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自时间之外

北新市的老胡同卧虎藏龙,蒙上灰的琉璃瓦、藏啤酒的酸枝椅,还有一个反反复复走不出去的男人。肇之远没想到这个夏天这么难熬,过去他没心没肺做个纨绔的时候,陆银桥害他身败名裂,等他终于立志做个有为青年了,还是一头撞进她手里。陆银桥活脱脱是个讨债的冤家,上天...

作家 玄默 分類 二次元 | 22萬字 | 15章
第七章 廊下月
    消停日子没过多久,七月底的时候,佟姨特意去找陆银桥,说她家里有急事,打算下个星期离开胭脂厂。

    她说这话的时候战战兢兢,左右为难。

    陆银桥一开始没细想,以为她自己有事,也不好强留,同意让她先回去。没想到孟泽先得到消息,觉得不对劲。

    他给陆银桥特意打来电话,告诉她佟姨老家遭灾,年轻时候守寡没孩子,到如今老家那边连半个亲戚都不剩了,所以才能一直留在北新市在孟家帮忙。

    佟姨明显是遇到难处又不好说,才找到这么一个借口。

    陆银桥明白过来,回来趁着周末有时间,去找佟姨试探,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快到晚饭的时候,天还没黑,佟姨正拉着陆一禾给小姑娘梳头,她支支吾吾,不愿意多说,最后陆一禾听着着急,抢她的梳子,摇头不愿意让她走。

    佟姨眼眶红了,指指外边,小声说:“胡同儿里有人跟着我,我出去买菜也有人尾随,一直有双眼睛……前天我回来,刚走到隔壁院,院里大门一开,一群狗扑出来。这……我实在不知道得罪谁了,夜里睡不踏实。银桥,我岁数大了,怕惹事,还是让我回去吧。”

    陆一禾睁大眼睛,把梳子捏在手里恨不得变个手榴弹,往隔壁院一扔了事。

    陆银桥听着听着终于清楚了,“半城金”里的二爷不可能太平这么久,他的眼睛盯着十二条****的人,孟泽没来过,但对方弄个保姆过来照顾她们姐妹俩,这件事让他知道了也没好果子。

    谁能这么恶心人,非要让上上下下都和一个保姆老阿姨过不去,还不就是二爷的无聊手段。

    她越想越气,起身就要出去,佟姨来到胭脂厂一段时间了,心里多少明白,赶紧劝她:“孟老师和我说过,隔壁院里那位爷不好惹,咱们过自己的。孟老师让我过来,就是怕你们受欺负也没人知道,我如今没帮到忙……千万不能再闹出事啊。”

    佟姨多年做下人,习惯了谨小慎微的态度,可陆银桥太了解隔壁那位爷的心性了,打小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最近她工作忙,不知道肇之远躲在隔壁憋着什么坏,神神秘秘的,深居简出,两边都安静过头了,果然他开始没事找事。

    陆银桥晚饭都没吃,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她一脚踹在“半城金”的大门上,逼着雷三把门开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只大黄,一人一狗很是默契,门一开就往里闯。

    雷三正在啃一个烧饼,一看她来也不惊讶,他早知道姑奶奶爆炭似的一点就着。雷三嚼着饼,像座山似的,顶着个大脑袋横在前院,左挡右挡,就是不让她往后去:“你家老阿姨是我吓唬的,你有气找我撒,别闹二爷。”

    “行啊,这事你扛是吧?”陆银桥示意大黄,“给我咬死他!”

    十二条胡同儿里没有多余的生人,大黄对这些人都熟,一时左右为难,只能冲着雷三狂吠。陆银桥咬着牙根,给它使个眼色,这狗听话,作势真要往上扑,大黄跟着梁疯子,岁数虽然大,但吃百家饭长大,无比壮实机灵,真扑一下也吓人。

    雷三傻了,躲了半天大黄,又开始笑,他吃的烧饼都噎在嗓子眼里,怎么也没想到姑奶奶还像个小丫头片子似的,生气的时候这么有意思,他被闹怕了,赶紧解释:“好好好,你是祖宗,你是姑奶奶,我惹不起,我认输!别让它叫了,今天后院来人了。”

    他话没说完,陆银桥做了个“嘘”的手势,大黄就低头跟着她,一人一狗又往后边走。

    这院子终归是大,前后隔着数不清的穿廊,连个动静也听不清。天光一暗,廊下的灯渐次亮起来,花树的叶子又挡了人影。

    陆银桥偷偷钻过月亮门的时候,看见于缎在后院。

    女人最知道如何放大自己的优势,于缎穿了一条后背镂空的裙子,露出漂亮的蝴蝶骨,半遮半掩。她一副温柔似水的眉眼,和那天晚上私下找她的怨毒模样完全不一样。

    各行各业都现实,何况是娱乐圈,想当女明星,这一路上什么人都要哄,什么佛都要拜,第一谋生的要务就是学会换脸。陆银桥在这件事上很是佩服于影后,毕竟这点技能她始终学不到位,活该混不出来。

    陆银桥退到夹竹桃的阴影里,拍着大黄的头,让它赶紧趴下。

    说来于缎也是厉害,肇之远的怪癖多,别人家的金主爸爸都弄个豪宅别墅的,就他住在一座没改造的四合院里,天天躺椅子上喝冰啤酒,动不动还弄个大金珠子摆弄,就他这副德行,再有钱有势,换成别人也不一定能伺候,得亏于缎能屈能伸。何况如今她已经贵为影后,有名气就有影响力,已经熬过小明星不管不顾一心上位的阶段了,还非要在肇之远这里混着,这世道人心,有时候真是说不清。

