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文等人来到黑松林城堡时只是做了简单的清扫，当雷恩跟随士兵进入这幢古老的建筑，他立即遮掩口鼻，因为室内充斥着沉闷腐朽的气味，这是岁月在建筑的尸体里发酵的产物，吸入这种气体的感觉就像往肺里灌注铅水。

    沿着半圆形楼梯来到主卧后，空气质量有所改善，因为主卧有两扇半人高的窗户，还有许多用于通风透气的圆孔。

    “你叫埃森？请你将这瓶药剂交给尤文先生。”雷恩转身看向年轻的士兵，把尤文没有接下的愈合药剂递到他手中，“另外，请转告尤文先生，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请不要打扰我。”

    “是。”埃森郑重地收下药剂，“楼下有水和面包，还有熏狼肉，您需要吗？”

    雷恩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离开，随后关闭房门，取出永恒之笔和记事簿，以及皮袋里的骷髅头，兴致勃勃地说道：“好了，继续，之前说到哪儿了？哦，王权与神权的对立，赫仑王朝与风后圣殿的十年战争。”

    作为一名来自异界的旅人，他对这个世界的人文历史很感兴趣，这也是旅法师提升职阶的途径之一，因此，驯服圣鸽之后，他在飞行途中问起了赫仑王室与风后圣殿的历史。安娜虽不像阿普诺那样对高处感到恐惧，但她在圣鸽背上也没法集中精神，于是雷恩便转换谈话对象，令辛克莱讲述赫仑王朝和风后圣殿的诞生与毁灭。

    不得不说，辛克莱生前是一位真正的学者，即使转化为亡灵后仅仅继承了生前部分记忆，牠仍然熟悉过往数百年的历史。

    聆听一个尸巫讲述人类的历史，看似是件滑稽的事情，但辛克莱作为亡灵，能从与人类完全不同的角度进行解读，牠所阐述的另类的观点非但没有让雷恩感到困惑，反而给他带来了不少惊喜。

    “对，对，十年战争。”

    辛克莱的颌骨一开一合，像是在说话。

    牠没有发声器官，也不依靠口腔的运动来交流，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只是在感知自身的存在——这是牠唯一一个还能动的部位。

    “就像我说的，人类是一种低级、肮脏、丑陋的生物，民众是统治阶级的奴隶，统治阶级是权力的奴隶。在权力的驱使下，赫仑六世安德列·赫仑对掌握神权的风后圣殿发起挑战。”

    “风后圣殿的圣鸽骑士团曾帮助赫仑王室平定叛乱、开疆扩土，并因此获得了超然的地位，然而这地位并不稳固，在外敌强大时，赫仑王室与风后圣殿绑定在同一艘战船上，即使有矛盾也不会激化，但在赫仑王国将中土与谷地纳入版图后，西海岸地区的领主纷纷做出臣服的姿态，无上的荣耀冲昏了安德列的头脑，他想更进一步地集中权力。”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促使他做出这一决定，安德列·赫仑早年征战时落下暗伤，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他的次子在平定北方叛乱时因病去世，因此，王冠的继承人只有他年轻时生下的长子，但这名长子蠢笨痴呆，贪图享乐。”

    “安德列担心在他死后，王座的继承者无力与日益强盛的风后圣殿相抗衡，再加上海神教送来的美貌侍女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施加影响，他决定削减风后圣殿的权柄，他意图利用海神信徒与风后信徒的彼此敌视，在二者之间创造一个由王室把控的微妙平衡。”

    “最初，他的意图只是逼迫风后圣殿让步，交出部分圣鸽。那时火枪火炮尚未诞生，但火药已在战争中运用，一支数百人的空中军队，就能改变一场战役乃至一场战争的结局，可所有圣鸽都被风后圣殿握在手里，这是安德列与赫仑贵族们不能容忍的，他们必须掌握属于自己的空军。”

    “但风后圣殿对圣鸽的重视程度超出了安德列的判断，一场导致三名圣殿骑士和两只圣鸽死亡的流血冲突过后，风后圣殿采取了极端的应对方式，于是，战争爆发了。”

    “安德列低估了信仰的力量，也高估了贵族的忠诚，一场本该迅速结束的战争，由于各地领主对权位和利益的追逐而不断延长，如果大学士普朗克没有发明火枪和火炮，或许直到亡者的军队从永冻之土开拔，这场战争仍未结束。”

    “噢？”雷恩扬起右眉，“听你的意思，普朗克发明的火药武器帮助赫仑王室赢得了战争？这就奇怪了，对于个人而言，这是一件不错的道具，但放在以军团为单位的战场上，这种武器应该作用有限才对。”

    据他所知，普朗克火枪的有效射程与长弓相近，命中率不高，杀伤力还不如弩箭，并且每次发射铅弹之后就要装填弹药，即使赫仑王室为军队大批量装备火枪，恐怕也很难对机动能力极强的圣鸽骑士团造成威胁。

    “您的看法既正确也错误。”

    辛克莱已经熟悉了雷恩的脾气，所以牠大胆说明雷恩的错误，并不担心会因此触怒雷恩。

    “王都学城打造的第一批普朗克火枪在许多方面还比不上弓箭，但这个伟大的发明大大降低了战争的成本。您可能不知道，训练一名合格的弓手至少需要十年时间和大量物资。”

    “我知道。”雷恩认同地点头，河间堡治下有资格参加训练的孩子们从八岁起就开始学习剑术和射术，那些小有天赋的孩子也要经过长达十年的勤奋练习才能勉强掌握基础的射击技巧，而在这个没有营养药剂和力量药剂的世界，一名战士想要娴熟运用弓箭，必然要付出更多时间和精力。

    “使用火枪要比使用弓箭简单得多，训练成本降低了，军队的规模和补充速度也就得到提升，虽然火枪几乎不可能命中空中飞行的圣鸽，但风后圣殿总共也只有三百多位圣鸽骑士，他们无法阻挡装备了火枪和火炮的赫仑火军团。获得胜利之后，安德列切断圣鸽骑士团的补给渠道，并下令焚毁圣殿，由于赫仑火军团给鸽群造成了大量伤亡，幸存的圣鸽没有归降赫仑王室，而是逃往西海岸群山，在深林中筑巢，几乎不再外出。自那以后，圣鸽骑士就成了传说故事。”

    “嗯……”

    雷恩沉吟片刻，取出一把普朗克火枪，这是他从塔玛拉的死尸士兵身上缴获的战利品。

    “降低训练成本？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