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离我远点

楚慕表示自己绝不是记仇的天蝎座,那为什么他对花依铭印象如此深刻!实在是花依铭的所作所为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一定要和花依铭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被泼凉水,点滴走针,约会失败,哪一项不是拜花依铭所赐!所以,当花依铭终于不再烦他的时候他开始无比欣喜!可后来,他就开始想,花依铭这个“霉女”怎么还没来烦他!楚慕想 完了,原来拜花依铭所赐,他竟然成了找虐狂!于是,五年后重逢,他毅然表白 “花依铭,有种你别跑!”花依铭的回复也颇有创意 “有种你来追我啊!”追就追,反正他楚慕,命大着呢!

作家 月北 分類 出版小说 | 17萬字 | 21章
第四章 阴魂不散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花依铭是巧合,第二次见到算是倒霉,那么第三次……
是不是就有点阴魂不散的意味了。
本来正在查房的楚慕眯起眼睛来,看到正站在病房门口的花依铭冲着徐程招了招手,说:“徐程,我想跟你谈谈。”
徐程应声走出去了,整个过程中,花依铭只看了他一眼,礼貌性地微微点头,招呼打得很到位:“楚医生好。”
楚慕翻着病历,看护士给徐老太太扎针,有些心不在焉。
很明显,不知道由于什么缘故,花依铭现在没有钱。没有钱的花依铭,主动来找这个跟她要钱的徐程。她要说什么?
查完房回办公室,他路过楼道里的花依铭和徐程,速度太快,什么也没听清楚,不过两米多的距离拐过拐角,他停下了脚步,背靠着墙。
只是听一下,嗯,听一下没什么的,反正也不是要和花依铭继续有什么纠结,只不过是听那么一下下,看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而已。
接下来,他果然听见了花依铭的话,那话让他很想撞墙。估计徐程会更想撞墙。
因为花依铭说的是:“我人在这里了,今天就跟你说清楚了,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徐程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了,很激动:“我要去告你!”
“告吧。”
“你……法院会让你赔偿的!”徐程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一时间居然没了对策。
“别说法院,就算是国家主席让我赔,那也得我有钱才行。”
“花依铭,你,你,你还要不要脸?”
徐程郁闷得都开始结巴了。
花依铭淡淡地说:“我想过了,我现在没钱要脸,所以,算了,就不要了。”
徐程:“……”
花依铭看见徐程一脸的颓败,善意地安慰道:“我也不是说不给你钱,只是告诉你我需要时间给你这笔钱。你要是着急,爱告的话就去告,看能不能让你心里舒服点,你应该会赢的,因为我没钱请律师。”
“花依铭……”徐程无力地翻了翻眼皮,“你这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定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花依铭如实回答:“就算你赢了,法院一看我家里的情况,也知道我一下子没办法给你钱,所以,我不太担心你赢。”
徐程:“我……我让他们把你抓起来!”
花依铭愣了一下,继而淡定道:“那你随意,反正还能管吃管喝。”
徐程:“……”
而后,他一拳砸在身边的墙壁上,吼起来:“花依铭啊,花依铭!你是不是疯了!”
花依铭看着他,继续慢悠悠地说:“我想,我是死到临头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就是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是等不了,随便你爱咋咋地。”
花依铭这段话说得顺溜,看见面前气急败坏而又无处可以发泄的徐程,觉得自己虽然婚礼闹场失败,但眼下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不由得神清气爽。
这话一出口,扫光了她心里的抑郁,她转身大步走,觉得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连走路都有劲儿了!
于是,她趾高气扬地,目不斜视地,路过了楚慕。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骄傲的公主,她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也确实很像多年前的花依铭,楚慕觉得惊为天人——
几年不见,花依铭这脸皮更没办法用寻常逻辑衡量了。
跟着花依铭之后,大步走过这个拐角的,是徐程。
徐程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几步追上去,伸手扳住花依铭的左肩,她才刚刚转过身,眼看徐程那大大的巴掌就要落下来……
花依铭惊恐地,本能地使劲闭上了双眼,好半天,巴掌没有落下来。
她睁开一只眼睛,看见那巴掌被拦截在了半空中。
楚慕拦住了徐程那只手,有些厌恶地说道:“我上次有跟你说过吧?医院是公共场所,你就不能安静点?你现在这是要干什么,打算在医院里闹事吗?”
