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第一次看不透一個人,他無法理解,涅肖為何這麽矛盾。善良、單純無知和狡猾、罪孽深重竟然能同時地亳不矛盾地出現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爻不知道那柄銀柄斷刃為何會出現在涅肖那裡,心中冒出一個荒唐的可能性:自己所接觸到的這個人不是真正的主教,也不是以利沙。 這具身體裡或許困著一個無辜的靈魂——爻透過層層皮囊感知到了“荀聽”這個靈魂的存在。 但這只能是猜測,爻以往的認知和經驗中,沒有任何一段知識或者案例來解釋這個可能性。這完全是他感性思考產生的結論。 爻厭惡情感控制理智,也討厭不確定性和未知。 他在夜色籠罩的火光下,盯著荀聽的眼睛,用只有荀聽能聽見的輕聲,再次問了那個問題:“對我說實話,你究竟是誰。” 他手裡握著銀劍,手心是為給荀聽剔除肉孢而劃開的傷口,順著劍刃流下一絲溫熱的鮮血。這是爻給荀聽最後一次機會,只要荀聽能將真相向爻全盤托出,爻會毫不猶豫地護他出這重圍。 荀聽從他的眼睛裡讀出了這些思緒,愣了一會兒。 他看著系統的高風險提醒,失語片刻,閉了閉眼睛。他想起了彌爾藍曾經對他說的那句話—— “我們只是兩個守火的幽靈。” “對不起……我不是任何人,也不屬於任何地方,我是一隻幽靈。”荀聽頂著系統的風險提示,輕聲對爻回了這麽一句。 一隻無根無源的幽靈。 在這個世界的原住民裡,爻是第一個感受到了這隻幽靈,並願意伸出信任的觸須來試探的人。 爻皺眉,攥緊了劍柄,看著他。 荀聽的眼前出現了系統的提示。 您的言行舉止構成違規! 違規內容:“我不是任何人,也不屬於任何地方,我是一隻幽靈。” 違規原因:直接通過言語向非玩家角色交代自己的穿越身份。鑒於用詞隱晦,判定為輕度違規。 違規懲罰:輕度違規懲罰不即刻起效,將於下一命生效。 荀聽還是主動戴上了鐐銬,深深地望了一眼為他而拔劍的爻,對他說:“謝謝你。” …… 荀聽被請到了牢獄裡,彌爾藍則被拎去詢問室裡喝茶。南希伯的外交使者身份給了爻豁免權,他只是被暫時限制了行動。 荀聽進牢之前最後拜托了爻一件事:幫他保護好守夜和柏羽。 他告訴彌爾藍,不需要為他辯解和開脫,她可以編造任何理由證明自己的清白,荀聽自然會配合他。荀聽的身份已經沒用了,保住她神學院教師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荀聽孤零零地待在塔頂的監獄,他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才點開了事件1【羊皮之下的狼】的記憶回顧。 記憶所呈現的真相和荀聽推測的一致。 以利沙不甘流亡,他再次回到鼓婆區,對曾經背叛過他的人實施報復。他組織了賦格狂歡計劃。 請神失敗後,他是從塔頂的“朽神屠殺”中逃出來的少數人之一。 雖然王后和教皇都已經喪命,但以利沙並不“盡興”,他認為懷霏所受到的懲罰還不夠,他對懷霏的情感和仇恨扭曲地混合在一起,成了一團病態的惡疾:他想要懷霏痛哭流涕地向他懺悔,想要看到自以為王的神明化身生不如死。 他找到了自己的老朋友涅肖,殺害他之後披上了他的皮,成為了“淨舌區主教”,並有意地製造了一場重大的工業事故。 被救出來的“涅肖”受了十分嚴重的傷,休整了很長一段時間。作為身心都遭受了重創的恢復期患者,一些行為和之前有所差異在所難免,所以人們去沒有懷疑他。 就是這段時期給了以利沙足夠的喘息時間。 以利沙逐漸將自己的行為和習慣套上涅肖的模板,減少了一切會讓他有暴露風險的活動。他甚至謹慎到把自己左手弄成輕度殘疾,這樣的話,左撇子“涅肖”就只能嘗試著用右手寫字,筆跡的變化也不會引人注意。 以利沙忍痛砍掉自己的狼尾巴,開始嘗試著做一頭無害的羊。 一次,柏羽在地下室撞見了正在雕刻懷霏像寵的以利沙。以利沙發現柏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柏羽都被“涅肖”外派出去工作,兩人的交流逐漸變得很少。 而就在翻閱涅肖的私人筆記時,以利沙意外發現了一個秘密——關於柏羽的身份。 涅肖在收養這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時就發現了她身份的特殊。 她是阿嗚蒙之神挑選的化身。 但涅肖並沒有公開這件事,也沒有將柏羽送到阿嗚蒙之神的“信徒會”裡。身為大主教的他知道神的化身意味著什麽。他認為柏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力。是否要將身份公之於世,等到女兒長大成年後自己去決定。他不想讓柏羽失去一個本該自由的童年。 涅肖雖然對子女嚴厲,但在必要時從不會吝嗇自己的關心和柔情,柏羽自然能感受得到。所以長大後,她還是決定不對外公開自己的身份。 她想留在涅肖的身邊,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 於是,這件事情就在父女之間秘密地珍藏了許多年,像是被庇護著的雛鳥羽毛。這方小天地裡棲息著小心翼翼的溫情,在這裡,即使是神明也微不足道。 直到,一隻手暴力地拆開了巢穴——以利沙發現了它。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