    以陆银桥所在的角度,根本看不见肇之远的表情,她只感觉那两个人似乎是在说什么。肇二爷难得没躺下,坐在躺椅边上晃着腿,一地酒瓶子,于缎挡在他身前,最后不知道说了什么,说到了伤心处,似乎是半扑半抱,直往他身上倒。

    她不想再看,在暗处打开手机摄像头,这是现成的素材,可以提高她离婚的概率,可她心头发闷,好像刚才雷三那个烧饼是塞在她嘴里了,现在一阵一阵堵得人难受。她这口气越发忍不住,没想到远处的人先开口了。

    肇之远顺势拥着于缎的肩膀让她坐起来,冲那株倒霉的夹竹桃喊:“就你那点脑子还想捉奸呢,人躲着,狗尾巴都露出来了。”

    陆银桥有点紧张,伸手去抓大黄,但老狗憨实,一直机警地盯着四周,这一喊让它一下跳起来,猛地就扑出去。

    于影后不出所料受到了“惊吓”,她被大黄吓得花容失色,立刻尖叫起来,回身想往肇之远怀里躲。可惜戏过了,她一抬眼正对上二爷挂彩的胳膊,撒娇撒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合适,于是演出去的柔弱收不回来,她竟然不慌,立刻又转过身和大黄对峙,还不忘用胳膊挡住肇之远,全心全意护着他。

    陆银桥本来十分尴尬,一看于缎现场飙演技,瞬间笑得肚子疼,她一时什么都忘了,只想给对方鼓掌。

    躺椅上的男人却半点不领情,他连根头发丝都没动,开口就和于缎说:“你不是也养狗吗,至于吗,吓成这样?”

    陆银桥笑声更大了,把大黄喊过去,让它听话,蹲在月亮门外。这一笑,她心里瞬间敞亮起来,反正院子里这二位都不嫌丢人,她更不怕,于是直接走出去,冷嘲热讽扔一句:“哟,坏了二爷的好事。”

    后院的灯都亮了,照得人脸上都透着光。

    肇之远躺下去,枕着自己那只没事的胳膊,舒舒服服地笑,又是没皮没脸勾着嘴角,笑出一副好模样。他眼睛盯着陆银桥,话里话外却说给于缎听:“你看看,我说过,让你别来找我,只要让姑奶奶看见,我这婚就离得更亏,她那狐狸眼睛一转,指不定又算计出点什么呢。”

    陆银桥可没演过乖乖忍让的小媳妇,她冷着脸过去,一点不避讳,她打量于缎,开口就是一句:“我上次提醒过你了,看见我还不走?咱俩现在有你没我,今天的事传出去上热搜,你可别怪我。”

    于缎坐在肇之远身边,那目光从激愤最终又归于平静,很快又是一脸倨傲:“陆银桥,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应该知道点什么?你们这两年怎么过的细节都要给我说说?指望用这个刺激我就算了。”陆银桥左右看看,也不打算久坐,就着茶几半靠住,“我今天把话说清楚,别老把别人当假想敌,我要工作养家糊口,没你们这么闲。第一,我和肇之远的事与你无关,是我们要离婚在先,他此后想找谁当情人,是你还是别人,对我的性质都一样。第二,我就算找麻烦,也是找他的麻烦,没轮到你头上呢,是你非要蹦出来惹我。”

    陆银桥说完扶着小茶几,低头看啤酒瓶子,找到一个还剩半瓶的拿起来晃,她示意于缎自己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于缎这么多年没被人戳着脊梁骨说话,一时情急喊出来:“你永远想着自己!这么

    多年,二爷为了你……”

    “于缎。”肇之远原本还是看戏的模样,忽然抬手看了一眼表,开口说,“我叫了司机,应该到前院了,让他送你回去。”

    于缎无法接受,她转向他低了声音:“你不肯离婚,非要查那个孟老师,就是怕没有这层关系,她就会和别人走。”她几乎无法理解,“明知道陆银桥不爱你!你何苦还要为难自己?”

    肇之远一双眼里仍旧浸着笑,他眼看于缎有些失控,伸手把人拉过去,直接把她抱在胸口,轻轻拍她的背。他的声音极轻地响在她耳边,明明人是温柔缱绻的模样,每个字又都透着冷淡,他和她说:“于缎,听好了,我不让你来的时候,不要来。另外,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找银桥的麻烦……”

    于缎在他怀里发抖,盛夏的天气,于缎被他的口气说出一身冷汗。

    他顿了顿,刚好抬头,瞥见茶几旁边的人已经嫌恶地背过身,根本不屑于看他们这对狗男女。

    他似乎十分满意,玩世不恭地挑了眉,故意凑近于缎的脸,那地上的人影又交叠在了一处。他直直看着她,和她继续说完那句话:“你所有的一切,我能给你,也能立刻让它们消失,包括你这个人……明白吗?”