“楚医生,不是,你看这个女人她,她把我妈害成了那样,不打算赔偿!你说这像话吗?”
徐程很激动。
“不像话。”楚慕放下手来,问花依铭,“我不是说了让你从我那里拿钱吗,干吗非要惹得大家不开心。”
花依铭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我刚刚才说我找不到钱,你这话不是拍我的脸吗?
“不就两万吗,我代她给你,明天就给,不要再催了,回去在病房守着吧。”楚慕自顾自地跟目瞪口呆的徐程说。
然后,转过脸来对花依铭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一前一后,花依铭尾随着楚慕,到了医院后院一个乘凉的小亭子里。
楚慕在桌子旁边的石椅上坐下来,花依铭在旁边站得端正,就像等着受教的小学生。
她的脑子这会儿木木的。她觉得这世界太讽刺了,多年前想见而不得的那个人,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了,却在时隔多年之后,让他看尽了自己最狼狈和不堪的模样。
该丢的脸,不该丢的脸,都在他面前丢尽了。
好半天,两个人都不说话,花依铭觉得再这么站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迟疑着开了口:“楚医生。”
“嗯。”他懒洋洋地应了个单音节。
“你让我跟你过来……”她弱弱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死女人,她居然问是有什么事!
楚慕很想撞墙,刚才那一刻,明明她眼看就要因为嘴硬而挨打了,她居然问他有什么事?
他有些恼火,清了清嗓子:“你给我的饭带到哪里去了?”
花依铭先是愣了一下,脑子缓慢地转动,才想起来了。
“我买了,也回到派出所了,可是……”
“可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嘴巴很笨,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述:“我看见你那边有人,所以……”
“我哪边有什么人啊?”他一脸的困惑。
她发了一会儿的愣,终于找到一个特别妥帖的说法:“你身边,有一个女人。”
他愣了一下。看来是何婉宁过来的时候,正好被她看到了。
“那你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我还在等着你的饭呢。”他的口气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抱怨,“再说,她在你怎么就不能给我饭?”
“那个,我觉得我那会儿出现,万一被你女朋友误会了,多不好。”
花依铭低下头,双手扯着自己T恤的下摆,突然想,要是他现在否认那是他的女朋友,就好了。
“其实……”楚慕的声调拖得很长,开了口。
盛夏的太阳就像个高瓦数的白炽灯,地面像是罩着一层热气的屏障,凉亭里面穿过四下树叶的风,带着声声知了的叫声。好一个让人无比困倦的午后,楚慕有些出神。
他“其实”了很久,也没“其实”出什么来。
花依铭觉得自己真缺德,怎么能这么想呢?楚慕现在工作很好,要是再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生活也就挺圆满的了。哎对了,说不定还不是女朋友,可能都已经结婚了,毕竟他们已经那么久都没有彼此的消息……
楚慕突然叹了口气。
“婉宁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更何况,你只是给我带饭而已,她能误会什么?”
花依铭讪讪地笑了笑,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都说过要借钱给你了,你怎么想的,和徐程那样说。你明明知道他现在看你不顺眼,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花依铭低下头去,摊开手,看着手心的掌纹,说:“我想了想,我和你,这么些年没见了,突然一张口,就是问你借钱,还不是个小数目,我拉不下这个脸。”
“那你怎么就能拉下脸在前男友面前耍无赖。”
“我不是耍无赖,我是实在没钱。”
“都说了借钱给你。”
“……”花依铭觉得这话题始终在原地打转,“楚医生,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我不想问你借钱,不光是因为我拉不下脸,还有更重要的,我觉得比起欠着你的钱,我还是欠着他的钱好。对他,我已经没心理负担。”
“对我就有负担?”他盯着她,他的眼睛很好看,当他仔细看着她的时候,时常让她觉得无所遁形。
她想了一会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其实我很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清澈的眸子里面,流转着某些类似忧伤那样的东西。她看着他,又说:“我从没想过我会再见到你,而且,是以这样的姿态。”
他的心就在这样的话语里面,抽着,疼了一下。很真切。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疼过。他这个时候发现,原来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沉浸在一种无喜无悲的状态里面。他过得平静而安逸,他像每个人一样,满脑子都是成家立业、安安定定。
他又和每个人都一样,渴望着一些不那么安定的东西。
可是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变成人渣。他站起身来,草草结束了这场对话:“你明天中午来医院找我吧,我拿钱给你。你拿去还给徐程,什么时候有了钱,再还给我就行了。”
花依铭没有说话,好像是默认了这样的安排。她的视线一直没有转移开,而楚慕却径自离开了。
脚步声嗒嗒嗒,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好半天,她低下头去,一滴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她早已握紧的拳头上。
她突然笑了一下。原来自己居然还有眼泪。
楚慕一大早就取了钱,放在信封里面,整整两万,然后,他在医院等了花依铭一天。
花依铭也确实让他等了整整一天。
他盯着自己的手机,从早到晚,中间响了几次,结果要么是患者家属,要么是何婉宁,到下午下班,花依铭都没给他打电话。
他面色颓败地坐在办公室,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心里很气愤。
他觉得花依铭摆明了就是不想接受他的帮助。可是她可真可笑,明明都已经走投无路了,还在坚持什么呢?
