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瑞进了宫殿,抱拳行礼。duoxiaoshuo.com带着责备地道:“母妃,前儿父皇才立了规矩,若入府后,东宫的皇子不得擅入后宫……” 虽说王淑妃装得像,可程元瑞还是一眼瞧出她在装病,他是见过王淑妃犯病的模样,甚是吓人,脸色煞白,嘴唇微紫,可瞧瞧这会子,面色是白,可还有些许血色,嘴唇色鲜如丹。 王淑妃捧着胸口,“我这不是犯病了么。” 程元瑞见罢了礼,在凤榻畔坐下,“母妃找我有事?” 王淑妃道:“今儿闽、燕两地都传了文书来,皆是要求结盟联姻的,你父皇的意思,我们程家无适龄公主,怕是要迎娶两家的女子入宫。” 程邦的年岁不大,至今也不过四十多岁,正当壮年,除了昔日六、七、八、九四位姨娘年轻些,三妃皆是近四十岁的人。 程元瑞微微凝眉,“怎么没适龄公主了,不是还有三公主么。” 她…… 程醉蝶! 王淑妃还真忘了有这么个人物。 “她能成么?二月初一回京城,便与贤妃母子亲厚,慕容家已说得很明白,是万不会娶她的,还特意与你父皇写信来,说要另挑公主和亲,怕是她失德的事已经传出去,孙术能愿意要她?” 孙术的年纪比慕容景与程邦都还年纪些,至今也不过三十出头,不过他的胆儿够大,在南边下手快,早早就一统了南边诸候,成了南方的霸主,又是当今天下三方霸主里第一个登基的。 程元瑞想了片刻,道:“肃王皇叔家还有一个尚未婚配的堂妹,着实不成,可以奏请父皇晋为公主,和亲北方。” 肃王,程邦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程邦唯一的弟弟,是太上皇侍妾所生的儿子,唤作程都,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有个长女今年三月初一刚及笄。 王淑妃一直就想扶正,可这么多年,程邦一直没提这事,自慕容氏过世后,便是由她打理着孟公府,上敬翁爹,下拉扯着儿女,她膝下只得程元瑞一个儿子,在程元瑞之后也曾怀过一胎,只是十月怀胎,临盆之际,孟公府内发生了意外,产下的也只是个死胎,自那以后就再没动静了。 “宁让肃王府的大郡主和亲,也不能让三公主去,这三公主可是贤妃母子的人。” 一旦和亲,便是结盟,程邦还没册储君呢,王淑妃的想法很简单,万万不能助长了其他妃子的势力。 论出身,她在众后妃里算是最出挑的,年纪长,又育有儿子,就该被立为皇后,但这话她不能说,从程邦名不见经传的侍妾到今日成为皇帝的淑妃,可谓是荣光无限,以前是旁人瞧不起她,现在是她高高在上,就是这偌大后宫,也尊她为主,一下子扬眉吐气起来。 王淑妃轻声道:“醉蝶公主今儿又在宫里发脾气了,砸坏了不少东西,这回宫才多少日子,见一次消瘦一次,也是好吃好用的侍候着,可不是奇怪了么。” 程元瑞想到程醉蝶就有些犯愁,被燕国公退了亲,虽说是燕国公嫡亲的外甥女,因为失德,终是被弃。 程醉蝶一回京城,住到宫里就摆着她是“嫡出公主”的款儿,任是皇子、公主都敬她几分,更是被贤妃母子捧成了宝贝一般,处处迁就,这性子也越来越坏。 程元瑞微锁眉宇,面露深色:“京城的气候可不比范阳好许多,怎的就瘦了?” 侍立一侧的三皇子妃周氏久不说话,此刻轻言细语地启口道:“母妃,她莫不是水土不合,或是吃惯了北方菜,不习惯吃用京城菜式。” 王淑妃道:“宫里什么样的厨子没有,别说北方菜,就是西域菜式也有厨子会的,偏生她最娇气。” 不就是前皇后留下的公主,还是在燕国公府长大的,慕容皇后给她谋来良缘保不住,这又怨得了谁,连嫡亲舅家都嫌弃了,谁家还看得上她,光是那刁钻的性子就没人能受得了。 几人说了阵儿话,太医到了,给王淑妃请了脉,程元瑞叮嘱了宫娥小心服侍,夫妻二人这才告辞出来。 周氏的话不多,她原是王淑妃胞姐的女儿,夫妻二人算是姨表亲,虽说程元瑞花心些,对她还不错,况且两人已有两个儿子。 周氏怯怯地看着不说话的程元瑞,问:“殿下今儿有心事?” 程元瑞嘴硬地反问:“你看我像有心事?” 虽是夫妻,可彼此却似阻隔了什么,任周氏如何努力,就是走不进程元瑞的心里,但周氏是一心一意与程元瑞过日子的,此刻垂眸,再不敢多说话。 