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比我们高两届,当年跟江辰同一间宿舍,长相搁现在看绝对是一个锥子脸花美男,但由于当年我们普罗大众的审美还未和韩日两国接轨,导致我们都无法欣赏他的美,从而一致认为他长得尖嘴猴腮,还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美猴王”,但成天美猴王美猴王地叫着有点侮辱猴,所以后来就都改叫大师兄了。我和大师兄大学时关系不错,因为他大学的女朋友就是我们宿舍的王晓娟,还是我牵的线,我很抱歉。王晓娟是著名的大小姐脾气,大师兄被整得叫苦连天却也甘之如饴,每回他被折腾惨了就来找我诉苦,说陈小希早知道我就追你好了,我把你从江辰手里抢过来。我说是吧,后悔了吧,我也觉得我配江辰有点浪费。然后我们就相对大笑。这叫两个嘴硬的穷人在炫富。大师兄毕业之后去了一家中学当校医,刚开始还常回学校来看我们,当然主要是看王晓娟,我们听他讲现在的小孩子有多变态,在厕所里就能把孩子生出来,也不怕孩子掉到窟窿里去什么的。后来王晓娟跟富二代跑了,他就没再出现过了。我常在江辰面前缅怀大师兄,说大师兄怎么就消失了,王晓娟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珍惜他呢,以后哪个女的要是嫁给了他,真的是祖上积德。有次讲得江辰不耐烦了说陈小希你以后再在我面前啰唆他一句我就掐死你。聚会约在一家KTV,门一推开震天的音乐就滚了出来,好几把尖锐的声音在狂吼:“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江辰苦笑着摇头把手盖在我的耳朵上,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眼尖,一眼就看到“死了都要爱”里面有一个是大师兄,扯下江辰的手摇晃:“大师兄。”他给了我一个不屑的眼神。“观众们注意了,班长贤伉俪驾到。”拿着麦克风的人突然说,全部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一时口哨声欢呼声四起。我挥手大吼:“同学们辛苦了,我又把你们班长拿下了。”哄堂大笑。江辰揽住我的腰推着我往里面走,沙发上已经七七八八坐满了人,左挪右挪才拨出两个位置让我们坐下,我才坐下就被旁边的人搂进了怀里,啵一声亲在脑门上:“小希,我亲爱的小希。”我把人推开,再把她的脸抬起来,然后大叫着又抱上去:“雪人雪人。”江辰拉着我的领子把我扯开:“你快把雪静勒死了。”我和江辰他们班同学的关系特别好,甚至好过我自己班里的同学,而雪静无疑是和我最好的一个,因为她说我有利用价值……雪静是江辰他们班挂名的宣传委员,挂名是因为他们班如果有什么活动,宣传海报和传单向来都是我做的。雪静捏着我的脸骂:“你还有脸来?跟江辰分手了连我电话也不接是吧?”我手在身后扯江辰:“救命。”他拍开:“活该。”突然音响传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电流声,大概是谁的麦克风对到了音箱。砰的一声,原本欢欣鼓舞唱着歌的大师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麦克风往地上一掷,骂咧咧地急冲向厕所。我不解地看着雪静,她冷笑着指着大师兄跑去的方向:“死了都要爱,这种是爱了都得死。”我想追问,江辰却突然俯在我耳边问:“你晚餐还没吃,我叫碗牛肉面给你?”我捂着耳朵转头瞪他:“很痒,我要加很多香菜。”他敲了一下我的头:“你当餐厅点菜啊?”我转回头去继续问:“大师兄怎么了?”雪静端着满满一杯啤酒在吹上面的酒泡沫,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冲向厕所还能是为什么,释放内存呗。”“释放内存?”我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给我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人的排泄物不就等同于电脑的内存嘛。”电脑闻言泣不成声。