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从颈部的皮肤向体内深处渗透,士官仓惶看向瞭望台的警钟。 一柄漆黑的长矛命中了负责鸣钟示警的士兵,他还没来得及抬起手就陷入恐怖的噩梦。 雷恩向辛克莱抛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接着对士官说道:“我不想伤害你,但有必要的话我会这么做,如果你不想死,请让我们出城。” “打开城门我也会被领主处死。”士官竟颤颤巍巍地握住了火枪的握柄,当死亡成为注定的结局,鼓起勇气反倒变得容易了。 这时雷恩深刻地认识到战斗职业者的缺陷,刀剑往往只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有时却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可惜,他还没有掌握戏弄人心的法术,否则此刻只需一道【魅惑术】或【心灵震慑】便能让他乖乖服从。 既然刀剑不能令他屈服,雷恩便干脆收回长剑,说:“我们可以带你一起离开,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下令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我的家人还在上城区,假如我投敌,领主大人会砍下他们的脑袋,悬挂在城墙上风干。”士官转头看向安娜,补了一句,“我不会像尤文·莱斯特那样抛弃家人。” 安娜张开嘴,却没有说话,她愤怒地瞪了士官一眼,而后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那你就去死吧!”阿普诺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尤文大人,他猛然冲向士官,刺出匕首。 “铛!” 雷恩挥剑挡住匕首,接着一剑挑飞士官手中的火枪,然后取出一瓶剧毒药剂递给阿普诺,面无表情地说:“不要用匕首,用这个。” 随后,他扫视其余士兵,指着士官说道:“我不会杀死你们,作为这份仁慈的回报,我希望你们在醒来之后如实转述,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仍在尽忠职守,如果杜尔·索伦人性未泯,就该善待他的家人。” 说完,他朝辛克莱点了下头,辛克莱立即操控死尸击晕几名士兵。 阿普诺握着装有药剂的玻璃瓶走到士官身前,正要伸手扼住他的喉咙,却被他抢先扣住了手腕。 “我自己来!”士官夺走阿普诺手中的药剂,神色复杂地看向雷恩,以一种似诚恳却也像讽刺的怪异语气道谢,“感谢您的仁慈。” 没有丝毫犹豫,他提起瓶子,一饮而尽。 “抱歉。” 雷恩叹了口气,平静地看着他在麻痹中枢神经的药剂作用下瘫倒,抽搐,最终变成一具尸体。 “辛克莱,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是。” 辛克莱举起断裂的骨杖,尚存余温的尸体缓慢爬起。 毒药没有在士官的尸身表面留下痕迹,从外表来看他仍像一个活人,只不过眼神空洞,瞳孔涣散,但这些微小的差异不易发现。 士官的尸体拎着煤油灯走出瞭望台,朝城楼上的士兵喊道:“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没有人质疑他的命令,很快,厚重的城门向上升起,由钢索连向城墙的吊桥随着滑轮装置的转动缓缓下降。 此时索伦堡派出的骑兵已临近城门,站在瞭望台上也能听见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我愿意为您断后掩护!” 士官的尸体在辛克莱的操控下开口说道。 “加上这具尸体,一共有二十七具死尸,在那些骑兵把这些尸体砍成碎肉之前,我决不会让他们离开城门!” 辛克莱收到的回应是闪电般的剑光,雷恩没有考虑过哪怕一秒钟,就果断挥剑斩断牠的颈骨。 失去了尸巫的控制,二十七具死尸齐齐倒下。 雷恩知道辛克莱在打什么主意,尸巫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控制死尸,所谓的断后掩护,只不过是留在城楼的借口,要是真让牠留下断后,牠不在背后放冷箭才怪。 阿普诺看着满地尸体,深吸一口气,说:“安娜小姐,出城之后请一路向南方前进,尤文大人在废弃的黑松林城堡等您。” 安娜面露困惑,仍然不愿意转眼看他。 阿普诺忧伤地摇了摇头,拾起一具尸体手中的火枪和短刀,说:“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得有人留下断后,我留下。” 雷恩倍感意外,不禁重新审视阿普诺,这个年轻的士兵并不像是一个不惧死亡的勇士。 “我留下。”阿普诺重复说道,他在为自己坚定决心,“我去引开追兵。” “不必。”雷恩摆了摆手,“你留下只不过是白白送死。” 正如阿普诺所说,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更何况城墙上还有其他守军,他根本没有能力为雷恩和安娜争取更多时间。 阿普诺紧咬牙关,下巴两侧微微鼓起,他想反驳,但他知道雷恩没有说错,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想抓住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决心,洗刷耻辱。 “那我们该怎么办?返回城内找个地方躲起来?”安娜焦急地发问,今天从学城到锈剑酒馆再到城门,一路历经艰险,眼看城门已经打开,她实在不愿放弃。 “不,我们出城,然后炸毁吊桥。”雷恩从纹章储物空间内取出两个沉甸甸的椭球型密闭容器,这是他在莱珈城找工匠定制的防潮火药罐,罐中装满了黑火药。 “这是?”安娜不止一次看见雷恩凭空变出各种物品,但还是为此感到惊异。 “火药。”雷恩将两罐黑火药递向阿普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不愿再回答任何没有意义的问题,更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 匆忙离开瞭望台后,雷恩带着安娜和阿普诺走出城门,沿着木板拼接而成的吊桥度过护城河,并在吊桥中央放下火药罐。 当他们踏上护城河另一侧的地面时,一队骑兵从城门后冲了出来,为首的骑士疯狂鞭打胯下战马,战马在疼痛的刺激下加速狂奔。 “先生,他们追上来了。”安娜不自觉地靠近雷恩,虽然这位神秘的法师先生不像哥哥那样高大,可站在他身旁时总是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雷恩转身看向城门,同时举起右手。 一枚火球飞向吊桥中央,点燃火药。 随后,毁灭性的能量在一瞬间完全释放,急剧的变化改变空气密度,使得吊桥中央区域的景象以一种诡谲的方式剧烈波动,仿佛空间产生震荡。 轰—— 吊桥在爆炸中解体,滚滚升腾的浓密黑烟中,几片木板带着星星点点的火焰落入护城河,像飘荡在大海中不幸遭遇风暴的舢板。 吊桥另一侧,骑士们人仰马翻,城墙的箭楼上,士兵们手忙脚乱地调转巨弩和火炮,却因爆炸引发的烟雾,在昏黑夜色中丢失了目标。 位于诺丁城最高点的索伦堡内,高耸于城堡顶端的瞭望台上,杜尔·索伦缓缓放下单筒望远镜,颓然坐倒。 亡灵派遣的信使葬身于诺丁城,他却没能抓住凶手,这让他如何向那位代表黑暗与死亡的恐怖君王交代? 望着漆黑的夜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虔诚地向神明祈祷,祈求海神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