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依稀记得，他们在战斗的闲暇曾经看过一部老式的中国电影，破天荒的是那部电影还有难得的英文字幕——马屁精曾经费了好大劲才从一团废墟中找到的唯一一张完好的DVD，虽然里面的演员都带着百老汇舞台剧中一般高亢的腔调和丰富的表情，但是在前线用来消磨时间的话，你不可能要求太高。

    而剧中最让汤姆印象深刻的，就是一个年龄并不算太大的军官拍着一旁的士兵，亲切地叫他小鬼。而这句话，让汤姆想起了师长看着他们时，用赞赏儿子的语气称呼他们为小伙子时的场面，虽然国籍不同，但两者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

    好吧，汤姆就是那个小伙子，那个被派遣的小伙子，因为没有争取到四十八小时的休假，这让他们在轮排任务中，获得了个看起来悠闲，但却有点劳神的任务，去一份情报记载的地点寻找一个中国教授。

    对于这个任务，马屁精倒是充满了兴趣，毕竟，能脱离前线那帮疯子一般的中国士兵的纠缠，到已经占领的城市里溜达一圈，这对于大多数作战部队来说，都是一个优差，虽然汤姆很清楚，中国士兵在哪里都是疯子，跟前线与占领地无关，但看着马屁精兴奋的神情，他没有忍心戳破这个残酷的现实。

    在稍作准备之后，他们排乘坐了三辆斯特瑞克上路了，似乎因为日军两辆步兵战车消失的缘故，团长还特意申请了一辆M1A2作为陪伴。

    四辆战争机器组成的车队，在已经是断壁残垣的城市里显得有点醒目，经过战争洗礼仍然幸存的市民甚至在远远听见引擎的轰鸣声之后，就立刻躲藏起来，仿佛他们是一群杀人机器一样。

    不过对于这种感觉，马屁精等人却很享受，时不时的甚至会故意将枪口对准那些已经将惊吓写满脸上的平民，并且一脸兴奋地看着他们慌忙躲藏的狼狈样子。

    对于这些，汤姆自然不会插嘴，以他做士兵的经验来看，他知道有些事情他不能过多地约束，否则，得到的只能是众人的记恨。

    车子沿着道路向前前进着，很快地，前方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日军八九式步兵战车的残骸就出现在道路中间，从潜望镜里看去，敌人的攻击准确而犀利，第一辆车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被破甲榴弹炸的瘫痪。

    而第二辆车显然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在得到同伴生命的预警之后，却没有及时地展开步兵。结果，钢铁战车成为钢铁囚笼，敌人从四周射来的子弹，轻松结束了本不该在这里被干掉的步兵战车。

    “所有人，下车！”汤姆可没兴趣重复对方的覆辙，在看到残骸的同时，他已经下达了下车的命令，前方，坦克知趣地停了下来，没有步兵的卫戍，坦克相比于战车也不过是更厚实一点的罐头盒罢了。在对生命的威胁面前，没人敢托大。

    命令下达的同时，前车迅速展开，士兵们纷纷从车内跑出来，分散到街道两侧，依靠着背后的墙壁搜索着四周，而一直到作战队形完全展开后，汤姆才终于有兴趣走到日军的步兵战车前，仔细打量起来。

    相比于第一辆，第二辆更好的还原了敌人的攻击手段，并不厚实的侧装甲上，遍布了足够多的弹孔，相比于庞大的车身，弹孔显得渺小而无所谓，但汤姆很清楚，正是这些看起来无所谓的东西，才是真正致命的。

    爬上战车，打开车盖，虽然正在经历战争，但里面的场景也让汤姆没打算看第二眼。

    “12.7的口径子弹，敌人应该有重机枪或者是其他重武器，另外，他们曾经抵近作战，车厢里遭到手雷的攻击，我想，收尸官恐怕要费点劲才能把他们拼凑起来了。”汤姆下车后向身边的人说道，直白的描述让身边的几名补充兵脸色顿时一变，不过汤姆此刻可没空充当心理辅导师的角色，在挥了挥手之后，众人沿着街道两侧向前小心摸索过去，很快，在前方，那栋坐标中标注的楼房就出现在首车的视线之中————夏毓龙抬头看了看前方，一座漂亮的居民楼，但在另外一侧，则是一个被炮弹炸出来的黑乎乎的大窟窿。几扇窗户肆无忌惮的敞开着，漂亮的窗帘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张扬的仿佛要飞上半空，但他们的漂亮却更显楼房的破败与凋落。地面上，残破的混凝土砖块散落一地，被砸坏的几辆汽车仍然无声地闪烁着应急灯。楼房周围，空无一人，半遮掩的楼宇门，似乎预示着某种未知的恐怖。