音乐换成缓慢的抒情歌,有人在唱那首《最浪漫的事》,但由于我刚被雪静普及了一下电脑知识,所以那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我怎么听就怎么像“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卖卖电脑”,这悲催的人生……牛肉面很快就端了上来,桌子太低我干脆蹲在地上吃,边吃边跟雪静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雪静说她毕业后没当上医生,跑去当了药厂业务,最近刚辞职,跟朋友商量着做点小生意。当我们在为青春逝去这等感伤的事情感伤不已时,江辰在背后用脚尖踢我的背:“快吃,面糊了。”我多吞了几口面把碗一推:“我饱了。”坐在雪静旁边的李大胖凑过来:“剩这么多真可惜,给我吃。”江辰端起来吃:“我也没吃晚饭。”李大胖失望地大口叹气:“你没吃你怎么不点啊……”雪静说:“你想吃你怎么不点啊?”“我在减肥。”……江辰三两下把面吃完了,碗搁桌子上时我才突然想起:“你不是不吃香菜?”他拉我回沙发坐:“你蹲上瘾啦?”我嘿嘿地笑:“你一说我脚还真的很麻。”正说话间,大师兄从洗手间出来了,笑靥如花地朝我们走来,大概是这几年都跟中学生混,他的脸蛋出落得真是美丽与青春兼而有之。他路过一条条大腿,最终停在我和雪静中间,颐指气使:“你们两个,给大爷挪点空间出来。”我和雪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他。“你们两个死丫头,看我一屁股把你们坐成标本!”他说着就转身背对着我们要跳坐下。江辰眼疾手快地把我一拉,我大半个身子都坐在了他身上,而旁边传来雪静的鬼叫:“挤什么挤!找死啊!”我正想伸手去帮她推开大师兄,江辰两手扶住我的腰一提,我就彻底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我一离开沙发,自然就空出了一个位置给大师兄坐下。也就是说,大师兄在江辰的协助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的位置抢走了,这让我很不满。我挣扎着要跳下去跟大师兄理论,可是江辰却箍实了我的腰不放:“坐好。”我正想抗议,转头却见他皱着眉一脸凝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乖乖坐好,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大师兄端起桌上的啤酒,朝我们举了一下杯,仰头干了,晃着杯底挑衅地笑。我摇着食指:“大师兄你不应该哦,喝完酒了就要把杯子放下,晃来晃去容易打破的。”他做出一个要拿杯子扔我的动作,然后张开手臂说:“小希,多少年没见了,快来给大师兄抱抱。”虽然他这样的行为很不大师兄,很二师兄,但我还是扭着屁股捏着嗓子配合:“不嘛不嘛,人家就不嘛。”一群人同时露出作呕的表情,我对此感到很有成就感。我这人在熟悉的环境中偶尔会表现得比较活跃,积极炒热气氛,学名叫作间歇性人来疯。江辰环在我腰上的手突然收紧,紧到我怀疑他是不是想把我的胃勒到可以从嘴里跳出来。我诧异之下转头去看他,这里要提醒一下热爱扎马尾又常有机会坐男性友人腿上的女性朋友,头不要乱转,非得转也不要转太快。因为以我的经验,身后的人会被你的马尾很用力地甩到,然后他会生气。江辰同学生气了,但是在场的人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因为他面部表情依然平静,但是手却硬生生地把我的老蛮腰勒成小蛮腰。我拍着他的手小声说:“我就说要把头发剪短嘛。”“剪头发?”大师兄不知怎么就听到了,“你以前短发时那股清纯劲儿啊,真是,啧啧啧……”后面那三个“啧”字听起来意味不明,但从他的面部表情我判断是褒义,所以我就摸着头害羞地笑。大师兄突然伸手要来掐我的脸,我想他是这几年来掐多了小妹妹们的脸就养成习惯了。我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掐,突然江辰松了搂着我的手,啪一声打开了大师兄的手:“少动手动脚。”