    于缎连坐也坐不住,受不住似的推开他,直接跑了出去。

    大黄已经昏昏欲睡,一有动静突然又机灵了,很快狗追着人一起跑出去,前院又是人喊又是狗叫,好一阵热闹。

    相比之下,后院不一样,这一时片刻显得过分安静。

    人都走了,陆银桥还盯着地上刚才两道人影的位置,她亲眼撞破了一切,好像彻底把这颗心剁碎了,水煮油烹死透了,反倒瞬间心态平和。

    她不吵不闹,也不见外,拖着个凳子,坐在肇之远的躺椅旁边,拿啤酒和他对着喝。

    肇之远没拦她,发现陆银桥突然蔫了。他一开始不说话,好像早有预料,过了一会儿才坏笑着问:“干吗?吃醋了?”

    陆银桥的白眼翻上天:“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你喜欢她。”

    他晃着酒瓶子又往后躺,她扫一眼他的手,本来固定住的那条左胳膊最近拆了石膏,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换上轻便透气的绷带式材料护着,让这混世魔王的活动范围又松快不少。

    肇之远还是一身睡衣,扣子非要歪着系,他的口气也不正经:“那你干什么来了?还带条狗,真够幼稚的。”

    “我幼稚?”陆银桥懒得笑了,“你不问问你家那个好雷三,没事撑的,去和佟姨作对,非要玩跟踪,还放狗吓人,他幼不幼稚!”她说着说着想起什么,“你们这院里没一个好东西!”

    “嘿,丫头,骂人归骂人,别捎带上我啊。”

    “你不发话他敢吗?我现在才明白,是你一直让人跟踪我。”陆银桥把前后都串起来,她一回来路上就有人盯着,所以肇之远总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知道她去找于缎,半夜三更都能从天而降。

    这下躺椅上的人不乐意了,坐起来拿啤酒瓶子去冰她的脸:“你这脑子怎么不跟着年纪长啊,跟踪你?我是能多挣出两亩地,还是能多挖出两座金山啊?”

    陆银桥没顾上管这些,她躲来躲去没躲过他的手,让他拿凉啤酒的瓶子戳在脸上,冻得直咬嘴,然后她就瞪着眼睛又急了,从他手里把酒瓶子抢过去,一仰头,干下去半瓶啤酒。

    肇之远笑呵呵地看着她闹,抬脚让她看,躺椅后边还有一筐啤酒。

    她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今天怎么这么痛快?”别说好酒了,肇二爷过去铁公鸡一只,从不拔毛,在这院里,三五块钱的绿棒子他都舍不得拿出来让她沾一口。

    “与其让你跑外边喝去,不如在家里还安全点。”他一句话说得格外真诚,真像掏心窝在哄她。

    陆银桥一腔说不清的情绪被酒精给点着了,片刻工夫,她已经闷头几瓶下肚。明明过去喝了跟没喝似的,今天偏偏往头上蹿。陆银桥鼻涕眼泪憋着出不来,天一黑,眼前全是肇之远一张过分好看的脸,那双眼睛也不知道藏了什么秘密,总若有似无盯着她瞧,又都是她看不穿的是非。

    她真是恨,恨透了这种逃不出去的感觉,真想拿酒瓶子往他这张笑嘻嘻的脸上招呼,咬着牙才忍下来。

    肇之远看她喝闷酒,发现自己逗过头了,后知后觉似的叹气,伸手去抱她:“好了好了,不让你尝尝这滋味,你哪懂我当年的心情啊,眼看你追着孟泽跑,孟老师长孟老师短的,死去活来喜欢他,让他害死都不知道原因……”

    陆银桥拧着他那只好胳膊甩到一边,想起刚才的场面泛恶心:“别拿脏手碰我!该抱谁抱谁去。”她起身要往远处坐,又被肇之远没皮没脸地扯住衣服,硬给拉得摔回去。

    她差点压住他的左胳膊,下意识一松劲,就被他扣在胸口。

    肇二爷可没那么多废话,抱住人就往下亲。他喜欢她的小鼻子,咬她鼻尖边上的痣,陆银桥夏天喝了冰啤酒,脸上又发热,挣了一下没挣开,也不再动,闭着眼睛让他亲,偏不看他。

    肇之远躺得舒服,脸贴脸地抱着她不动,就这么几分钟的光景都让他觉得不真实,连槐树的影子好像都远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说话:“你好歹配合一下吧?这么死躺着挺尸,多没劲啊。”

    她抬手抱他的肩膀,脸倒是动了一下,往他肩窝里埋。

    他没想到这一次相见小狐狸知道委屈了,直接给他来这么一出,让人陡然心虚。

    肇二爷这几年的良心见长,拍拍陆银桥的后背,低声和她说:“我知道你今天要来,故意气你的,本来就要送她走了。”

    他哄女人的手段上来,一瞬间的温存让人动摇,可惜陆银桥从小就听他说甜言蜜语,听到都会背了,压根不往心里去。她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了,喝点啤酒就现出原形,她恨自己又恨他,百感交集的感觉上来,张嘴就咬他。

    这一口结结实实咬得人生疼,专挑肇之远那受伤的一边。他左胳膊刚好一点,还带着绷带不能躲,肩头上也不能动,只能夸张地“哎哟”了一声,继续由她咬。

    她咬得自己都累了,没哭出来,红着眼睛瞪他。

    这下肇之远觉得自己玩现了,她不哭比大哭还难办,不哭就要来折腾他。他肩膀是真疼,于是试图搭台阶,和她说:“你跟我服个软,不就没这么多事了?或者就当给我个面子,回院里来住,家里这么多人替你照顾一禾,比你在外边找人强。我说过,孟泽不像你想的那么好,他这几年越来越偏执,诱导你们回来意图不明,他安排过来的下人你也不能留在家里。”