他想,他也不过是念在大家校友一场的分上,所以才愿意帮着她的,可是她居然这样不识好歹地不领情。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花依铭还是和以前一样骄傲——
就算她现在连骄傲的资本都没有了,她还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地坚持着。
他觉得很烦,脑子里面变成了一团糨糊,去找花依铭,或者放任她不管,这两种想法在脑海里面搅和在一起,居然让他觉得难以决断。
他翻了翻徐老太太的病历,打从ICU转出来之后,后续的治疗预计还要花费至少一万。他拿过手机,想了想,拨通了花依铭的电话。
过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那边听起来声音有些嘈杂。
“楚医生?”
“花依铭,你在哪里?”
“我在工作。”
“你不打算给徐程钱了吗?”
“现在不给了,等我赚够了钱,再去找他。”
“他真的会告你的。今天他过来找我签字确认这段时间以来的费用了。”
“那就告吧。”
那边回答得很利落,楚慕一时之间有点儿愣,竟然想不起该怎么说。
“楚医生,”那边很快又响起花依铭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在上班,要忙了,挂了啊。”
“等……”一个单音节轻飘飘地落在半空,那边传过来嘟嘟的忙音,花依铭甚至没有足够的耐心听他说完话。
等……等什么呢?
他拿着手机,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笑自己。
等待的人,永远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一个停滞不前的位置,他不是最清楚吗?
他怎么能够指望花依铭会等?这个丝毫不会想到其他人的、自私而任性的女人,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她改变了,因为她不像当初那样不论何时总是理直气壮、趾高气扬,现在看来,她一点儿也没变。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为了等花依铭,他再次留何婉宁一个人吃饭。他从包里拿出那个信封,想了想,又装回去,朝着徐老太太的病房走过去。
徐程果然在。他把徐程叫出来,沉默着把那个信封递过去。
“这是……?”徐程没有接,一脸的迷惑。
“你要的钱。这里面有两万,到你妈出院,到时候我算算总费用再把剩下的补给你。”
徐程更加困惑了:“楚医生,这个钱怎么能你来给,这应该是花依铭……”
“我欠花依铭的钱。”他信口胡诌,“她是我的债主,我欠了她不少钱呢,现在还一点是一点。”
徐程愣了愣,接过去,顿一下,又问:“楚医生,花依铭什么时候借给你的钱?我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过?”