气氛一瞬间有点尴尬,我打着哈哈:“可不是,我名花有主。”大师兄搓着手一脸猥琐:“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喂,不好笑。”雪静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扔他。他们两个闹了起来,我靠在江辰耳边小声地责备:“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大师兄就是闹着玩而已。”江辰冷着脸不说话,我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猜得到跟大师兄有关,或许是吃醋了。虽然根据以往的经验,江辰是个几乎不吃醋的人,但他前阵子才莫名其妙地大吃吴柏松的飞醋,所以我也不能排除他是不是突然想在吃醋的道路上奋起直追迎头赶上青出于蓝。他们系似乎常聚会,所以大家相处起来并不生分,闹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有人朝江辰伸手,他从钱包里拣了一张信用卡扔给那人,这似乎是大学养成的习惯,那时候他们班聚餐,作为管班费的人他就习惯了付账,一年下来他常常要倒贴不少钱给班费。签单时江辰瞄都没瞄数目,倒是我偷瞄了几眼,快两万。出了KTV后都说要去吃夜宵,大师兄挺着胸膛:“夜宵归我。”一阵欢呼。我和江辰跟在人群后面,我小声问他:“喂,我今天看了你的存款,里面的数字是你多久的工资?”他没好气:“不记得了,大概半年多。”我估算了一下,工资很高,但也未高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所以刚刚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刷掉快两万这件事让我觉得有点难以理解。在我们家,我爸只要买超过两千块的东西就势必得和我妈商量,我以为这就是伴侣间对待金钱应该有的态度。我扯一下他的衣服:“你刚刚刷了快两万块出去。”他说:“不行吗?”“没有。”我松开他的衣服,说不上为什么情绪突然有点低落。前面有人转头招呼我们:“班长,你们别慢吞吞的。”江辰揽着我的腰跟上去。夜宵吃的是烧烤和砂锅粥,我才吃了两串烤鱿鱼须大师兄就晃着啤酒瓶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多少年过去了,真心话大冒险依然在社会集体娱乐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个游戏长命百岁的程度真是匪夷所思。啤酒瓶转了三圈瓶口对准了雪静停止,大师兄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大冒险。”雪静说。大师兄沉吟了一下,说:“你过去跟那边独自垂泪的男人说,先生您是否失恋,可否容在下把胸脯借你靠一靠?”……都说了学医的都是流氓。雪静一撩头发说:“看我的。”我们一群人默默地看着她风情万种地走向那个边喝啤酒边掉泪的伤心男,两分钟后,那个男的挂着眼泪鼻涕一脸将信将疑地朝雪静靠过去,雪静一把推开他,万般委屈地大叫:“臭流氓!”然后风情万种地回来了。错愕吧难堪吧,醉汉,人生就是这么的跌宕。酒瓶在桌上转了一圈半,瓶口指着大师兄,雪静奸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大师兄摸着下巴:“真心话吧。”雪静挑着眉毛开始表演若有所思。他们俩的互动让围观的群众很忧心,作为群众的杰出代表,我咬着烤鸡柳说:“医学系的,我是纯洁的艺术系,请注意一下尺度。”喂,都露出鸡鸣狗盗的表情是怎样?雪静喝下一口啤酒平静地说:“那就先来个热身的吧。”众人翘首以盼。她说:“你觉得爱情重要还是金钱重要?”……众怒难平,雪静在众人竹签和骨头的攻击下只好把问题换成了:“谈谈你的一个春梦对象。”这就对了,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于是大家敲着盘子起哄:“快说快说快说……”作为人类灵魂表达者——艺术系的代表,我不便随便跟着这群凡夫俗子起哄,所以我低头优雅地用舌头剔着鸡翅尾上的肉。