    “你想得挺美。”陆银桥坐起来,她和肇之远吵吵闹闹的日子太多了,真生气的时候,口气反而比平时都稳重,“你这是玩了几年女明星,玩够了。”

    肇之远这种男人的脑子里,永远没什么三观可讲,所以和他聊正经事,说正经话,永远要被气个半死。

    他听着并不生气,懒洋洋的,还是眯着眼:“是啊,于缎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什么也不知道。”

    陆银桥心里冷笑,这一出狗血感情戏,演着演着还真感人了。

    她低头踢酒瓶子,很快玻璃瓶子头顶头,歪了一地。她笑着侧脸看他,狡黠地眨眼道:“你费尽心思跟踪我,生怕我再和孟老师有什么关系,你对我这么在意,是想起我什么好处来了?”

    风清月朗,槐树飘香。

    肇之远认真借着亮光上下打量她,探身过来,额头相抵,他脸前那缕头发都落在她脸上,一双桃花眼换了眼色,摆明了是要勾引她,还觍着脸往下问:“你说呢?”

    她伸手摸他的脸,笑吟吟地和他说:“咱俩正经夫妻,我回来算不上吃亏,我答应还不行吗……犯得着二爷这么大动干戈和外人置气?”

    他知道下边的话让人心烦,就去堵她的嘴,抱着她往椅子上压。顶上槐树的味道满满又落了一身,他顺着亲她的耳后,故意诱导着问她说:“你打算怎么赔啊?”

    陆银桥这两年聪明多了,眼看好话说不通,飞快地对着太子爷换了策略。想和肇之远斗,就得用他的思维方式,于是她就纵容他的手顺着自己的

    腰往衣服里摸,倒真是一脸好说好商量的模样,抱着他蹭着说:“你不就想要我吗,我回来,你也别折腾人去查孟老师了,别再管我家那些事……”

    肇之远动作明显僵了一下,心头火一点就着。明明怀里只是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片子,可他这辈子怎么都治不住,于是他一动气就去掐她的脸,逼她看向自己:“你还敢提孟泽?”

    谁都没注意远处的动静。

    雷三好不容易在前院忙活完了,人和狗都送走,发现后院半天都没动静,也没人出来,于是他不放心,打算过来看看,生怕姑奶奶火气一大,再把他家二爷给砍了。

    他没想到自己直接撞见长针眼的事,老夫老妻不要脸,幕天席地真敢在院子里就往一处滚。

    雷三一个脑袋刚冒出来,“啊”的一声不敢说话了。

    肇之远一股无名火烧起来,气得一个字把他骂走:“滚!”

    夹竹桃后边的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躺椅上的陆银桥就没这么痛快了,她快让肇之远给掐死了,还故意勾他的脖子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孟老师是我的初恋,可惜我们俩有缘无分。当年追债的流氓追着我都到竹园里去了,要不是二爷你救我……”

    肇之远一袭缎子睡衣,半边领口都荡开,他起身松开她:“如果当天救你的人是孟泽呢?”

    她确实有点笑不动了,戏多心累,她就松手躺在那里,盯着顶上的月亮说:“没什么如果,你救我才让我开窍了,那种情况下嫁给你,是我唯一的出路,肇家没人敢惹,才能让我彻底远离陆兴平。”

    她说完翻身坐起来,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头发都乱了。她又笑,揉着头发和他说:“其实我名正言顺陪你继续过也容易,但是咱们说好了,二爷什么时候烦我了,痛痛快快把婚离了。”

    “那要是我这辈子都不烦呢?”他手撑在躺椅边上,话说得轻巧。

    陆银桥毫不动容,她对人情世故了解得太早,接得住二爷嘴里的玩笑:“胭脂厂都要拆了,你我都明白,家也有保不住的时候,男女之间这点事,别动不动几辈子几辈子的……犯不上。”她说着起身又拿酒,一人一瓶,和他喝到底,“来,只要二爷答应我,别再无辜牵连孟老师,今晚我就住回院里。”

    她说完就喝,一鼓作气喝得眼泪都出来了。

    肇之远一张脸终于冷下去,看她灌得差点断气,抬手抢她手里的酒瓶子。

    陆银桥不让他动,可他一只手用劲,甩手把瓶子打飞,直接砸在地上,紧接着满桌的酒瓶子碎了一地。

    肇之远又让她气急了。

    他把陆银桥直接往屋里拖,她的戏演不下去了,不依不饶要打他,惹得他一腔邪火蹿上来,在廊下把她按在柱子上,直接扯她的衣服,手下完全没了分寸,口气也重:“这两年没人管你了是不是!为了一个孟泽跟我谈条件?”

    陆银桥摔在廊下,不肯进屋,眼看他动真火,才算出了口恶气。

    她酒也喝多了,但啤酒没多大的劲,空落落的耗着精神,反而心里更加不痛快。她又嫌他恶心,死活不让他碰,于是抬手和他扭打。

    肇之远铁了心要治她,任凭她下狠手打自己,就是拦腰拖着她,死活不放。

    晚饭时间,胭脂厂里一阵饭菜飘香,显得“半城金”里的动静十分突兀。

    雷三根本没敢走远,他刚在厨房里绕一圈,后边厮打的动静就传过来了,吓得他和做饭的老婶一起冲出去。

    吃一堑长一智,雷三不敢随便乱闯了,只停在月亮门外犯结巴:“这,这,这……夫妻打架,我不方便去吧?”