“你是她什么人啊,有必要什么都跟你说吗?”他有点儿没耐心了。
“你这话可不对啊,我和花依铭也算在一起一段时间了,当初她那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穷得叮当响,看不出还能给你这样的人做债主啊……”
楚慕突然抬起头:“你和花依铭,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世界上的缘分分很多种。
花依铭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觉得认识徐程,是一段妙不可言的缘分。
不是因为她对徐程一见就多么钟情,也不是因为那时候她只是个咖啡厅端盘子的而徐程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销售部门主管,而是因为,徐程出现在她视野最荒芜的风景里面。
那时候,她做着自己最瞧不起的工作。她的骄傲让她没能立刻适应她眼下的这个角色。她从很大很漂亮的房子里面搬到了不见天日的城中村。她灰心而丧气,对整个人生都失去了希望。
在这样的绝望里面,花依铭度日如年,甚至消极地想到,也许活着这件事本身,也算不得一件好事,而她居然为了这件事付出那么多。
灰头土脸地过了段日子,一个长相尚可,工作有模有样的男人出现了,在她最没自信的日子里,他愿意送她玫瑰,为她端上夏日里加冰的柚子茶,冬天一下班就开车穿越半个城市来接她。
这个男人就是徐程。
于是她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这一次是不是找到幸福了,是不是终于苦尽甘来了呢。
可是在很久以后,她意识到,她居然忘记了“幸福”其实是个形容词。形容词是有比较级的,她认识徐程的时候就好比在黑暗中摸索好久,人家一个小手电筒就会让你觉得怎么这么刺眼。徐程就是这样,出现在她人生最低落的那个时刻,像冬日里的一束阳光一样,温暖了她好久。
当然相对的,在现在盛夏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里,徐程出轨这个事情,也让她确实凉快了不少。
当初,花妈妈一直都在致力于把花依铭这个拖油瓶嫁出去这项事业,在花依铭最沮丧的时候,还要不断地去应对各路相亲男,在各路相亲男的映衬下,徐程显得越发好。
花依铭已经不是可以相信爱情、少女怀春的年纪了,不忍心看着妈妈再为她操心,于是,顺理成章地,她接受了徐程。
喜欢是一种感觉,不喜欢是一个事实,感觉飘忽而难以把握,事实却怎么也无法否认,和徐程分手的时间不长,花依铭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做得很到位——
她难过,更多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又让花妈妈失望了,因为自己的朋友和所谓的男朋友同时背叛自己了……
在所有的疼痛里面,属于失恋的那一部分,反而很单薄也很微弱。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喜欢过,不过很好,她现在很肯定她不喜欢徐程。
花依铭端着客人点的拿铁,按照点单上面的号码,在26号桌停下来。
“您好,您的冰拿铁。”
她小心地伸手去取杯子,听见楚慕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你居然真的在这里。”
还有一种缘分,叫作孽缘。
孽缘总是比好的缘分来得要更刻骨铭心,楚慕坐在这个临着窗的位子想,认识花依铭就是他生命中最悲催的孽缘,没有之一。
当年一盆凉水打从四楼浇下来,楚慕的身体很配合地感冒了。不是一般的感冒,是重感冒。
花痴们有段时间没看到医学院楚大帅哥在篮球场的飒爽英姿,只有同班的学生们看见他偶尔来上课,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无比辛酸。
楚慕一直想要把自己被水泼这件事当作自己被狗咬了。他还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比起被狗咬,重感冒已经好太多了。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被狗咬,是狗咬过你,还没走。
几天之后,他感冒还没有好,逃课一个人窝在宿舍的床上,发着烧,接到一个电话。
对方说,她是是校园广播台的记者,广播台在做一个活动,是几个学院篮球队的人气比拼,他是医学院校队的主力,要给他做个小采访。
本来平时他就懒得做这种事,眼下感冒了,更加不愿意配合。于是他拒绝得格外利索。可是那边一直坚持着。
那边的女生不依不饶,不停地说,你不接受这个采访是多么多么可惜,很多人都很期待……
他翻了个身,因为发烧昏昏沉沉,有些失去耐心地说:“同学,我感冒了,身体不舒服,算了吧。”
那边听起来很兴奋:“哎呀,我早就听出你感冒了,怎么那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我给你买药过去吧。这也快到中午了,你吃什么饭呢,我也给你一块儿带过去吧。你在哪里?教室?”
楚慕想了想,宿舍几个人都会跟着女朋友去吃饭,他又懒得自己下去买饭,那么有人送饭上门,倒也是极好的,于是,他利索地说:“那我要盐煎肉盖浇,二号食堂二楼的那家。”
挂了电话他想起,那电话里面的女声好像有那么些耳熟,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索性不再想,昏昏沉沉睡过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电话又打过来。
“我在你们宿舍门口了,帮我开门。”
L大的楼管在这一点上做得很不合理,女生宿舍男生进去简直比过蜀道都难,可是女生到男生宿舍却是so easy。
楚慕慢腾腾下了床,挪过去开了门。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楚慕因为感冒,反应比以往更慢,于是,门外的花依铭先开了口:“怎么是你?”
楚慕缓过神来,咬牙切齿地说:“能不抢我的台词吗?”
“我找楚慕。”她理直气壮挺胸抬头,偷偷往他身后瞄。
他没想到,咬过自己的疯狗居然找上门来了,于是他格外谨慎:“楚慕不在。”
“他跟我说他在宿舍的啊……”花依铭身子一侧,就要往里走。
“等等。”楚慕拦了她一下,“这是男生宿舍。”
“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介意,这是我们宿舍,没人批准你进来。”
“楚慕批准了,他让我给他带饭!”