“我昨晚倒是做梦了。”大师兄说。“梦到谁?”“小希。”“啊?”平地一声巨雷,我叼着鸡骨头抬头。江辰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我想如果这是本武侠小说的话,那筷子早就碎成粉末,风一吹还悠扬地飘。可惜他的动作只震得我面前的鸡骨头跳了跳,所以这是本言情啊。当然惊讶气愤的不止我和江辰,雪静拍着桌子首先就开骂了:“你没听过朋友妻不可戏吗?”大师兄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是提醒小希抬头,免得错过我精彩的发言。”他被扔了一脑袋的餐巾纸后嘻嘻哈哈地讲起他梦到学校里的音乐老师,说是梦到她穿着吊带袜沐浴在月光下拉小提琴。我随着他描述的语言幻想了一下,猥琐和高贵完美结合,很精彩绝伦。我用手肘撞了一下江辰,小声地问:“你梦到过谁?”我脑海里的设定是:江辰用气音发出一个“你”字,然后这个音节传到我耳朵里就百转千回了起来,然后我就脸红了,然后我们就在大庭广众下达到了偷偷调情的乐趣。江辰却突然站了起来,端起面前的啤酒一口气喝得见了底,说:“我明天一早有手术,先回去了,你们尽兴。”说完也不给一桌子人挽留的机会,拉起我就离开了。出了门江辰拦了出租车就把我往里面塞,我还没坐稳,他也挤了进来,差点把我逼得撞车窗。车走了五分钟,我终于忍不住问出那句忍了整晚的问题:“你今晚到底怎么了?”“没事,累了而已。”他闭着眼说。我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喂,大师兄呀。”“你们没事吧?不好意思,我刚刚玩笑开得过火了点。江辰该不会生气了吧?”其实我不喜欢他讲这话的语气,什么叫“该不会”?他这话委婉地暗示了如果江辰生气就太小气了的意思,而作为帮亲不帮理的忠实拥护者,我认为江辰无论做了多不合理的事,都轮不到外人来跟我唧唧歪歪。但我还是很客气地回答:“没有,他只是最近忙,有点累而已。”你看这就是成长,难免虚与委蛇。他说:“那就好,改天我请你们俩吃饭啊。”“嗯,好。”我挂了电话却想不起来原本要跟江辰说什么来着,只好也学着他双手交叉在胸前装若有所思。“你别跟大师兄有太多接触。”他突然睁开眼。我不吭声,但在心里忍不住反驳,吃醋吃成这样也过头了点吧?他见我不理他,伸了手过来戳一下我的手臂:“你听到没?”我转过脸去看窗外,打算以沉默来表示我对他这个无理要求的抗议。只是我没料到这沉默居然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到了我家楼下,江辰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甚至没有下车的意思。于是我下车,很生气地甩上了车门,换来出租车司机的两句诅咒,我气冲冲地上了楼。上了楼我愈想愈不解气,决定大逆不道地打电话找江辰吵架,电话一通我开始语重心长地吼道:“江辰,你不能用这种态度对待我,我是你女朋友,你要用温柔与爱包围我。”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半晌才说:“我用什么态度对你了?”我发现我还真具体形容不出来他的态度,只能硬着头皮说:“反正你的态度不好。”“因为我让你别跟大师兄联系?”“也不是……”“那是怎样?”我用手指卷着长长的手机链,想撂两句狠话又不是很敢,犹豫再犹豫居然就鬼使神差地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后我才意识到我今天真是胆儿肥了,酒壮人胆啊酒壮人胆,虽然在江辰的阻拦下我只抿了两三口。手机很快就响了起来,我看着屏幕上不停闪烁的“江辰”,咽了咽口水决定不接。十分钟后,手机又开始闪着江辰的名字,我觉得我应该适时重振一下女性自尊了,于是我一接起电话就气运丹田地吼了起来:“电话断了是我不小心按到的!没接你电话是我上厕所了!”临阵脱逃是我的业余爱好。江辰在电话那头冷哼了两声:“开门。”“啊?”我反射性地朝门口走去,“你不是有钥匙?”打开门他站在外面,瞪我一眼:“忘了带。”他绕过我走进门,瘫在沙发上指挥着我:“去给我找换洗的衣服。”