    老婶刚才正在厨房摘豆芽,跟着出来手里还掐了半根,此刻她甩手一扔,显得很是冷静,十分有经验地问他:“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刚才?那公母俩都抱一起了,谁知道怎么又干仗了啊。”雷三觉得累,“你说说他们俩是不是造孽啊,赶紧离吧,再这么打下去也折寿。”

    话音刚落,里边的陆银桥尖叫起来带了哭腔,喊着咒骂肇之远,让他别碰自己。

    雷三打了个激灵,话又说不利落了:“婶儿!这可不行,咱家又不是流氓土匪,二爷干的这叫人事吗?自己家里也不能欺负媳妇啊!”

    他疾恶如仇,满身热血,对二爷欺负女人的恶气涌上来,转身要往里闯。

    老婶抬腿直接把他绊个踉跄:“大老爷们儿瞎掺和什么,去去去,你拿件外边能披的衣服过来,别在这儿捣乱。”

    最后老婶子系个围裙,借着喊二爷吃晚饭的借口,绕进月亮门。

    后院骤然安静了,远远落下几声猫叫。

    雷三没敢进去,但他眼见老婶子把陆银桥拉出来,用衣服围住她整个人,又一路安慰着把她送出去了,他就知道二爷今天是真气疯了。

    他做好心理建设,低着头进了后院,看见二爷正一个人坐在卧室墙边的台阶上。

    肇之远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捏额头,左手不太能动,明显是勉强用过力气,此刻疼得手指直颤。

    雷三不会说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缓解气氛,只好磨蹭着往肇之远身边走,一走近借光看,这才发现这位爷嘴角都是血。

    他吓了一跳,赶紧拿纸过来,铁疙瘩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哈哈大笑:“二爷,你费这么大劲,让姑奶奶打成这样,就扯了半天衣服?什么好处都没占着?”

    肇之远懒得看他,抬手擦掉血渍,劈头盖脸开始骂:“那小东西掐两下脸蛋都是红印子,我敢动她吗!她成心惨叫气我,我让她一激,倒真想当场把人办了呢……”说着他左手一抬,疼得直咧嘴,“也不看看我今天有这力气吗?”

    雷三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摔台阶上,伸手想扶二爷起来,让他消消气。肇之远一脚踹过去,让他滚一边去了。

    四下一静,人就显得心灰意冷。

    肇之远坐在石头台阶上,半天不出声,满院子灯火寥落,幽幽暗暗,金线云纹绣不出个明白样子。

    看门的汉子老实,也憋不住话。雷**他站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爷,咱算了吧,胭脂厂要拆就拆,陆银桥不领这份情就算了,你也别跟她浪费时间了。她早就喜欢孟老师,何苦呢?”

    肇之远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冷哼一声:“你懂什么,不出两个月,她非死在孟泽手上不可。”

    雷三听不明白:“想什么呢,你打小也认识孟泽,让你一说都跟杀人犯似的。孟泽上赶着给银桥送温暖,让保姆阿姨照顾她,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才二十多岁,能爬起来往前看也没错。你和她过不下去,又不放她找真爱,她当然要闹。”

    年少情缘,经年落下的那点牵挂,放在谁身上都能理解。

    雷三的大白话远比刺还要扎人,活像根钢钉似的戳在肇之远的伤口上,他心头的火还没消,一听更烦,起身摔门就往屋里去了。

    满院的麻烦没人交代,雷三直挠头,不明所以还喊他:“二爷,隔壁的事咱们管不管了……姓佟的还让不让她用?”

    “她不是喜欢孟泽吗,死他手上活该!”

    这一晚又是个不眠夜。

    胡同儿里的是非传播速度堪比病毒,晚饭之后,家家户户就听说陆银桥又和肇二爷大打出手,闹了一场,于是胭脂厂里人人早早关上门。尤其老林姐家的电视机,这一晚的声音开得比炮仗还响。

    留下的人各怀心思,走出去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程珂打算送于缎回家,可她根本没上车,一路无话,到了胡同儿口自己叫车走人。

    他看她脸上有泪痕,追过去想开口问问,但于缎没事人似的,临走就给他扔下一句:“明天的早饭不用送了,我多睡会儿。”

    程珂不用当司机了,再没有别的事可忙。

    眼看都快十二点了,门房里刚要熄灯,门窗上突然晃出一个人影脑袋,雷三酒都上头了,晕乎乎地吼:“谁啊!找你爷爷麻烦?”

    雷三的觉是睡不成了,因为他被程珂强行拖起来,蹲在门口抽烟醒酒。

    他坐在马扎上,一口烟恨不得喷那小子脸上,他从上到下看程珂,看对方还是一身西装革履的也不嫌热,于是冷嘲热讽地和他说:“你不是去送于缎了吗?为情所困啊,那找我来也没用。”

    程珂

    懒得解释,不想和他提于缎的事,站在门口也不说话。

    雷三把打火机往地上一放,闹心地嘟囔:“你们就是想太多,刚才后院打得都见血了,就这样,二爷都没舍得动姑奶奶一下,我刚收拾完,你还找我当垃圾桶。”

    程珂盯着地上的打火机,顺势想起这阵子肇之远私底下的古怪行为,低下声音说:“二爷终于把银桥等回来了,他急着向她证明孟泽有问题,就想从过去的案子下手……”

    雷三听见这话突然笑了一下,叼着烟说:“二爷的心思一天三变没人猜得透,这阵子的事我不敢说,鬼知道他怎么了,但过去这几年我瞧着,不只是为情所困。”

    “你什么意思?”

