,你浑蛋。”
他抬眼从镜子里瞟了我一眼:“你骂够了没有?”
“没有。”我说着又想哭,一边哭一边骂一边用头撞他的背,“你没良心,你不是人,你要找更好的现在就去找,你去找去找去找,不用等我死掉。”
江辰叼着牙刷,满嘴泡沫口齿不清:“我快内伤了这位太太。”
“你王八蛋啊,我都在哭了。”我说着下意识松了一只手想去揉眼睛,手一松另一只手的力气吊不起我整个人的重量,于是又手忙脚乱地要去勒江辰的脖子。
为了避免被我勒死或者我把自己摔死,江辰只好丢了牙刷来托住我,一阵手忙脚乱后,除了他被我勒出一道红痕外,我们彼此都性命无忧。
我闹了这么一出后有点怕惹毛他,就乖乖地下了地,却发现因为刚刚是挂在江辰身上过来的,所以此刻我是赤着脚的,冬天的瓷砖地板踩起来不是一般的凉,我踮着脚尖咻一下蹿回房间跳到床上,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似的。
江辰进房时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硬是把我的脑袋从被子卷里抽出来,把毛巾盖在我脸上使劲地揉搓了一阵:“哭得眼睛跟核桃一样你就高兴了啊。”
我被卷在被子中间动弹不得,只好让他用可以把我五官搓平的力度替我抹脸。
他用完毛巾后随手一扔,毛巾就挂在了椅背上,我捧着被他搓得生疼的脸抱怨:“皮都快破了,你想找新的也不用毁我容啊。”
江辰把被子一抽,我顺着被子骨碌滚了几圈,失去了被子冷空气立马彻头彻尾包围了我,我忍不住缩成一团,正好就被江辰团成一团塞进了他抖好的被窝里。
我还没躺好他就把灯关了,我说我还没刷牙呢,他说你常忘记刷牙。我抗议说可是我现在没有忘记啊。
他说那你怎么老是忘记我很爱你?我很爱你,所以,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比你高比你瘦比你美比你聪明温柔懂事的女孩子,但是都不关我的事。
黑暗中我用力眨眼,逼回已经盈在眼眶的泪意,我说江辰同学下次最重点的话你放在最前面说好吗?我哭那么久也是会累的啊。还有啊,这个世界上才没有比我高比我瘦比我美比我聪明温柔懂事的女孩子呢,没有。
〈尾声〉
江辰他爸还是不喜欢我啊,他妈比他爸更不喜欢我,还有李薇也依然住在他家的房子里准备考研究生。江辰在烦恼在职考博士班的事,我每天又要上班又要赶漫画,生活有时烦躁得让人想上蹿下跳地骂脏话——
但我是江太太了呀!
**
小希:你说我们的孩子生男还是生女?
江辰:不是我说了算,从医学上说……小希:打住,你再啰唆医学我就生个不男不女给你。
江辰:那这孩子随妈啊。
小希:……
小希:如果我不孕不育怎么办?
江辰:从医学上来说,治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小希:治不好呢?
江辰:就治不好呗。
小希:你会不会跟我离婚?
江辰:白痴,我干吗跟你离婚?
小希:呜呜呜,你真的很爱我对不对?
江辰:不是,我讨厌小孩。
小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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