我哦了一声往房里走,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又调转脚尖走回他面前:“你刚刚不是回家了?”他拨开我去拿遥控器:“你管我啊。”我叉着腰又杵到了他面前:“行!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哦?”他瞟我一眼,突然伸脚到我膝盖后面一勾,我脚下一个不稳扑倒到沙发上,他双脚盘住我的腿,全身重量都压在我身上,压得我上气不接下气。“你刚刚说谁不管谁?”他把头埋在我颈窝,竟然就贴在我的脖子上缓慢地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刷在我皮肤上,又麻又痒。我闪躲不开那种痒痒麻麻的感觉,只好缩着脖子求饶:“隔壁老王说不管隔壁老李的太太了……”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低低地笑:“陈小希,住你隔壁很倒霉啊……”我缩脖子都快缩成王八了,没好气地说:“真的很痒,你快起来。”他用下巴上的胡茬儿蹭了蹭我的脖子和脸颊,然后抬头挑衅地看着我,眼睛因为蕴满了笑意而显得水光闪闪。我一时被他难得的孩子气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愣愣地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那个,我们在吵架,你能不能先起来?”他迅速地从我身上爬起来,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我去洗澡,你找好衣服后拿来给我。”我躺在沙发上维持着被压的姿势发呆,直到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我才慢吞吞地起身去帮他找衣服。敲了两下玻璃门江辰开了一条缝伸手出来接衣服,热气腾腾地从缝里冲出来扑了我满脸,我还在抹着脸上的水汽就听到手机在响,同时浴室里传出江辰的声音,说洗发精快用完了,要记得去买。我随便答应着去沙发上找手机,发现响的是江辰的手机,看了一下显示是“大师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江辰,上次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他劈头就问。我说:“我是小希,江辰在洗澡,我让他待会儿回电话给你?”“嗯,好。”他反常地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我正想把电话放回沙发上它又响了,还是大师兄:“怎么了?”他支吾了一会儿才说:“小希,你和江辰住一起?”“嗯,算是吧。”我说。他沉默了片刻,说:“我有一件事想请江辰帮忙,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有报酬的,你知道江辰这人不是很愿意赚这些钱,不过我想你们如果要结婚什么的,钱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你看看能不能帮我说服江辰帮个忙吧。”我下意识地拒绝:“大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江辰不会听我的嘛。”“小希,谁都知道江辰表面上一副不理你的样子,其实最听你的了,你就跟他说你想住个大房子什么的,他就会想办法满足你的要求了,你放心,我说的这事一定不犯法的,真的。”“那是什么事?”我忍不住好奇。“我就让他开几张医院证明的病假单给我而已。”“几张病假单就能让我们买大房子?”我翻白眼,“算了,不管你要他帮你什么,只要他不想答应我都不会帮你劝他,我们不缺钱,用小沈阳的话就是我们不差钱,而且重点是我也不想住大房子,大房子你来打扫啊?”手机那头一阵沉默,在我开始内疚会不会说得过分了点时,大师兄突然说话了:“陈小希,你现在是不是特看不起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你们纯粹高贵?