    看门的大老粗睡觉也是背心裤衩,就为图个凉快,雷三撇着嘴角继续说:“救命恩人的孩子没了,二爷受刺激,离不开这院子,出不去,看谁都像杀人犯。”

    “他到底怎么了……”

    “你不用知道,你管好他的金山银山,管好他外边的事就行了。男人嘛,挣点闲钱,逗逗女人的心思还是要有的,不然真没奔头了。”雷三半真半假地胡扯淡,打个酒嗝,迷迷糊糊开始犯困,“反正都不容易。”

    “无论什么原因,陆兴平的案子实在没什么转机可查了。”程珂踢他一脚,蹲下身,也坐在他身边,“你天天守着,想办法劝劝二爷吧。”

    雷三没回话,不知道听没听见。

    程珂只好又说一句:“那案子太伤人了,当年二爷既然让银桥走,肯定想要了断。如今于缎对他有心,只要他愿意放下过去,以后他想怎么过都有人愿意陪。”

    雷三眼睛都闭上了,听见程珂说完这句话,他似睡非睡地揉揉眼睛,掐着烟问他:“别说他,就说你,你小子自己能放下吗?”

    夜晚的风一停,四下暑热又泛上来,老院子接地气,两个人坐着坐着都是一身汗。

    程珂瞬间沉默,看着雷三很久没开口。

    凌晨时分,雷三实在聊不动了,人已经靠在大门口打起呼噜。程珂只好给他推回门房,自己开车离开。

    程珂这一晚始终无法安心,开车去于缎家的别墅区,发现她家在深夜还亮着灯。于缎日常从外边晚归习惯让助手留灯,这个时间家里灯还没关,如果不是没睡,就是压根一晚没回来。

    他去敲门,人不在,手机也关机。

    程珂没有惊动于缎的助理,他独自上四环路开夜路,往南边一路而去,拐到近郊的新惠河,找到新惠路下的大桥洞。

    这桥洞实在有年头,足够见证北新市的飞速发展。

    十年前的程珂还是穷小子一个,他刚刚毕业,穷怕了,只身一人从老家出来,闯荡北新市。那时候他一下火车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压根不敢往市里走。他来之前听朋友说过几句,北新市有为数不多的几条河,他就想着往河边近郊的地方跑,能找便宜住处。结果那时候的郊区实在偏僻,他又是愣头青一个,在路上直接让人抢了,没钱更没地方睡。最初的一个多月,程珂就是在这大桥洞下凑合过的。

    那段苦日子如今想起来恍若隔世,简直不像他自己的故事。

    如今北新市市区一扩再扩,CBD核心商圈都有十几处,新惠河两岸也被改成文化产业园区,只有这处桥洞经年不改。此刻的程珂踩着路边的荒草往河边走,桥洞之下不远就是水,夏天蚊虫多,没灯照路,黑黢黢的环境看着和当年没什么两样,墙上的喷漆都还在。

    桥底下的通路敷衍地铺出了一条便道,方便走人,可惜十年光阴,大家的生活都好起来,这地方没风太热,连流浪汉都不来了。

    他在桥洞下果然看见河边有个人,手里夹着根细细的女烟,影影绰绰地对着一条河,不知道在看什么。

    程珂盯着她的人影,于缎身上的那条裙子都没换,他突然心头一热,冲过去把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搂住人就走:“跟我回去。”

    于缎并不意外他会来,表情冷淡地扫他一眼,挣脱开他的手,自顾自又往前走,不紧不慢地说:“回哪儿?你家还是我家?别说得这么熟,咱俩可不是一家。”

    于缎嘴里的烟雾轻轻吐出来,绕了一个圈才散开。她走得婀娜,过了桥洞口,借着远处大桥上的零星灯光,侧过肩膀回身看他:“你我都是抱紧肇家大腿才爬上位的孤魂野鬼,少来跟我装孙子。”

    程珂无话可说,只能跟着她走。

    于缎抽烟就为解闷,抽完踩了,她又回头打量那个桥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珂实在看不下去,原本打算这辈子都烂在心里的话,今夜通通忍不住说出来:“二爷和陆银桥从小就认识,外人管不了他们的恩怨,你不能犯这个傻。”

    于缎盯着桥洞笑,几天而已,她好像又瘦了一圈:“别把这些事说得这么矫情,大家都是各取所需。女人混这个圈子必须找靠山,否则能被人扒掉一层皮!我有个不能说的背景才没人敢动,这几年我跟着二爷顺风顺水,偏偏陆银桥回来了。”

    程珂走近了,两个人总算能看清彼此:“他们有过好日子,但活活被陆兴平那个案子给毁了……”

    于缎没让他说完,突然打断他问:“那咱们呢?”

    程珂停在原地,面前的人伸手过来,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拉过去。他一时浑身都绷紧了,轻声叫她:“阿缎……”

    “咱们当年也有过好日子,又是被谁毁了?”于缎的声音尖厉起来,贴在程珂耳边说,“从你扔下我,跑到北新市那天开始,咱们就完了!别再假惺惺装好人了,我想怎么活是我的事,就算我对二爷动了真心,你也管不着!”