她理直气壮地嚷嚷着,径直就往里走,楚慕又伸手去拦的时候,被她一把甩开了。
楚慕有些头晕,浑身也没力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头道:“你大概被楚慕那小子骗了,他大清早出去到这会儿都没回来。”
“你个骗子,我听别人说楚慕那么懒的人,早上向来都起床很困难,十点之前的课很少去上。”
这话很直白,楚慕顿时感觉心情有点复杂,这疯狗居然已经这么了解他,看来他要更加小心。
“可是,他的确出去了,而且走的时候还跟我说,估计今天不回来了。”
他认真而诚恳地说。
“那我打他的电话。”花依铭说着,把饭随手放在桌子上,就要从包里掏手机。
“你别打了,他电话没带,他经常都不带电话的。”楚慕有点儿着急,因为发烧,说话间的喘息有些费劲。
花依铭凑过来一看:“你脸色很难看,生病了?”
“托了你那盆水的福。”
楚慕走到床边,慢慢坐下来,又喘了喘:“花依铭,楚慕今天不会回来的,你要是想找他,下次吧。”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花依铭义愤填膺道,“我大老远地从二号食堂给他买饭过来!他说好了在宿舍等着的。他还骗我,说他感冒了,我还带药了呢……”
花依铭说到这里,眼睛亮了一下,看着他:“你感冒了?”
“嗯,我们宿舍交叉感染,不光我和楚慕,另外两个也感冒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绕到他面前,打开包,倒出一大堆各种牌子的感冒药、退烧药,还有体温计在他床上,说,“那给你用。”
楚慕看着一大堆药,有点儿发蒙。
“同学,你对楚慕真好,他本来是感冒,要是吃了你这堆药,还不得出人命啊。”
花依铭叹口气:“我本来还以为今天可以趁着他躺在床上起不来的这个机会……”
楚慕顿时觉得心里一寒:“你想干什么?”
“就是抓住这个机会感化他,配合我做采访啊。大家都说楚慕很难搞,我一定要想办法拿下他!”
“楚慕确实很难搞,所以,你趁早放弃吧。”
“我才不,我今天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花依铭说着,走过去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楚慕很郁闷地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花依铭同学,你在这里不太方便,我要睡觉。”
“你睡,我不吵你。”
他又说:“一想到这里有个女的,我怎么也睡不着。”
“那你就拿我当男的。”
“你……”他沉重地叹气,面对一个脸皮厚到这个程度的女生,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
他突然说:“我习惯裸睡。”
花依铭回头瞥了他一眼:“这大冬天的,你还感冒,你裸睡?”
“不裸睡我就睡不着。”
“那你脱。”她转过了头去。
他想,楚慕啊楚慕,你找块豆腐撞死得了,怎么遇上这么个丧门星!
头疼得厉害,实在没有足够的力气和花依铭贫下去,他侧过身体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都痛,要散架了一样。
他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死掉了,而在这么特殊的一个时刻,在身边的人居然是这个泼了他一盆水的花依铭,这个事实让他更加难过。他的吐息很费力,他很累。
花依铭突然凑过来,蹲在床边歪着脑袋看着他。对上他无神的双眼,她说:“你看起来好像快挂了。”
他没有说话,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抚上了自己的前额。那是她的手。
他又挣扎着睁开了双眼,费劲地说:“你干吗?”
花依铭一只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一只手按在他的前额,说:“同学,你在发高烧。”
“你觉得……我不知道吗……”他头晕得连眼睛都开始花了。
花依铭翻出体温计,说:“先量量体温吧。”
他没说话,他已经说不动了,连睁眼的力气似乎都没了,好半天,死人一样躺在那里。
花依铭又问:“真的是我那一盆水把你浇成这样的?”