    “龚来余，朴羽，两点支撑，周莽莽，冷潇占领制高点，唐宁，我们进去。”看了看黑黢黢的仿佛在召唤着众人的楼门，夏毓龙迅速命令道。

    小队在命令下迅速分散，如同一汪水一般，很快融入到楼房周围。

    看到在众人埋伏妥当，夏毓龙带着唐宁走进楼门。

    门外的明亮，让楼梯间里显得阴暗异常，两人适应了一下，才终于恢复了视力，放眼望去，楼梯上杂乱无章，散落的行李和家什遍布在阶梯上，显示着之前这里曾经经历了怎样的混乱。

    夏毓龙本能的端起武器，而身边的唐宁也抽出手枪攥在手中，警惕地跟着夏毓龙顺着楼梯走上去。

    电报里的信息显示，被营救对象的位置应该在三楼，但夏毓龙很担心，隔了这么长时间，对方是不是还会在。

    楼梯里，杂乱的垃圾多少迟滞了两人的行动，唐宁甚至还在无意中碰到了一只掉落的电动娃娃。娃娃的哭声，打破了楼梯间的宁静，也引来了夏毓龙责备的眼神。唐宁犹豫了一下，拿起娃娃，关掉了电源，将它收进自己的怀里，而后跟着夏毓龙走上三楼。

    来到三楼，两处房间都出人意料的关着房门，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分别敲响了两个房间，空旷的楼梯间里，清脆的敲门声更突显出寂静的强大和隐藏在之后的不安，但更让两人奇怪的是，随着敲门声一声声响起，门内却并没有希望中的回应。

    “没人？”唐宁看了看夏毓龙，用口型说道。

    “再等等。”夏毓龙摇摇头，继续有节奏地敲着房门，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破门进去看个究竟的时候，楼下却忽然传来朴羽的喊声。

    “头儿，有情况！”喊声顺着楼道传来，被放大重复了几遍，听到喊声，夏毓龙连忙跑到窗户旁，一辆M1A2立刻出现在他视线之内。

    “操，准备撤！”坦克从不孤立出现，有他在，意味着至少有数倍于己的敌人步兵，见此情景，夏毓龙连忙命令道，同时向身后的唐宁招手。听到命令，唐宁连忙跑向楼梯，可就在两人刚刚走到楼梯旁边时，一直毫无动静的房门，忽然毫无征兆地被打开了。

    “你们找谁？”门被推开，一个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戴着一副老花镜的老年男子探出身子，看着唐宁两人，平和地问道。

    “您是刘老吗？”夏毓龙飞快转回身，抓住对方的胳膊问道。

    “是的，你们是来接我的吗？”对方看着夏毓龙，点头说道。

    “嗯，跟我们走吧，快！”夏毓龙抓着对方的胳膊就要往外拽，但出乎预料的是却遭到了对方的抵抗，“我孙女还在里面。”

    他的话，让两人同时一愣，唐宁连忙推开房门走进去，整洁卧室的床上一个头缠着绷带的女孩安静地躺在上面，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

    “怎么回事？”唐宁看着女孩，转身反问道。

    “墙上的炮弹孔你们看到了吧？应该是AGS155mm舰炮的对陆攻击弹药，自带GPS导航，不过误差率有点大，我想他们的攻击目标应该是宿舍楼旁边的研究所大楼。”刘老指了指天花板上被破片击穿的大洞，吊灯已经被震的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处灯座和两根赤裸裸的电线，地面上的垃圾残骸早已经被清理干净，这让弹孔更显突兀。

    “为什么不跟直升机一起走啊，难道没有直升机来接你们？”女孩很安静，并不漂亮但却清秀的面孔无悲无喜，似乎伤势和他毫无关系一般，夏毓龙皱着眉头检查了一下女孩的伤势，头部的不算严重，但腿部的伤口却触目惊心。对方能让部队下达营救命令，级别肯定已经在撤离名单之中，让夏毓龙很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没有离开。

    “直升机已经装满人了，只留下了一个位置，如果将她抬上去，有人就要留下，我想，我留下或许会比较好。”刘老轻描淡写地说道，但他的话却让夏毓龙很清楚撤退时会有怎样的争论甚至争吵。

    “跟我们走吧，我带着你们离开。”夏毓龙点点头，而此刻，一直在楼下守着的朴羽也已经冲了上来。

    “头，他们过来了，目标应该是这里。”朴羽慌忙说道。

    “唐宁，通知他们，把敌人步兵放近了打，混着可以压制敌人的重火力，其他人交替从楼后面的防火通道撤离。”夏毓龙招呼着朴羽小心背起受伤的女孩，刘老也在朴羽的搀扶下快步走出房间。

    门外，早已经埋伏到制高点的周莽莽和冷潇，目光却一直游走在敌人与楼门的两点之间，敌人已经逼近到一百米内了，但夏毓龙等人却还没有出现。就在周莽莽考虑要不要先给敌人来上一梭子的时候，唐宁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对着两人打出作战手势。

    下一秒钟，早已经搂不住火的周莽莽，手指重重压在扳机上，子弹顺着枪口喷薄而出，射向沿着街角走来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