    程珂看着她喊出眼泪,抱住她不让她再躲:“听我说,你已经挣够钱了,不可能靠别人过一辈子,你要为自己今后想一想。这段时间你对外说需要息影休息,保护好自己,避开最近的是非。”她发了狠,死命想要挣开,偏偏他不肯松手,强迫她听,“是我对不起你……别再走这条路。”

    他后半句加重了口气,十年前后,同样的桥洞,路还是这条路,可两个人在这个桥洞下相见,竟无岁月可回首。

    于缎松了力气,不再试图摆脱他,只在他怀里笑,笑得肩膀抽动,半天才抬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程珂,我曾经千里迢迢来找你,跟着你住破桥洞,不惜一切挽回你。可我现在早就不是那个乡下姑娘了,今时今日,我只愿意为了自己不择手段。”她那双眼睛就和河水一样,幽幽透着光,“我热爱如今的生活,我也庆幸自己走出来了……蹦出来的青蛙,见识过花花世界,不可能再愿意跳回到井底。”

    程珂意识到她是认真的,默然松开手。

    于缎踉跄转身,顺着河边继续往前走:“我发过誓,今生绝不走回头路。你们人人都来跟我说放不下,个个都装痴情种,那好……程珂,我明白地告诉你,我放下了。”

    这一晚他终于不用再辗转反侧,换他留在桥洞下,盯着河水坐了一夜。

    人永远向光而活,太阳一升起来,昨天就都成了梦。无论是新惠河还是胭脂厂的昨天都过去了,抬眼又是新的一天。

    没人知道陆银桥用了什么办法,外来的保姆照样用着,日子照常过,还让肇二爷又哑巴了好几天。

    十二条胡同儿里恢复如常,家家户户照样热络,这几天开始有关于商业拆迁的消息,传言中的补偿条件相对不错,是这几年难得没让人骂街的消息,只是这就意味着几乎别想原址回迁。这片地皮未来要翻天覆地大变样,古建样貌、胡同风情全都无法留下了。

    好在陆家的生活稳定不少,无论妹妹怎么试探着问,陆银桥都没说当天在隔壁院里发生过什么,她一切如常地工作,算着日子,让陆一禾抓紧好好上课,一切以保证她的学业为主。

    星期六的日程简单,陆银桥早起就觉得有点头晕,浑身发沉,她担心自己又要生病,赶紧趁着还有精神,把定下的拍摄都完成。好在今天店家的商品是帽子,不需要她烦琐地一天换多套衣服,相对没那么累,时间也宽松一点。

    她和摄影师已经提前约好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对方的工作室距离

    胭脂厂不远,都在南边。今天摄影师的助手要从工作室搬设备过去,正好可以顺路开车带上她一起,省了她来回的车费。

    陆银桥收拾好东西,下楼翻出感冒冲剂喝了。正好是个周末,陆一禾也没课,在厨房里和佟姨一起做了早饭。

    小姑娘最近十分热衷学煲汤,今天安排的是排骨汤,她热好浓浓一碗,直接端出来。陆银桥嫌早起喝太腻,结果看见陆一禾一脸神气的模样,她这妹妹人小鬼大,觉得自己会当家了,她不好意思打击妹妹的积极性,还是都给喝下去了。

    佟姨过来收拾碗筷,和陆银桥说:“一禾聪明,教什么一学就会,她看电视上的节目说煲汤养人,知道心疼姐姐不容易,天天做汤给你喝。”

    陆银桥让佟姨记得多检查厨房,陆一禾去厨房动火,一定要多留心,老阿姨答应下来。她看了看手机,接她的人已经发短信过来,说车停在胭脂厂外。

    她赶紧换好衣服出门,走到胡同儿口才发现要变天。北新市热了这么久,总算憋出一场雨。云层厚重,突然刮起大风,卷起一地沙尘。

    陆银桥没拿外衣,缩缩脖子觉得有点穿少了,再加上肚子里刚灌下去的热汤,凉风一吹,她更觉得头重脚轻犯迷糊。只是她约人搭车,来不及再跑回家换衣服,好在路程不远,大概半个小时,她跑出去赶紧上车,想着自己闭眼缓一会儿没准就好了。

    顺路来接她的人是个打扮时髦的男孩,看着都没到二十岁,这也不奇怪,这些跟着摄影师满处跑的小助手很多都是这个年纪,早早出来打工。他也不太爱说话,随便跟陆银桥打过一声招呼,直接开车走了。

    她坐在后方,一路开出去越来越难受,明明没吃什么西药,一袋感冒冲剂而已,但刚上车不久,她就开始觉得困。

    车里安静,她想和开车的男孩**关系,聊聊今天的拍摄,结果刚说一个开头,对方根本不往下接,气氛尴尬,他好像没兴趣和她闲聊。她渐渐发现对方话不多,眼睛却时不时总往后边瞟她。

    陆银桥外出工作经历过几次冲突,心里多了几分防备。她没再刻意说话,拿出手机随便刷刷微博,给自己提神,不敢真的闭眼。

    谁知道这一看之下,她差点把手机扔了,“陆银桥”这三个字从早起已经迅速占领了热搜。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犹豫着想要点开,正好赶上车头一拐,前边开车的人问了一句:“前边二环主路堵死了,咱们绕一下小路啊,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陆银桥已经顾不上想这些小事,随口答应他:“行,找不堵的地方走吧。”

