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潇潇雨，夜惊扰了谁的清梦。梦里，一只蝴蝶缓缓飞过，停在了枝头。

    怡红楼，是立在皇城里的一座历史上都有名的青楼。

    它富丽堂皇，琉璃瓦做的墙体，是一座极高极大的府邸。它一共有三层，每一层分有十八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很大，里面又有三个小的隔间，每一个隔间里都有一个女扮男装的童子立在门口。

    底下的三层是皇城里最普通人众消费的地方，档次和要求自然要粗略许多。第二层则是那些聚集在皇城的富商和高官，第三层则是足以撼动整个天庆的人平时玩乐的场所。

    怡红楼，在以前它有许多响亮的名字。比如暗魔阁，销魂窟，万佛园！

    这些都是被淹没在历史长河里它真实存在过的名字，代表着它独一无二的辉煌过去。

    每一年都有好多的姑娘被以各种方式送到这里，她们在这里受尽凌辱，要么选择死亡，要么选择苟活。而在来到之后的第三天，所有的姑娘都会被人为地分类。

    即是按照各自的姿色分配楼层，然后开始另一段人生路程。

    郭芙是一位新来的姑娘，而且是三天前才被一伙强盗抢来的新娘。她被以十金的超低价格卖进了这里。在见到她的丈夫之前，她便已经出现在这里。

    郭芙本是三十里外十八里铺的良家妇女，自幼便与隔壁的林阳定了亲。已经是大家闺秀的郭芙长得就像她的名字，出水芙蓉。但也就是因为这样，她便被那一伙人盯上了。强盗本就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寇，他们恣意妄为，哪管他人死活。在把郭芙玷污后就把她转手卖在了怡红楼。

    已经丧失了生存下去的心念的郭芙想到过死亡，但家有老父，也还有心爱的他。虽然无颜再见他们，但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所以，报仇便成了郭芙苟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她懂得如何才能生存下去，尤其是在这个烟花醉柳之地。她的不甘心，让她抓住了这次的机遇。

    每人一张玫瑰精雕而成的竹简，上面刻着每一个新来的姑娘的名字。

    底层的大堂里站满了新来的姑娘和来此寻欢作乐的客商，已经哭成个泪人的姑娘们簇拥在一起，恐惧地看着四周那些肆意泼洒着酒水，张着满口的大黄牙笑得十分恶心的男人们。他们腆着的肚子上披着一件华丽但非常龌龊的衣裳，他们的目光是那么地赤裸裸，眼角似乎就是在狞笑！

    一共十二个姑娘里面，与郭芙是同样遭遇的还有一个女子。

    她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头发已经被汗水淋湿。衣衫不整，显得十分蓬乱，脸色苍白至极，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扭着肥臀的老鸨从腋下抽出方巾，像是抹了一层厚厚胭脂的脸在烛光下显得那么明亮。鲜艳得让人直反胃的嘴唇上下颠簸着。

    “姑娘们，到了我这儿可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否则，哼！有你的好果子吃！”她叉着腰迈着大步看着这群哭哭啼啼地大姑娘，嘴里毫不客气地说着。

    “今天，是我们怡红楼的好日子，我们会塞选出你们之中的三个来做头牌。至于其他的嘛，就留在这里打杂好了。”老鸨继续道。说完，又向一旁的一个堂子说“好了，开始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一个络腮胡的大汉领着四人将周围围了起来，以防有人突然闯入或是姑娘寻短见。他朝众多的女子喊道：“这里有十二根签，里面只有三根是特殊标记的。每人抽一根，抽到者到高台上来！”

    一盒签，很快被抽完。郭芙是倒数第二个抽的，那个女孩则是最后一个。

    心跳，加速的心跳。

    郭芙慢慢转开竹简的一侧，然后她发现自己的签上端被涂成了深红色，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特殊的吗？

    郭芙小心地打量着旁边其他人的签，最后不禁松了口气。还好，这十一人中只有两人与她的一样，那么就意味着自己是三者之一了？

    可是，她……

    一阵轻微的抽泣声在众人声后响起，郭芙早已经看向了她。

    只见她手里握着那根平常的签，眼泪慢慢淌下，像是决堤的河。

    老鸨已经知道了结果，示意她们走上高台。

    “你们三位很幸运，至少今晚不会和这些客人一起。你们今后每人一个楼层，作为头牌。其他的人，要怪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带她们下去，给我洗干净咯，准备做生意！”

    “不，我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一个女子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向老鸨爬去，一边哭喊道。

    老鸨把脸凑过来，阴笑道：“呵呵，放了你，放了你谁来接客？我买你的钱谁又来给呢？等你赚够了赎身的钱再说吧。把她拖下去！”

    这时，又有一个不幸运的女子奋力撞开堂子，一头往柱子上撞了上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这女子额头的鲜血迸溅出来，染红了地板。老鸨厌恶地看了一眼，堂子就像拖一条死狗般把她拖了出去。