你没试过女朋友因为你买不起名牌给她而跑掉吧?你没试过缺钱的滋味吧?”我叹气,强忍下想说“我的确没有女朋友跑掉的经验,因为我是女的,哇哈哈……”的冲动,我说:“三天只吃两碗泡面,为了躲房东上门催租每天凌晨一点回家,公交车路程只要少于三站就用走的,晚上冷得只能把所有衣服堆在身上算不算缺钱?不是只有你的难处才算难处的。”话一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不敢随便挂江辰电话,我随便挂别人电话也算过个干瘾。“你什么时候缺钱的?为什么不来找我?”我转过头去,江辰穿着白色长袖T恤和蓝格子睡裤,脖子上还搭了一条毛巾,皱眉看我。我说:“没有啊,我随口瞎掰的。最看不惯这种以为全世界他最惨,全世界都欠他的人了。”江辰望望天花板:“陈小希……你能上我们医院一趟,让我拍个片研究一下你大脑的构造吗?”我跪趴在沙发靠背上回答他:“可以啊可以啊,如果你们付费的话。”他抽下脖子上挂的毛巾扔我:“刚刚谁跟大师兄说不缺钱的?”毛巾砸在我脸上,我扯了下来,招手让他过来擦头发:“不缺钱的是你吧,刚刚一刷就刷了两万。”“你对那两万很耿耿于怀嘛。”他边朝我走过来边说。我耸耸肩:“也没有,归根到底是你的钱,你爱怎么花怎么花,我只是仇富心理。”江辰侧坐在沙发上,我跪坐在他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擦着头发:“对了,大师兄真的只是让你替他开几张病假单?”“让我开一本,不是几张,况且就算是几张我也不准备开给他。”我分开五指,插到他头发里捏一捏头发看还有多湿:“为什么?”他偏一偏头:“还没干,继续擦。”“哦。”我把毛巾盖上他的脑袋揉了几下。“他这次让我帮忙开病假单,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可能是让我用医院的名义购入高价药之类的事情,而到时候我因为跟他已经有过这种交易而不得不再和他合作。浑水只要你蹚进去了,就再也干净不了。”他停顿了一下,“这些事情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只要负责傻乎乎地过你的日子,看你的漫画就好。”我脑门滑下三根黑线,用手指戳一戳他头发中间的发旋:“你才傻乎乎过日子。”“喂,我的信用卡也放你那儿吧。”他突然转过头来说。“啊?”我一愣,“为什么?”“下次能刷多少钱由你决定。”他拉下毛巾,“头发干了。”说完就起身走向房间。我愣愣地看着他一副落荒而逃地朝房间奔去的背影,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呢……你妈妈没教过你爱要大声说出来吗……好吧,落荒而逃的狂奔背影是我自己塑造出来的情景,我觉得这样比较适合他此刻的形象。夜里我手机短信滴滴地响个不停,我实在困得厉害,就在爬去拿手机的途中趴在江辰身上睡着了,第二天起来江辰碎碎念着半边身体都被压麻了,女人真难养之类的。在他送我去上班的路上,我掏出手机看时间才想起昨晚的短信,翻开来看竟然是大师兄发的,我晃着手机跟江辰示意了一下:“大师兄的短信。”他瞥了一眼:“没什么事别回他。”我耸耸肩:“发了好几条啊……”我一条一条翻开,为了表述的流畅以及行云流水我就不特别强调第几条第几条了,总之很多条。长度而言是一篇小学六年级学生作文的长度,情感而言比情书大全要更贴近生活,内容思想而言有对过去的追溯、现在的彷徨以及未来的绝望。就标点符号而言,该用的都有用,不该用的都没用……我到底要不要说内容呢,要的要的……小希,我还记得开学第一天,我那时在厕所,听到宿舍里有一个清脆的女声说我来帮你擦床板好不好。我出来时,江辰在挂蚊帐你在蚊帐里面擦床板,你隔着蚊帐朝我挥舞着抹布说同学你好啊。我当时心里就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你一离开,我就问江辰你是谁,他说是他女朋友。很久以后听你在讲你追江辰的光荣血泪史时我才知道被他骗了。我去质问他,他倒是很坦然,说你本来就应该是他女朋友,时间是前是后没什么了不起的。