    她深深吸了口气,点开微博话题,这次她可真是实打实变成了热搜女王,跟她名字绑在一起的爆料有图有真相,竟然是一张大尺度的不雅照。

    陆银桥手指发抖,拿着手机不敢往下看,一张小小的缩略图已经打足了马赛克,但扫一眼就知道,那确实是她自己的**。

    她硬逼着自己打开,照片视角是她右侧身后的角度,故意没放出来全脸,却唯独清清楚楚露着她鼻翼上的痣。所有环境背景都被抹去,光线暗淡,恰恰让她的身体变成唯一鲜明的主体。照片上的陆银桥身材曲线完美裸露,同样半侧身的角度,她的头发已经湿透了,黏在耳后滴水,身体的关键部位刚好被角度挡得若隐若现,流传出来的人又欲盖弥彰加重了打码,让整张照片显得极其**。

    她只看了一眼就捂住嘴,恶心到差点吐出来。

    图片之下的相关文字更加不堪入目,这次泼黑水的人倒真是不遗余力,不走造谣生事的路线,完全变成小号知情人的口述爆料整理,写她这位不为人知的裸替女星,被金主玩弄抛弃,生父陆兴平还犯下要案,她这两年为博出位,已经不惜下海当**……把她重回北新市前后的生活编排得极其悲苦。

    这消息实在冲击太大,陆银桥像是活活让人掐住脖子,她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却始终透不过气。她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车速反而越开越快,逼得她更加想吐。

    她直接喊前方的人停车,按灭手机不想再看,可是直到车窗渐渐落满了雨点,一直没人停车。

    陆银桥捂着嘴,浑身乏力的感觉越来越严重。眼下的节气实在不好,她早起积食,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刺激全压在心里,瞬间头晕目眩。

    北新市是她的故土,这座城市曾经给过她家和亲人,给过她少女时代的眼泪和爱恨,最后又成了她伤心绝望之地。她回来的时候就想过,有人要整她,却没想到对方接二连三用下作的手段糟蹋她,步步诛心,是要把她往死里逼。

    散播这种照片的意图令人不寒而栗,有人藏在暗处,不断拿陆兴平制造的惨案当成素材编排,压根没把她当人看。

    陆银桥头晕严重,忽然发现车还没停,她看不出四周开到什么地方了,只能撑着意识靠在车窗上,去拍前方司机的座位,提醒他:“停车……先找个地方停车!”

    车速陡然又提上去,他们已经开进一个不知名的建筑工地,两侧都是盖着绿网的土堆,走车的只是一条颠簸小路,连沥青都没铺完。遥遥几栋烂尾楼,楼顶还没封就被废弃了,空旷的工地上只剩下刹车声格外刺耳。

    陆银桥再傻也看出这地方不对了。

    车身颠簸,晃得陆银桥眼前一阵发黑,她拿起手机示意对方自己马上报警。开车的年轻男孩看也不看她,表情淡漠,又是一脚油门,直接冲进工地旁边的仓库。

    陆银桥突然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偶然……没这么简单,有人想要她的命。

    没有人能未卜先知,一场雨轰然而下,临近中午,北新市突然电闪雷鸣。

    陆银桥白天出门,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在市区被劫,再加上那张**突如其来,让她根本没分心留意身边的危险。

    很快,车如她所愿停下来了,车门突然让人打开。

    前方的司机显然规划过路线,根本没给她报警的时间,直接把她从后排座位上拖下来。陆银桥尖叫着厮打,对方迎面一巴掌抽过来,让她闭嘴,打得她喉间腥甜,直接摔在雨地里。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暴雨瓢泼而下,雨点砸出泥花,直接溅了她一脸。顶上天光暗淡,满地深重的颜色恍然成了镜子,照出她一张惨白的脸。

    陆银桥浑身湿冷,难受到牙齿发抖,突然摔在全是雨水瓦砾的水泥地上,彻底脱力。

    很快,男人嬉笑着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有陌生人走进仓库,围着她指指点点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开车的男孩弯腰拎着她的领子,把她往那伙人的方向踹过去,随口扔一句:“人放你们这里,看好别跑了。”

    陆银桥摔得满脸是泥,已经看不清人。她死忍着疼,藏好手里的手机,又听见周围有人靠过来,侧过脸躲,却被人直接揪起来。

    对方竟然抬手勾她牛仔裤的腰带,把她扛到肩上就往仓库里走。

    男人的手顺着她裤子往下摸她的腿,动作下流,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追着那车上的人问:“这小**回来抢男人是吧?放我们这里什么意思……能不能碰啊?”

    她根本不知道对方还有几个人,听见这意思不对有些慌了神,破口大骂,发疯似的开始踹人。

    外边的雨声越来越大,空气里腾起一股黏稠的潮气,她被男人按住,呕得整个人开始痉挛。

    一阵车子发动的声音,把她劫来的人扔下话就要走:“我只负责接人,只要把人盯住,其余的随你们。”

    四下的人猥琐地大笑起来,一把抓住陆银桥的头发逼她抬脸,发现她满脸脏得没法看,又大喊着要拿水来,先给她脱了洗洗。

    陆银桥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她还不忘了死命挣扎,用手肘直接撞向扛着她的男人,对方被她撞了眼睛,大骂一句松开手,又把她摔在地上。

    她趁机解锁手机,眼前屏幕的光亮模糊,简直连半个字都看不清。她完全凭着本能按下了一串数字,可是来不及……电话刚刚拨出去,她的手机就被抢走了。

    她的手指被人踩住,钻心地疼,再也没能喊出半个字,直接晕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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