程元瑞想到陈湘如,真是弄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明知吕连城与慕容宝钗已经订亲了,这话无论是真假,可天下人都知道慕容景当众说过要把他最疼爱的女儿许给吕连城,慕容景有几个女儿世人不大清楚,但他有几个儿子,却是天下皆知,因着他将要登基为帝,怕是慕容家祖宗八辈的事都被挖出来了。 天下更有传言,说慕容景乃是真命天子,他一出身腰上就盘了一条龙。 哪里是什么龙,而是慕容景还在娘胎时,而生母生了许多闷气,他一出娘胎就带了疝气,后来虽经老郎中切了疝气,可腰上却留了疤痕,状如盘龙。 于是乎,民间越传越甚,竟说慕容景是真命天子。 程元瑞放慢脚步,春天的夜风轻轻的拂过,吹动他的衣袂,夫妻间已到了东宫。 这原是储君所居的宫殿,可现下程邦的几个儿子皆住在这里,任是成人的还是没长大成人的,各居一处,虽说几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妻妾多,倒也能住得下,但程邦亦说了过,等礼部那边拿出个章程规矩来,立有军功的皇子便要逐一赏赐府邸。 程邦年节前入的京城,这几月都用在整顿京城上,把异己一一铲除殆尽,只留下他信得过的人,而慕容景一早就把他的人带出了京城,是要带到范阳重用。 程元瑞呢喃道:“你们女子一生会喜欢几个男人?” 周氏被他一问,整个人都怔住了,忆起在程元瑞之前,父母长辈也曾说过旁家的好男子,生怕被程元瑞怀疑起什么,忙道:“女子一生,唯爱一人。任世事如何变迁,谁也改变不了。” 一生唯爱一人…… 程元瑞想着,那陈湘如亦是这样的么? 不知为何,从他第一眼看到陈湘如的那刻,就不由自己的欣赏、喜欢,甚至想与她在一起,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虽过了很久,他还是忘不了陈湘如在洛阳王家的样子,她的快乐、她的张狂、她的俏皮……点点滴滴都让他觉得欢喜。 周氏又补充道:“妾这一生,心里只殿下一人。” 程元瑞移眸,这才看着月亮下的周氏,她是这样的沉静而柔和,太沉静了,在他身边几年,他常常忘了周氏这个人,只在有事的时候方才忆起,那时他又会觉得其实他是离不开周氏的。 ☆、第159章 梦痴女 周氏的目光与他相接,变得越发温柔,“殿下今晚着谁人侍候,我令人安排。” 近来三皇子宫城的妻妾们除了周氏,个个都疯了,变换着花样地讨好程元瑞,五位稍大的皇子或多或少在疆场都立有军功,而这五人里头,又以大皇子元吉、三皇子元瑞立的军功最多,妻妾们想着,怕是他们这亲王位是少不了的。 若是程元瑞做了亲王,周氏为正室王妃,又有侧妃、侍妾,光是侍妾里头便有好几个等阶,正六品的承仪、正七品的昭训、末等的奉侍。 程邦一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封赏他的父母,将他父亲封为太上皇,母亲自然就成了皇太后,之后便是封赏他的后妃,就连最不得宠的五姨娘也封了个宁婕妤。 程元瑞道:“今儿我去你屋里,该去瞧瞧两个孩子了。” 周氏安静,话不多,这也是程元瑞去她屋城的原因,他不想姬妾百般温顺地讨好他,他心里自是明白,她们那么做,就是为她们将来谋个前程。 * 陈湘如依在浴桶上,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她,是一个无根的飘萍,在这乱世随风沉浮。 她似又回到了临安西湖畔的凉亭里,也是在这样的春天,和风细语里被母亲陈银欢牵着小手,身后跟着打着油纸花伞的李湘华,那时的湘华是那样的年轻,不紧不慢,似陪着陈银欢沉陷在这细雨般的哀伤中。 “姨母,你刚染了风寒呢?今年就别等孟叔叔了吧,他许是不会来了。” 陈银欢咳嗽着,却腾不出手来捂嘴。眸子里难掩痛色,垂眸看着一侧的陈湘如,“他说过的,在我与他相识的那日,还会来找我……” 一年又一年,年年空盼。 那个人到底没有来。 李湘华面露无奈,拉着陈湘如的小手。走在陈银欢的后面:“可姨母染了风寒。就该留在楼里将息养病。” 