依然没有回应。花依铭想了想,挽起袖子来,轻轻扳了一下他的身体。
他的手也滚烫滚烫的,她皱起眉头来,拿着体温计,从他宽大的睡衣领口伸进去,想要放到他腋下。
她触到他的胸口,那里也是滚烫的,两个人的距离过近,他炽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她突然紧张起来。
长这么大,和一个男的有这样的肌肤之亲,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一看,觉得这个男生长得真是不错,眉清目秀的。
她的心怦怦乱跳,好不容易放好了体温计,她赶紧离他远了一点,看见他躺在床上,无力的,微微蹙起眉的模样,觉得心脏的哪个角落被戳了一下。
等了一会儿,她看见他的额头不断地出汗,脸色更难看了。
“喂,你别跟我装死,先把体温计拿出来吧。”
她走过去,伸手轻轻戳了他一下。
他没有反应。花依铭叹口气,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她想,紧张个屁,不都是一堆同样的肌肉骨骼,一堆碳水化合物吗,和女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
结果,她闭着眼睛,在床边朝着他睡衣里面摸索,因为看不见,触觉更加敏锐了,还有嗅觉,她都能闻见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气息,朦朦胧胧中觉得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更加复杂的,陌生的气息。
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好不容易拿出体温计,她看了看。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
没错。40℃。40℃?40℃!
花依铭就很郁闷,这孩子还是医学院的,感冒成这样了,还迟迟不肯去校医院,待在宿舍是要闹哪样?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泼的那盆水……她后知后觉地有些内疚起来,她想带他去校医院看看。可是目测这货有一米八,她一个人要带他去,工程量未免太大。于是,她考虑再三,掏出手机再次拨通了楚慕的电话。
然后,她就听见这个病恹恹的男生床上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楚慕每次想到自己在校医院的床上醒过来那一瞬间,都觉得花依铭的脑回路有的时候也确实很特别。因为当他醒过来,花依铭问他的第一句话是:“你……你为什么会睡在楚慕的床上,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现在楚慕想到这些的时候,看见花依铭转过身去又忙碌起来的身影,觉得物是人非的凄凉在这一刻终于凸显出来——
刚刚那一刻,他故作自然地和花依铭打了招呼,可是他清清楚楚地在花依铭的双眼里面,看到了一种情绪的转变,那是,尴尬、慌乱、难堪……
也是,没有哪个大学校友会为自己在咖啡厅工作而骄傲的吧?
最后,她的眼神变得很冷漠,她的笑容也那么勉强,她对着他,轻轻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一句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她放下那杯拿铁,转身就走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直接问了徐程地点就跑过来是个非常不明智的决定。
他一个人坐在窗户边。这是一家在33层的旋转咖啡厅,从窗口看下去,L市一片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照在他眼底,化成一片意味不明的波光流转,他在想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花依铭偶尔经过他坐的那桌,并不看他,径直走过去。室内冷气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的高温,他慢慢地抿着咖啡,从七点多到十点多,终于等到花依铭下班。
他看到花依铭换了衣服,他就结了账,跟着花依铭进电梯。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这种沉默不是陌生人之间的沉默,也不是两个已经有了什么默契在的沉默,这是一种尴尬的沉默,这种沉默让花依铭觉得几乎就要窒息了。
到一楼,花依铭先走了出去。
她没有跟楚慕再说过一句话,她自顾自低头走得很快很快,就像是要逃离什么。
楚慕大概是要问些什么的,但是,又还没有想好怎么开这个头,于是跟在她身后走着。视线里那身影那么瘦小,却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倔强,他迷茫地想,她是怎么撑起这份骄傲的?
花依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作祟,憋屈得无以复加,一直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身后,她不想知道,她只是想要逃,拼命地逃。
然后,她就闯了个红灯。
她低着头,眼眶还含着没来得及流出来的眼泪,连交通灯都不看了,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走到了哪里,那些人们说话的嘈杂声音,还有汽车行驶的声音,让她觉得那么吵,那么吵。
她还在往前走,听见有什么人在呼喊的声音,然后自己的身体就被拽了一下。她像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一样落入了一个怀抱里面,身后一辆车擦着身体疾驰过去,还听得见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就这样圈住,还圈得很紧。她闻见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有赖于她敏锐的嗅觉,她有些困惑地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过分懒惰的人,居然连洗衣液的牌子和香型都没有换过。
很久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就是活在这样的气息里面的。
她始终觉得这种不知名的气息很好闻,它不是单纯的洗衣液的味道,也没有添加什么香水之类的,但是,它就是很特别。
她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五年了,她终于再次沉浸在这样的气息里面。她闭上眼睛又睁开,侧过头发现原来他们正站在马路中间的黄线上面,两边车流穿梭不停。她想,他们这个模样,该像是一个动态画面里面不协调的静止。
楚慕抱着她,很紧,很紧。她的身躯那么娇小,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从指隙间流溢出的沙,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抱紧她。刚刚那一瞬,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如果她出了事……
他很害怕。他不想承认,但是他明白,他非常,非常地害怕她出事。他的手都有点儿发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她的声音响起来:“绿灯了。”
他没有放开。
她又说:“你不觉得这样很热吗。”
L市的盛夏,到晚上也还是三十多度的高温,可是楚慕刚刚被冷汗搞得透心凉,现在又被花依铭这么一说,心更冷了。
这个死丫头永远是这么不识好歹!
