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聯姻 聶雪霽並不知道的是，江霆原來真的在那裡等了整整一晚。 等到最後天光大亮，雨水停歇的時候，蘇格也沒有回來。 他原以為他本就足夠狼狽了，卻沒想到還能像今日這樣的狼狽與憔悴。 還未乾透的發絲循著原來雨水滴落的姿勢貼在額角，將乾未乾，很是粘稠。 面色蒼白，唇角乾裂。那雙黑凌凌的眸子裡不帶任何情緒，清淡的神情中藏匿著一丁點兒絕望與雜亂凶狠。 許久，江霆才動了動，垂著眼笑，寂寥無聲又放肆。 *** “蘇格，你怎麽現在才回來？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 聶雪霽聲音一滯，她想她得盡量斟酌著語句，不能就這樣輕率地說。 空氣寂然了十幾秒鍾。 “知道什麽？”蘇格把手中東西收拾妥當，抬眼望她。 聶雪霽輕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說：“就是，昨天晚上，不是下雨了麽？” “嗯，對啊，是下雨了。” 蘇格點點頭，她大概是覺得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昨天晚上有人來找你了，他一直站在雨裡淋雨，我怎麽勸他他都不聽，非說要等你回來，可是沒想到你到今天早上才回來。” “是嗎，”蘇格眼神輕微晃了晃，“我可沒見什麽人在樓下等。” “蘇格，”聶雪霽突然握住她的手，“我看得出來，你是在乎他的，可是，又為什麽非要這樣呢？這樣的話兩個人都痛苦，不是嗎？” 蘇格輕咳了一聲，默然壓下視線，“有些事情，你是不明白的，也並非一兩句話就能輕易講清。” “聶雪霽，你以後要是有了喜歡的人，千萬不要像我這樣猶豫，到最後陷入泥潭裡想脫身都不行。”蘇格看著她，又說。 “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蘇格搖著頭笑了笑，化妝鏡裡映射個女孩乾淨的笑容出來。 聽到她這樣的話，聶雪霽卻也只能淡然地一笑付之，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悵惘，五味雜陳。 想來也是，她與蘇格相識也不過數日，她不想說一些隱私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或許這個時候聶雪霽才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原來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兩個明明還相愛的人卻不得不因為某些原因而分開。 也是這個時候聶雪霽才恍惚間明白，原來牛郎織女的故事從來就不是騙人的，不是空想而來的。 “那麽，你昨天到底是去哪兒了？”聶雪霽還是不忘記執著地問這個問題。 “我去銀行取錢還債去了，”蘇格笑笑，“不然啊，我們這幾天恐怕就不太平了。” 聶雪霽想了想，覺得也是這樣，既然那夥人已經知道了她們的住址，那麽肯定就會時時來騷擾，總不可能每次都像是上一回那樣的好運氣。 *** VIP病房內。 “寒江，我給你燉了蓮藕湯。” 沈嫣然端來的正是一碗冒著熱氣的排骨煨藕。蓮藕是選取新摘的上好的九孔藕，燉出來的藕片細綿軟糯又能拉絲出來。 洛寒江低垂著眼眸，淡淡瞥過去一下，“沈小姐是嫌我食物中毒的還不夠嗎？ ” “不是，不是的，”沈嫣然微愣了一下，“這次的我試過了，沒有毒。” “那也不必了，我休息了這幾日，也足夠了。” 隨即披上了黑色風衣外套，瘦削修長的身影在沈嫣然眼前晃了晃，晃得她眼神迷離。 “我已經吩咐凌舟去辦好出院事宜了，”洛寒江扣好最後一粒扣子，“這幾日也多謝沈小姐的照拂。” “寒江，寒江！” 等沈嫣然反應過來時，人都已經出了醫院門。 “小姐，沈老先生讓您過去一下。” 一個走進來的丫鬟的聲音打破了沈嫣然長久的怔然與凝眉。 “什麽，去哪兒？”她很快回過神來，斂去了臉上的情緒。 “沈公館。” 是一場飯局。 出乎沈嫣然意料的是，不僅是父親找她，顧宴之和顧旵也在那裡。 “嫣兒，還不快向你顧伯伯問好？”沈威一臉笑意地說道。 沈嫣然雖是微微感到不妙，但也還是恭敬地朝顧旵微一頷首，說了一句：“顧伯伯好。” “嫣兒啊，你看宴之怎麽樣？” “他啊，”沈嫣然還是有點懵的，但似乎也隱隱猜到了是什麽事，隨便應了一句，“他還好啊。” “那實在是太好了，”顧旵拍著掌笑了一句，“既然如此，那我們家宴之有意向沈小姐提親。” “什麽？”沈嫣然和顧宴之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的詫異起來，然後彼此看了一眼。 顧旵朝顧宴之使了個眼色，那神情仿佛是在說：什麽“什麽”啊，在家裡可不是都說好了嗎？ 的確，之前顧旵也和顧宴之商量好了的，要誠心誠意地向沈嫣然提親。顧宴之也就硬著頭皮答應了。 唉，顧宴之也覺得是他自己長得太帥了，以至於三天兩頭的就被顧旵當作政治聯姻的工具。 之前江意姝的那件事情也是這樣。