陈银欢不答话。 李湘华蹲下身子,温和地看着陈湘如的小脸,“湘如。你劝劝你娘吧,许是你的话她愿意听?”李湘华没有母亲了,她看重的亲人就陈银欢和陈湘如,自李湘华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没了,是陈银欢如同母亲一般地照顾着她。她不想陈银欢有事,要是陈银欢没了,她和陈湘如都会失去最大的依仗。 陈湘如一片懵懂,还不大听得明白李湘华的意思。可还是扭头奔向陈银欢,拉着她的大手,摇摆着腰姿。奶声奶气地道:“娘,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 陈银欢看了眼李湘华,神色里带了些责备,“我原以为你是懂的,怎能挑唆了湘如和我闹呢,湘华,我一定要等的,只要我活着,每年到了这几天,我就会天天来这里,也许孟公子是被什么事缠住了,他不是一个无信之人,我信他。” 信他,因为这两字,陈银欢年年在烟雨朦胧的西子湖畔等了一年又一年,直至她生命的尽头,也是带病候在凉亭,等着那个姓孟的男子泛舟而来,践行对她的承诺。 陈湘如正梦得痴迷,侍女轻声地唤道:“小姐,香汤凉了,你得起来,再不起来许要着凉了。” 陈湘如睁开眼,从梦境里回过神来,好好儿地,她怎就梦到陈银欢了。 这是她第二次梦到陈银欢,每一次都是陈银欢去西子湖畔等孟公子的,那个男人在临安烟花地逗留几月后翩然离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她问:“信送出去了?” “是,送出去了,是大管家亲自派小厮送走的。” 从京城到洛阳不过三四日,以她对吕连城的了解,知她还活着,许第五六日上就会来京城吧。 侍女取过衣袍来,皆是新的。 陈湘如突地明白,陈银欢每一次等待怀揣着怎般的心境,那是十分的期盼呀。 侍女道:“这是杨相爷令人准备的,小姐且换上,还真没瞧出来呢,杨相爷的心思怪细腻的。” 她一面要扶陈湘如离开浴桶,眼睛却直直盯着陈湘如左肩胛下二寸处那枚殷红的星形胎记,在洁白如雪的肌肤上,这胎记就似一朵白雪世界里盛开的红梅,“咦,小姐这是刺上去的。” 陈湘如道:“这是胎记呢。” 这胎记的形状还真是特别,像一枚红色的星星,还是不规则的五角,赤红如血,竟有小指盖大小,落在眼里异常刺目。 “星星、太阳……”侍女沉吟着,“莫不是小姐的闺字从这里来的。” “若是这胎记来的就该叫星星了。” 陈湘如扭头看着,对这胎记她早已经习惯了,偏这侍女因是第一次见,竟好奇得像什么似的。 侍女笑了。 许是在浴桶里呆得太久,当天夜里陈湘如就染了风寒,咳嗽不止,侍女几番被吵醒,当即去禀了府中的大管家,很快就请了郎中来瞧脉。 因陈湘如染了风寒,整日呆在屋里就少出门了。 转眼便到了三月十三,她送出去的信已经有六日了,她又写了第二封,却在想着那信是不是没送到,这一次她准备亲手把信交给大管家,托大管家交到镖师手里。 若洛阳也是孟国的地盘,驿馆是可以送的,要送到孟国地盘就得请来往的镖师帮忙捎带。 陈湘如第一次觉得,当初慕容宸和吕连城的法子一点也不好,首先洛阳变成了孤城,于彼此都多有不便。 大管家接过信,笑道:“陈小姐尽管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信送出去。” 陈湘如道:“有劳大管家。” 待她离开,大管家才唤了之前跑腿的小厮,“上回陈小姐给你的信,都送到镖局了?” 小厮见四下无人,走近大管家低声道:“三殿下身边的太监插手了,把陈小姐的信给讨走了,不许小的送出去。大管家不觉得奇怪么,月亮美人未死,这是多大的消息,偏好几日了,整个京城就没传出任何消息去。” 大管家一直觉得这是大事,听小厮这么一说,还真是奇怪了,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 杨韫本是君子,行事磊落,万不会做扣留他人信件的事。 小厮为难地道:“三殿下那儿,我们可不敢得罪,他身边的内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