他沉默着,松开她,然后又拉起她的手,拉着她过了马路。
花依铭也没有说话,两个人赌气一般,谁也不说话。花依铭感觉到他宽大的掌心在微微出汗,她跟着他,过了马路,没有停下来,还一直走一直走。
这段路他走得很快,她跟得费劲,可是他也不回头看她,就这么大步朝前走。
他心里头酝酿了很多种开场白,然后再一个一个被自己依次驳回。他很久没有这样紧张过,心率失衡的感觉可并不好受。他掌心握着她的手,这是他从前想要做而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完全高兴不起来。
楚慕,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你有一个女朋友,她很好,漂亮,会做饭,很乖也很关心你,她不会没事就玩失踪,她甚至还会每天贴心地给你打电话嘘寒问暖,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你何必要和一个早就已经没有联系的,大学时候莫名其妙就人间蒸发、从你生活里面完全消失掉的女人纠缠不清呢?
一个聪明的男人,是一定不会这样做的。最糟糕的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也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越想脑子越乱,他在往前走,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往哪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花依铭突然停在原地,被他握着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他停下来,这很实际,总这么走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可是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说什么。
她又缩了一下,可他还是抓着,没有放手。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她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啊?”花依铭还没有反应过来。
“过马路为什么不看灯,车都开过来了还低头往前走,你在想什么?”
花依铭没有说话,低下头去。
“那么讨厌我吗,讨厌到连命都不要地着急逃开吗?”
她还是不说话。
“花,依,铭!”他一字一顿地,握紧了她的手,说,“你到底在怕什么,在想什么?你觉得我会看不出你有多辛苦,会不知道吗?你觉得我看到你这样会高兴吗?”
她一直低着头,眼眶开始发热了。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五年前你为什么要离开,现在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半天,她把眼泪忍回去,抬头道:“你女朋友在等你回家。”
他看着她,觉得她比五年前聪明,因为那句话一针见血地让他再也没有了坚持和追问的力气。他的手只是那么轻轻地松了一下,就感到她的手像是小鱼一样,飞快地从掌心游走了。
她一挣脱开他的手,就背转过身去,说:“楚医生,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不过你现在也看得很清楚了,我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花依铭,一切都变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面的人,为了大家好,以后还是不要有来往比较好,早点回去吧,不然女朋友会很担心的。”
顿了顿,她又说:“别让她担心。”
昏黄的路灯下,花依铭离开的身影在慢慢缩小,楚慕站在原地,张口叫:“花依铭。”
他看见花依铭停下来,但并没有回头,他说:“别这样过。”
那瘦小的身影不那么自然地再次迈开了脚步,向着更远的地方,走了。
那天楚慕回家很晚。他独居,偶尔何婉宁会过来过夜。他回到房子的时候,看到客厅的灯是亮着的,于是他知道她来了。
已经十一点多了,他胡乱地洗把脸,到卧室,看见何婉宁就躺在床上,听见动静,她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翻了个身,侧过来对着他说:“还以为你今天值夜班。”
他笑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床头,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问:“怎么过来也没打招呼?”
“以为你在忙……”她打了个哈欠,眼睛又眯起来。
“很晚了,睡吧。”他轻轻说。
“嗯……”她含糊地应着,眼皮又沉重到睁不开了。
楚慕坐在床边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心地关掉灯,蹑手蹑脚地拿了床被子,去了客厅。
关掉灯,他躺在沙发上,在一片黑暗里面睁大了双眼。
他想着在咖啡厅看到花依铭那一刻,她看向他的眼神,那是受伤的眼神。
他嘲讽地笑自己,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能这样左右他的心情,从五年前那个任性而嚣张的女孩,到五年后这个巨大的谜团,她从来都不让他好过。
他本来想着,或许大家还可以做朋友,可是看起来,花依铭那强大到可笑的自尊,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会容许他靠近她一毫一分,那么,他再怎么努力也都是白搭。
他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帮不了她。
他闭上眼睛。看来,就连这个所谓的朋友,也没必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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