江意姝是微絳商行的千金，當初顧旵為了拉攏江家和利用其在商會中的權勢，也是幾度有意讓顧宴之娶江意姝。 不過顧宴之很清楚的知道，這微絳商行的主要力量不過是由江家長子江霆支撐著，若是江霆倒下去的話，那麽小小的微絳商行便不值一提，顧旵也不會急於讓顧宴之去娶江意姝了。 果然，顧宴之只不過是略施小計，便使得江霆失了魂魄，一蹶不振了。 從前時候，顧宴之總是笑江霆太傻，那樣輕而易舉的就中了他的圈套，如飛蛾撲火般。 當初他不想娶江意姝，但是又不想拂了顧旵的意思，才使了那樣一個計策。他從小還是比較聽話的，不太敢忤逆顧旵的意思。 他拒絕江意姝也只是覺得人生應該自由自在，不應就那樣被婚姻給束縛住手腳。 可是在遇見穆靈鈞之後，這一切就都變了。他才知道，這世上原來是有一個人，讓他心甘情願被束縛住的，因為那樣的束縛，在他看來，才是真正的自由。 而現在顧旵又執意讓他去娶沈嫣然，卻也不好直接拒絕，隻好先答應了。 可是現在從沈嫣然的這個反應看來，她似乎也是不太滿意這樁婚事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事情或許就好辦了。顧晏之暗自思忖著。 “父親，女兒不想嫁。” 果然，沈嫣然一口便回絕了。 “怎麽，沈小姐是覺得顧某人不夠好嗎？”，顧晏之問。 “當然不是，”沈嫣然回答，“你可好的很，好得我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了。” 沈威見狀，心中便也了然，既然女兒不中意，那麽他棄了這樁婚事便是了。 又是一番圓場客套話。沈嫣然才從飯局中脫身，這頓飯吃得她也忒不舒服了。 什麽破婚事？什麽政治聯姻？她沈嫣然向來心高氣傲，只會選自己中意的人，豈能甘心去當一粒為了政治聯姻而去犧牲自己終身幸福的旗宴子？更何況是嫁給顧晏之那樣的人，她可根本就看他不順眼。 沈嫣然越想越生氣，心煩意亂，一生氣就低頭一腳踢飛了路邊的一粒小石子。 不料她前腳剛出來，顧宴之便在後面跟了出來。 好巧不巧，那顆被沈嫣然解氣踢出的小石子正一下子砸在顧晏之的身上。 “哎喲……” 顧晏之吃痛叫了一聲。 沈嫣然回頭一瞧見是他，一丁點兒的好心情便頓時也全都沒有了。而且他偏巧還被她給砸到了。 “是顧少啊，”沈嫣然回頭看了顧晏之一眼，“你怎麽這樣不小心啊，下回走路呢，可得當心一些。” “沒事兒，一點小傷，是不疼的。”顧晏之笑道，看上去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絲毫不介意那一粒小石子的事情。 “你是來同我說聯姻的事情的嗎？”沈嫣然的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 “正是。”顧晏之輕瞥過她一眼，仍是笑著。 “如果你是來當你爹的說客的話，那麽你就請回吧，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哦?”顧晏之忍住笑意，正色說道，“那麽沈小姐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當然……。”沈嫣然欲言又止，覺得這樣輕易就說出來好像還有一點害羞。 “我其實是想知道那人是誰。” “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我喜歡的人自然是比你好上一千倍一萬倍的，你啊，你連他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還有，你休想我嫁給你，死都不可能！” 顧晏之看她說得那樣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不知怎的就莫名想笑，但是他還是忍住笑意憋住了。 好一個沈嫣然，大小姐的架子著實是擺得十足，囂張跋扈，盛氣凌人。她當她自己是什麽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嗎？還真以為是個男人就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嗎？未免也太自戀了太自以為是一些了吧。 顧晏之向來就是最討厭這些自以為是的千金小姐了，總是一副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姿態。若是真的比較起來的話，顧晏之才是真的覺得她沈嫣然連穆靈鈞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那相差的實在是太遠了，無論是相貌、氣質、還是性情上，都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好啊，既然是這樣，那我就猜一猜。”顧晏之衝她扯動著嘴角，露出個帶有嘲弄意味的弧度。 “那你猜啊。”沈嫣然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