看到这里,我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江辰,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回扫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干吗?”“没有。”我低头继续看短信:不过我也没多喜欢你,至少认识了你宿舍前凸后翘的王晓娟后我更喜欢她。我老是跟你开玩笑早知道就追你了,其实我是在享受每次讲这话时江辰沉下脸的那一瞬间,让我有一种报复的爽快。知道你们分手时我还买了一瓶红酒回家配电影庆祝,我想说等一阵子你忘了江辰我忘了王晓娟我们就凑合着过,不过我能忘记王晓娟你却不可能忘了江辰。还有我提的那件事很对不起,这些年过去了,你们都没变,变的只有我,我有时也会吓到,我是怎么一步一步把自己逼成现在这个自己都不齿的样子,你大概也无法理解我让你去劝江辰时内心有多天人交战。打了这么些严肃的内容,真的很不像我。最后,希望你们能因为我的短信而吵吵架分分手什么的。PS,如果你们结婚了就不要通知我了。我捏着手机一时情绪也有点低落,他说得其实不对,谁都在变,谁都没有过去的那个自己纯粹,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吃了东西就一定得拉出来一样……不要揍我,请用医学的角度来消化我的比喻……呃……我说的消化意思是理解……理解。我问江辰:“你觉得我有没有改变?我指的不是外表,是行为。”“有。”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以前一碗米饭吃不完,现在能吃两碗。”这位先生,你是来搞笑的吧……我若有所思地看着江辰:“我昨晚一度怀疑你是吃醋来着,后来因为有别的原因我就忘了问你,所以我现在问你,你昨晚吃醋了没啊?”他面不改色:“没有。”“没有哦……”我挠着脖子自言自语,“可是大师兄发短信跟我告白了……”一个急剎车,我向前扑去,又被安全带勒了回来,后脑勺撞在车座上咚咚响:“干吗啊?”“红灯。”他扬了扬下巴让我看窗外。我抬头盯着红灯看了一会儿,觉得它闪在空中真像魔鬼的一只眼睛,低头才发现手里的手机不见了,转头看江辰,发现他正一脸不屑地看着我的手机。我傻住,他这行为太令人不齿了,光天化日下偷看良家妇女的手机短信,光天化日呀光天化日!我敢怒不敢言呀敢怒不敢言!几十秒后绿灯亮了,他把手机扔回我怀里,用平淡而又微微包含不屑的语气下了两个简短有力的评语:“无聊,乱七八糟。”我看他评价得如此义正词严,也深深检讨起自己来,我看完短信迄今已十分钟有余却一直未能发现其无聊和乱七八糟的本质,我有罪。两分钟后江辰问我:“你在想怎么回他短信?”我摇头。又过两分钟,江辰又叫我:“陈小希?”“干吗?”我很不耐烦地瞪他。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翘起一根食指指向我右侧的窗外:“卖茶叶蛋的。”我熟练地从前面放杂物的地方掏出三个硬币,然后按下车窗,伸出头和手:“阿姨,六个茶叶蛋。”“好的。小姑娘又变漂亮了啊。”阿姨一边利落地往塑料袋里装茶叶蛋一边夸我。我嘴甜地顺着她的话讲:“看您这么年轻漂亮就知道我变漂亮是吃您的茶叶蛋吃的。”“哎哟,小姑娘的嘴真甜,我多送你一颗茶叶蛋。”“谢谢阿姨。”我扭过头对着江辰得意地笑。他笑着摇头,一副“真是受不了你”的样子。后来我剥茶叶蛋给他吃,七个他吃了五个,平时买六个他只吃四个的,这个剥削别人谄媚奖品的不要脸东西!车停在我公司楼下,我道别了就想开门往外冲,江辰突然拉住我:“坐好。”我不明所以地坐好,他抽出几张湿纸巾,拉过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缓慢帮我擦着:“剥了茶叶蛋,你到公司一定不记得洗手的。”我吸了一口气在胸腔不敢吐出来,直直地盯着他细长的手指捏住我短肥的手指细细地擦拭,湿纸巾拂过皮肤有一种古怪的湿润感。我居然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那种受宠若惊就像原本是班里最不起眼的孩子却突然哪一天被老师叫住拍着肩膀温柔鼓励。