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在寂静的山林里穿梭,在树叶与雾气之间簌簌作响。 长年无人砍伐,林间树木得以安然生长,茂密的树冠与枝叶遮住黯淡的星光,黑暗中隐约有夜枭的啼声与昆虫的振翅声。 窸窸窣窣,三个身影在半人高的簇生阔叶植物群中穿行,吓得树枝上不知名的飞鸟像子弹一般射进夜幕里。 走在最前列的雷恩站到一块苍白嶙峋的岩石上,通过巡林鸟的视角俯视后方。 视线中,诺丁城像是镶嵌在陆地与海洋交界处的一盏明灯,在乌云掩盖星月的黑夜里照亮大片海岸。 距离产生美,这话果然没有说错。 沿着城墙与护城河构成的界线向外,由耕民开垦为农田的大片平坦土地上零星散布着火光,那是耕民居住的农舍。城外的气温很低,而火焰能驱散寒冷与野兽。 巡林鸟在空中盘旋一周,没有发现追兵的踪迹。 在没有魔法的世界,修复吊桥可不是一眨眼就能完成的事情,虽说诺丁城不止一座城门,但等到骑兵绕行至另一座城门时,雷恩已带着阿普诺和安娜进入密林,脱离哨塔和瞭望台的侦查范围。 “暂时没有人追来。”雷恩收回巡林鸟,取出一盏水晶灯,灯托底部凹槽内的有色魔力水晶为灯盏供能,乳白色的柔和光线投向四周。 “呼——”安娜长吁一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自出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森林,林间弥漫的雾气和时不时像幽灵一般飘来的冷风让她后背发凉,黑暗与未知让内心的恐惧无限放大,好像每一片阴影中都藏着饥饿的野兽和剧毒的虫豸,就连垂向地面的枝叶拂过颈后时,她都以为那是怪物的触手。 当水晶灯散发的白光照亮附近,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她紧紧抱着黑猫,用额头在黑猫的毛发上蹭了蹭,用柔顺的触感抚慰疲倦的心。 看得出来,她很害怕,但她自始至终没有惊呼尖叫,全程保持安静。 这个小姑娘不仅精神力超过平民,还有着机智的头脑和强大的自控力,确实是个好材料。 “阿普诺,这里离黑松林城堡还有多少路程?”雷恩记得阿普诺说过,安娜的兄长尤文·莱斯特藏在废弃的黑松林城堡。 “走过去得要两天,不,三天。”阿普诺垂着脑袋,亲眼看见雷恩斩杀恐怖的巫妖后,他在这个黑发黑眼的外乡人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说完,阿普诺想起一件事情,他在身上摸索一会儿,取出两块硬得像石头的麸皮面包。 “我只带了两个人的口粮。”他皱着粗短的眉毛想了想,说,“你们吃,我不饿。” 接着,他叹了口气,蚊呐似的低声嘟囔:“您真不该把那块白面包给那个小贱种。” 雷恩看了眼他手中酸臭发黑的面包,不由地感到同情,即使在迪鲁特王国最为贫瘠的北境,这样的食物也只配当作喂养家畜的饲料,绝不会出现在人们的餐桌上。 “扔了吧。” “什么?” “把你手里的垃圾扔了。”雷恩依次从七色堇纹章中取出白面包、果酱、奶酪和刀叉,让阿普诺和安娜看得眼花缭乱。 这次位面跃迁之前,他吸取教训,做好了充分准备,不仅采购了许多魔法物品,还购置了足够在荒野中度过一个月的各类生活物资。 “这到底是……”阿普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精致食物让他的唾液腺大量分泌唾液,饥饿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这是法术。”安娜痴痴地看着比鱼脂还光滑的奶酪,替雷恩做出解答。 “想吃什么自己拿。”雷恩取出餐布垫在地上,接着把食物摆放在餐布上,然后用法师之手操控刀叉将自己面前的一块白面包切成厚度相等的薄片。 随后,他用法师之手托起一片面包,用塑形术将适量果酱均匀涂抹在面包表面。 这么做并不会让食物变得更美味,但会让食物变得更好看,作为一个注重规则的法师,他认为每一口面包的甜度和口感应该相同,所以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他总会尽可能追求果酱在面包表面的均匀分布。 按照甘道夫的说法,这叫强迫症,是一种心理疾病。 幸好,雷恩是一名法师,可以用法术解决许多问题,否则不仅会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精力,还会耗费心理资源,别的不说,至少安神剂的服用量肯定要提升不少,那可是一大笔开销。 眼看着雷恩享用美食,阿普诺却不敢伸手触碰餐布上的食物,反倒是安娜放下贵族的矜持,坐到雷恩身旁小口品尝奶酪。 “过来吃点东西。”雷恩朝阿普诺招了下手。 今夜连番变故,他在对战腐蛆塔玛拉时还被迫使用了三环法术卷轴,虽然在魔力透支后立刻服用药剂补充魔力,但心力交瘁的负面状态只是稍稍得到缓解,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因此,他决定在森林里修整一晚。 纹章内有拆分成零件的便携式帐篷,不过,法师怎么能自己动手组装帐篷呢?这件事情得交给阿普诺和安娜,所以他没有吝啬食物,毕竟人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谢谢。”阿普诺没再犹豫,他道了声谢,收起麸皮面包,弯腰拾起一块白面包,坐到离雷恩几步远的位置狼吞虎咽。 用餐后,阿普诺按照雷恩的指示搭建好帐篷,他已经见识过雷恩凭空变出食物的神奇手段,帐篷的出现便没有再给他带去更多惊讶,但他异常担忧,因为帐篷只有一顶。 这个神秘的外乡人肯定要在帐篷里休息,阿普诺心想,那么,安娜小姐该去哪儿休息呢? 仿佛读取了他心中想法,雷恩出声揭晓答案,他在帐篷外放置一枚观测守卫,随后对安娜和阿普诺说:“你们在外面休息,喏,这是驱虫药剂。” 虽不清楚阿卡莎黑金工坊出品的驱虫药剂对这里的蚊虫有多少效果,但总归好过没有。 “喂!”阿普诺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上前质问,“你让安娜小姐睡在哪里?” “我说过了,你们在外面休息,不要再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更不要打扰我。”雷恩平静且严肃地说道,“打扰一位法师的睡眠,后果非常严重。” 说完,他转身进了帐篷。 阿普诺的眉毛几乎要竖了起来,看着身旁因寒冷而瑟瑟发抖的安娜,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气愤还是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