    这两件事让剩下的人都心有余悸，畏惧地低下了头。但那位姑娘却是更加害怕了，浑身颤抖不止。

    这里的“选拔”引人围观，二楼三楼都有。要是直接被某一层的客人看中，那么她就能避开这“选拔”，而那位客人只需要付一半的赎金即可。

    三楼，很是雅静的房间，走廊和窗户。里面布置得极其奢侈，丝毫不像是在妓院，而是在皇宫内院一般。

    一个摇着羽扇的年轻人就站在这阁楼的走廊上，下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独自一人，但他身上却总是有一种让人莫名的亲和感，想要和他靠近。腰间的白玉玉佩显示着他身份的不俗，而头上别住发髻的簪子却是另一种修饰。

    他的脸庞像是刀削般充满了阳刚之气，双目明亮。他静静地看着下面的“选拔”，就像是在看一场戏。他好奇而仔细地打量着那些女子的一举一动，似乎没有什么新奇。

    但，郭芙的表现却让他眼前一亮。

    她为何不哭泣？难道她是自愿进来的？但马上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一切都看似已经尘埃落定，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老鸨又差人安排她们余下的工作，这时，他忽然开口了。

    “等等！”

    众人诧异，纷纷查找声音的来源。最后顺着老鸨的目光看到了他。

    老鸨的眼神立马变得警觉和犀利，她的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一定会有好戏。

    “公子，你有何吩咐？”老鸨笑着，脸分开，做出了一个她自认为很耐看的笑脸。

    “我想要个陪酒的姑娘，可否？”他还是摇着羽扇，缓慢却又节奏。

    这些女子抬起头，一看是位偏偏的公子哥，立马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彷佛看到了救星。

    老鸨略作犹豫，道：“当然可以了，但是不知道公子您要哪一个姑娘呢？”

    他把扇子一手，发出‘啪’的声音。扇子前端在底下的女子身上慢慢地一一划过，最后停在了郭芙的身上。

    “我就要她！”

    老鸨已经猜出了，但仍然表示诧异。这个姑娘除了不哭不闹之外也没有什么很出众的地方，但她已经不关心这些了。

    “怎么？不可以吗？”他问道。

    “公子哪里话来，只要您喜欢，她呀就是您的了。不过她刚刚被选上了头牌，这恐怕……”老鸨佯装着为难的样子。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锦囊，锦囊里鼓鼓的。

    “这些够了吗？”

    老鸨接过一看，里面竟然是金灿灿的一百金。这可是当初买的十倍啊，这太划算了。

    “郭芙啊，你也看到了，这位公子可是大好人啊，你以后可要尽心侍奉。否则可别怪妈妈没有提醒过你啊！”老鸨走下来，拉着郭芙的手，很是亲昵地说。

    再次“落选”的姑娘们妒忌地看着郭芙，眼里满是不甘心的恨。

    郭芙没有理会老鸨，而是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公子，奴婢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能答应。”

    老鸨使劲捏着郭芙的手，恨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开口跟客人提条件。可这位公子也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你叫什么名字？”郭芙来到那个蜷缩在一起的女孩身边，轻声地问。

    “楚……楚楚。”她弱弱地回答。

    “今年多大了，楚楚？”郭芙拉着她的手，抚慰她的情绪又问。

    “十六。”楚楚慢慢抬起眼看着郭芙，又看了看周围的许多人，眼眶红肿得厉害。

    “你愿意跟我走吗？”郭芙拉着她慢慢站起来，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楚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郭芙肯定的眼神告诉她，这就是真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

    老鸨蛮横地一把把楚楚拽了过去，指着郭芙的鼻子，就要开骂，竟然忘记了郭芙已经是他的人。

    “咚！”

    又是一声石块落地的声音，老鸨被惊醒。她连忙变幻了脸色，看着楼上的他，憋着脸。

    “她我也要了！”他丢下了这简单的五个字，就从走廊上消失了，留下老鸨惊慌失措的表情。

    楚楚的价格自然没有郭芙高，但五十金已然不是个小数目。老鸨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三楼中心的房间里，很明亮，很宽广，红衾罗帐，一切都是全新的。

    郭芙领着楚楚一道跪在桌子前，不敢抬头看这个穿着金色边靴子的男子，但他身上透露出的魅力却无法抵挡。

    淡淡的酒香在房间里飘扬，让饥饿的两人浑身上下都像被电过一样，酥酥麻麻的。

    “起来吧，地板太硬了，坐下说话。”他温柔极了，说了这样的话。

    郭芙，楚楚你看我我看你，都看出对方的不解，遂稍稍抬头，看了一眼他。正巧对着他的脸。郭芙发现，他的眸子竟然是金色的，像是一只山鹰的眼睛那么焕发着金光，彷佛有一股吸引力不自觉地便会往他身上看。

    郭芙和楚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在她们的世界里，这样的男子早就不是她们所能企及的存在。而现在，他就坐在身边，她们是如此清晰地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在上楼的途中，她们已经在心底想过很多遍，这个公子或许身份高贵，但同样也是人，只有伺候好了他，就可以过得好一点。