但我是那种想敲开老师脑袋看看他是不是被外星人入侵了的那种孩子,我对突如其来的幸运总是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所以我说:“江辰。”“嗯?”他头也不抬。我吞吞吐吐地试图用最温和的语言询问:“是不是……是不是那盒湿纸巾快过期了……你想用完啊?没关系,你可以拿给我,我放在办公室里用,擦擦桌子什么的,过期也不怕。”他缓慢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小眼神之复杂之温柔之千言万语,然后又缓慢地低下头再抽出两张湿纸巾拎起我另一只手擦。我安静地看着他低头认真的样子,一时间有点时光穿梭的恍惚,那个时候,穿着白色蓝边校服的我和他。高二那次我在操场把江辰的钱丢了一地后,我就单方面对他发动了冷战,我那时非常的心灰意冷,觉得我再也不要死皮赖脸地缠着江辰了,甚至还威胁自己说要是再去找他我就打电话报警自首,让警察抓我……我就这么忍着内心的煎熬躲了他一个星期左右,碰到他迎面走来我会立马绕道走,实在绕不过了就蹲下来假装绑鞋带。直到有一个黄昏,我妈让我打酱油,我蹦蹦跳跳地拎着酱油瓶往外跑,在巷子里活生生地撞上背着书包回家的江辰,我一低头发现脚上穿的是我爸的拖鞋,我那时可恨我爸了,我觉得很痛心,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爸爸,才会穿一双没有鞋带的拖鞋?仓皇之下我掉头狂奔,由于拖鞋不合脚,左脚踩右脚,我就挥舞着酱油瓶扑倒了。是江辰把我扶起来的,他让我坐在他家院子大门的门槛上,然后他问我:“哪里疼?”我垂着头伸出左手手掌:“流血。”他从书包侧袋拉出运动水壶,拧开就把水往我手上倒,我条件反射地想把手缩回来,他用另一只手握住我的,呵斥道:“别动。”然后他把校服外套的袖子拉长,套在拇指上替我擦去掌上的血水:“还好没进碎玻璃,被沙子擦破皮了,我把沙子都冲掉了,你回家记得搽红药水。”他低头轻轻地往我伤口上吹气,热热的风拂在皮肤上,我可以感觉到热气唰一下从手心蔓延到我的脸。“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他抬头问我。“没有了。”我摇头。他不信,拉了我另外一只手看,然后蹲在我身前不由分说地就把我的裤管捋到膝盖以上。我心跳得群魔乱舞,我娇羞得泫然欲泣,因为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甄子丹演的电视剧叫《精武门》,里面有个日本女孩子叫由美,她说过,如果被男人看到脚,就要嫁给他的……我当时看着江辰皱着眉很认真地观察着我膝盖的样子我就对自己说:你看老天爷安排这部电视剧的播出以及这件事的发生,绝对不是偶然的,它是在暗示你们未来的发展,你就不要再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要知道天命不可违……然后,我就单方面决定我们和好了。那个穿着白校服的江辰和眼前穿着白衬衫的江辰重叠,眼前的江辰突然抬起头:“陈小希,我可以相信你会处理好短信的事吗?”我大概用了五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哪件事,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妥善处理,不留后患!”我心里的想法是:我们的感情如此牢固,并没有因为苏锐、吴柏松以及张倩容而出现任何的松动,所以就更不能因为莫名其妙的大师兄而出什么岔子了,这道理就好比神农尝百草如果最后没有被断肠草毒死的话当然不能因为喝水呛死,白蛇好不容易报恩成功的话当然不能被广东人抓去煮蛇羹,梁山伯、祝英台好不容易化成蝴蝶双宿双飞当然不能被抓去做成标本……江辰凑过来以唇轻轻碰触了一下我的嘴角:“很好,快去上班吧。”我乐滋滋地摸着嘴角去上班,但老是隐隐约约觉得怪,为什么那么多次我剥茶叶蛋也不见江辰替我擦手呢?还有他每次突如其来的温柔,总是温馨之余又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啊……我果然对突如其来的幸运总是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