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接朱莉美下班的那几天,我很难受,日月暗淡无光,好像整个世界即将坍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失恋的感觉,打电话给陆武,约他出来喝酒,陆武说他现在要专心造人,滴酒不沾,把我拒了。我叹了口气,觉得他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俗人。我给陈枢打了个电话,他就来了,扛着一箱啤酒。每次来我这里,他都搬一箱啤酒,喝大了,就在我家沙发上歪一夜,也不回家。我跟陈枢已经混到相互从不说谎的地步。我说陈枢你分析分析,我是不是爱上朱莉美了?陈枢就问我想没想过我和朱莉美老了的样子?我想了想,说没有。陈枢就说屁!什么爱?情欲!当你爱上一个人,会情不自禁想和她在一起变老了的样子,会担心很老很老了的时候你不能勃起了,不能做爱了,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我并不认为陈枢的分析是对的,但我逼着自己相信,这就是真理,因为朱莉美离开我了,只有这么想,我才能好受点。酒喝完半箱,陈枢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活得瞻前顾后,失去了一个洗脱自己的杀妻嫌疑的机会。我说:何建军都死了,我再拿这事把他刨出来,觉得不厚道。陈枢说:他都死成一把灰,很快就变成一把土了,你的厚道对他有个屁用!我说:我怕苏小妮会对他们的儿子说,你爹偷人偷得把自己偷死了,会让他儿子瞧不起。陈枢说:你想得可真他妈够仔细。我说不是我仔细,我是从陆武身上看到了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意义,以前的陆武花天酒地、没心没肺,都让我怀疑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现在,他老子病了,生命垂危,陆武突然有了危机感,如同四面楚歌、魂魄即将被人抽走,我相信,如果吃斋念佛他老子就可以获得新的生命力,陆武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父亲对于儿子,就是一面灵魂的大旗,何建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临死之前,他不肯看朱莉美一眼,只想让苏小妮相信他的心都在她这里,这样,她才有足够的信念帮他在儿子面前扶住父亲这杆大旗。陈枢用看犯罪嫌疑人的眼神看了我一会,说:你知道吗?有一阵我他妈特别好奇自己,我,堂堂一警察,还是立过无数次功的警察,怎么就能和一犯罪嫌疑人做了朋友,今天我明白了,你,苏猛,虽然有杀妻嫌疑,但你良心未泯,而且厚道,顾全大局,有舍己利人精神。自从不常见着陆武,我已经很久没遭到这么强烈而真挚的表扬了。我热泪盈眶,干了一瓶啤酒,感谢他拨云见日,挖掘出了我深藏不露的高贵生命本质。然后,我就想表现得更大公无私一些,问他知不知道何建军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陈枢白了我一眼,好像我这个问法侮辱了他、侮辱他是反扒组的,不仅没资格插手大案要案,连了解案情的资格都没有。我忙冲他陪笑脸,说我不是那意思。他才懒洋洋说犯罪嫌疑人锁定了,在逃中,至于什么时候抓着,就看这俩小子什么时候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