    这似乎在本质上与伺候其他男人没有分别，但现在却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了。

    “以后，你们就做我的贴身丫鬟吧，可以吗？”他似乎是在征求她们的意见。

    “是，一切都听公子的！”郭芙赶紧五体投地，她无法不如此。现在她真的有一种感觉：或许他真的里里外外都跟其他的男人不一样。

    与此同时，天庆的其他地方还在发生着许多事。不管是普通人，还是边关的将士，都在忙碌。

    他们或许不如郭芙这般轻松，但他们各自脸上的表情却表明他们真的很快乐。

    但快乐的方式不止一种，对于小孩子。玩田里的泥巴是一种，在田野里放风筝又是一种。

    转眼已经过去了两月，从南疆回来之后便发生了一些事。一些让辰溪意外，让卿雉为难的事。

    上官燕的马车还停在原地，但马车已经在这里停留了数天，里面却空空如也。甚至她的马也在今晚消失了。

    这条官道是最靠近两国疆界的一条，距离边境线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距离。只要越过了西北的那座山，翻过那条小溪就是天域境内。

    没有人知道上官燕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也没有人知道她当晚发生了什么，更加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在何处。

    卿雉在总院里来回走动，踱着步子。辰溪则是立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天源神识上那个闪烁着黄色光圈的小点。那是上官燕最后出现过的地方，是她回来的地方。

    学院的人已经回来，却没有发现任何又用的线索。辰溪也去过，但那里一切如常。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怪异的地方，上官燕就像是凭空消失的一般。

    “辰溪，你怎么看？”卿雉一边继续踱步，一边问道。

    “院长，依我看，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上官老师是在边境附近不见的，会不会是天域的人……”辰溪皱着眉，眼里闪着寒光。

    卿雉摇头道：“我看不会。这一嘛，天域离出事地点尚有一百里不说，他们也是没有胆子越过边境线的。而且就算过来，还把上官老师带走，少了强者是决计办不到的，还是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二嘛，出事附近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而且天源神识也反应出她没有出事，只是查找不到她的所在，看来是被强者封印了她的气息。所以我想，上官老师还在天庆境内，而且暂时没有意外。”

    “还在天庆境内？”辰溪仔细想想，也是这样的道理，而且也只有这样的道理才站得住脚。那么，她会在哪里呢？

    “辰溪，你还记不记得上官老师为什么要出去？”卿雉看着辰溪，脸上已经没有了担忧。

    “我记得，上官老师是去游说其他学院，想……”他的话还没说完，卿雉却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辰溪恍然大悟，可他怎么也想不通劫持上官燕的人竟会是上官雄。可是除了他又还会有谁？他最怕的就是学院联合其他的民间力量去对抗他的权威，而上官燕却正在做这样的事。

    “院长，那我们该怎么办？”辰溪还没有想出可行的办法。

    卿雉看着山门外的白云，像是皑皑的白雪披在山峦之上。他扶须感叹道：“正如我所说，上官老师暂时不会有危险，所以我们静观其变。而且，上官老师的事情千万不要声张，狐狸的尾巴总是会露出来的。”

    心事重重的辰溪回到了住的地方，令他没想到的是月依竟然也有些心不在焉，无精打采地像只受伤的猫咪。

    看见辰溪回来，月依才起身，犹豫道：“辰溪，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可是我又怕你知道了恨我。我……”

    辰溪推着月依坐下，拌出一副鬼脸道：“月依师姐，什么事啊，你说吧，我绝对不会生气，也不会恨你。”

    “我，其实我不是……”月依刚一开口，门口就跑进来了一人。

    “辰溪，不好了，上官老师她，她……”狄飞扶着门框就气喘吁吁大叫道。

    “怎么了，她怎么了，你慢慢说。”辰溪倒了杯水过去，拍着他的后背。

    狄飞一大口喝完水，说道：“城里回来的学员说上官老师死了！”

    “什么？上官老师死了！”

    “什么？她死了？怎么会这样？”

    辰溪抓住狄飞的衣领，厉声问道：“你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

    狄飞很用力地才挣脱出来，喘了口气道：“还要什么证据啊，皇榜都出来了。上面说上官老师在五日前在回学院的路上遇刺身亡，刺客就是天域王朝的间谍。上面还说将会在三天后举行皇族葬礼，只是刺客还未抓到！真是可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辰溪一屁股坐下，语无伦次起来，脸色慢慢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是啊，狄飞，怎么会这样啊。皇榜还说了些什么啊？”月依也显得很是焦急，追问道。

    “听说上官雄一怒之下调动了北方的三十万军队开到了边境线上，勒令天域交人，否则就要派军队过去抓人了。还听说上官雄把这件事怪罪到了学院的头上，说上官老师其实是受了学院的指使去联合其他学院对抗朝廷，意图不轨。估计这会儿朝廷派来的使臣就要到了吧。”

    狄飞补充说道。

    他的话刚完，辰溪就推开二人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