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磊的头摔扁了,像血肉模糊的饼子,糊在医院病房前的水泥小路上。一位护士拿着一张纸跑下来,说朱浩磊留了遗嘱,写在医院便签上。是今天晚上跟她要的,说是他想写诗。护士还跟他开了个玩笑,问是不是写情诗。他说有可能,他想给这世界写一首情诗,结果就写成了遗书。朱浩磊在遗嘱里跟所有人道了一圈歉,首先是给前妻,说他人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太喜欢装逼了,装着装着就失去了她,然后是给儿子道歉,说他无能才会让儿子沦落到去喊别的男人爸爸,又给陈枢和我道歉,说他不该自作聪明把现场证据都给毁灭了,他深深觉得对不起我们,更对不起死去的穆晓晨,让她沉冤难以昭雪。最后,他告诉亲人,自己决意赴死,跟任何人没有关系,只因为自觉人生败笔太多,已不堪重负,所以,他死后,不必追究任何单位和个人的责任,让他安安静静地升仙。说真的,看着他的遗书,我眼眶潮湿,甚至后悔,如果不是我把他们扯进这桩案子,朱浩磊就不会有机会躺在病床上反思自己的人生,他不反思人生,就不会看见自己半生来的失败和荒唐,看不见这些失败和荒唐,他就有足够的勇气活到寿终正寝。女邻居带着熊儿子赶过来时,朱浩磊破败不堪的身体已经被安置在了担架上,覆盖着一层白单子。熊儿子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迟迟疑疑走过来掀开床单,看着朱浩磊血肉模糊的脸,突然双膝跪地,喊了声爸爸。声泪俱下。女邻居也探头过来看看,脸上并没悲伤痕迹,末了,声音低低却咬牙切齿地说王八蛋,你赢了。我想,她说的赢,大约是朱浩磊终于以纵身一跃的壮烈姿势,把自己像个男人的样子种在了儿子心里吧?像棵伟岸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