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城堡是西海岸地区最古老的城堡之一，假如亡灵没有攻陷乌查要塞，它的荣誉或将延续至今，然而早在第一次西海岸大撤退时这座城堡就失去了生命，在岁月的侵蚀下，腐烂痕迹随处可见，残破的废墟里歪歪斜斜地挂着被人遗忘许久的黑松旗，只有位于中央的主楼还算完整。

    几天前，这里是野兽的巢穴，尤文·莱斯特率领部下抵达这座废弃的城堡时，迎接他们的是嗜血的群狼。

    消灭兽群后，尤文带着战士们清扫城堡主楼和哨塔，然后重新开垦城堡附近曾经用于种植蔬果的园田。

    他知道，开垦耕地毫无意义，因为他们不可能留在这里，虽然黑松林城堡占据易守难攻的有利地形，但他没有足够的人手和物资构筑防御工事，凭他从诺丁城带出来的二三十号人也不可能阻挡亡灵大军的脚步。

    他在羊角河畔用望远镜远远地望见过那支恐怖的军队，河畔的骷髅密密麻麻，像一片灰白的海，毫不夸张地说，如果那些骷髅一起跳进河里，能把湍急的河流整个截断！

    想活下去，只有两个选择。

    像该死的杜尔·索伦一样，背弃祖先的荣耀，遗忘曾经的牺牲，放弃武器和信念，抛弃身为人类的骄傲，变成任由亡灵宰割的牲畜。

    或者，前往水手之城，寻求海神教的庇护。

    那群狂信徒绝不会向亡灵投降，尤文坚信这一点，凭据坚固的城墙、狭长的海岸线和不畏死亡的精锐教团，也许水手之城还能再坚守一段时间。即使守不住，那里还有海船和水手，假如海神眷顾信徒，或许会指引他们找到传说中的新大陆。

    总之，还有一线希望，哪怕葬身鱼腹，也好过沦为亡灵的奴隶。

    但尤文不能就这样离开，他必须留在黑松林城堡，等待安娜的到来，所以他给士兵们下达了开垦耕地的命令——人总是需要一些事情消耗多余的精力，否则脑子里就会填满乱七八糟的想法。

    摇摇欲坠的哨塔上，几个士兵围聚在火盆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水手之城和海神教，尤文没有参与讨论，他把双手伸到篝火前，活动僵硬的手指，火光映照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脸颊上深刻的沟壑藏有细密的阴影。

    突然，他听见塔楼下方有些动静，立刻起身朝响动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几头食腐的鬃豺，正在城堡外围徘徊，它们的目标是狼群溃逃时留下的尸体。

    “埃森！”尤文喊了一声，声音像学城的警钟一样厚重。

    塔楼下一名年轻的士兵仰头看向他，接着看向他所指的方向。

    “明白！”埃森拎起一杆标枪，大步走了过去，从未见过人类的鬃豺没有退却，反而呲牙咧嘴发出警告。

    埃森助跑两步，奋力投出手中标枪，然后举起火枪，几乎没有瞄准便扣下扳机。

    枪声响起的同时，标枪刺入一头鬃豺腹部，紧接着，另一头鬃豺被铅弹命中头部，当场毙命，剩余几头鬃豺夹着粗短的尾巴逃了。

    埃森收回标枪，随后兴高采烈地登上哨塔，笑道：“头儿，怎么样，我很准吧？”

    “准头不错。”尤文的目光在他稚嫩的面容上一扫而过，“但你应该练习阔剑和战斧，要跟亡灵作战，你手里那玩意儿可派不上用场。当你面对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涌来的骷髅士兵，标枪比学城裁缝的缝衣针也强不了多少。”

    想象着漫无边际的骷髅海，埃森不自觉地搂紧标枪，只有熟悉的武器才能给他安全感。

    他看着打磨得光亮锋利的枪头，含糊不清地嘟囔：“我觉得标枪比阔剑、战斧好用得多。”

    “不，你没有见过骷髅士兵，该怎么说呢，牠们没有血肉，只是一副骨头架子，标枪、长矛、箭矢很容易从骨骼之间穿过去，要跟牠们打，得用斧子、重剑把牠们拆散架，明白么？”

    谈起这些用生命换来的经验，尤文的思绪飘回了十几年前，那时西海岸还有十七座城邦，那时人类还有勇气离开城墙，与亡灵争夺领地。

    可惜，人类从未取得胜利。

    “那这个呢？这个怎么样？”士兵取出火枪晃了两下。

    “有个屁用。”尤文往脚下啐了口唾沫，当初谷地大学士普朗克发明火枪的初衷是帮助赫仑王室对抗风后圣殿，这种武器是用来对付人类的，不是用来对付亡灵的。

    讽刺的是，战争教会了亡灵如何使用人类的武器，当亡灵领主开始给骷髅士兵装备战后缴获的弓弩、火枪和火炮时，人类的溃败就无可避免了。

    假如普朗克没有发明火枪火炮，说不定联军就能守住乌查要塞，即使不能，也不会败得那么快，以至于后方的中土、谷地和西海岸没有充足的时间整合力量。

    “火枪也没用，这仗还怎么打？”士兵泄了气，没人有勇气去参与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

    尤文陷入沉默，他并不畏惧死亡，战士本就应该死在战场上，只是，埃森还很年轻，安娜也很年轻……

    “咕咕咕！”

    怪异的鸣叫声从头顶传来，尤文仰头望去，看见一圈柔和的光晕。

    黑夜仿佛被白光烫出一个洞，洞里掉下一只巨大的白鸽。

    “好大的鸽子！”埃森忍不住惊呼。

    “头儿，小心！”哨塔里的士兵匆忙举起长弓和火枪。

    白鸽下降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便落在尤文身前。

    “哥哥！”

    一声急切的呼喊，牵动尤文的心。

    安娜顺着白鸽的背部滑了下来，一头扑进尤文的怀抱。

    紧接着，阿普诺也从白鸽背部滑了下来，他扶着晕眩的脑袋努力走了两步便跌倒在地，捂着喉咙呕吐。

    “海神保佑。”尤文高兴极了，他抱起安娜转了两圈，惊奇地问，“安娜，这是圣鸽？你驯服了一只圣鸽？”

    “不，不是我。”安娜双颊染上红晕，她从兄长的臂弯里钻了出来，指着圣鸽的脑袋说，“是法师先生驯服了圣鸽。”

    “法师？”

    尤文抬眼望去，看见一位黑发黑眼的年轻人从高处迈向半空。

    他手握白光，缓缓下坠，宛如传说故事中降临尘土的神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