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与她下了赌注,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慕容辰是有必胜的把握。qdhbs.com 慕容辰想追进去,想到那是她的内室,他们对外说是夫妻,但他们没有半点关联,他不许她擅入自己的房间,他也不能私入她的房间。他站在偏厅里喊话:“陈氏,我们就再下一局,就一局,可好?” 在家时,还有他父亲、兄弟们陪着奕棋,山上唯有吴虎、崔维懂点棋艺,与吴虎、崔维下棋实在没劲,每次都是他赢,就算他不用心思也能轻易地胜了二人,而今好不容易棋逢对手,他就想好好地下上一盘,更令他意外的是他们二人的棋路风格太相似。尤其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运用得巧妙,她用得熟稔,就似他们本就源自一门。 陈湘如此刻铺好纸张,正照着棋盘绘棋谱,从开始的困局开始绘,绘慕容辰的破局之法,又绘第二次脱困之法,她几乎需要认真的回忆,才能忆起他每一步的走势。 慕容辰提高嗓门:“再下一局,这一次从头来过,你肯定下不过我,早前那可是客人的残局,不作数的,我们重新下过……” 任他如何叫嚷,陈湘如只作未听,在一早描好的簿子上,绘了黑子、白子,这簿子原是李湘华出嫁前特意为他绘制的,“妹妹往后遇到棋艺高超的,便照我之前制作的棋谱法记录下来,用心研磨,定能提高棋艺。” 慕容辰唤了一阵,见她不睬,有些失望,这才移到花厅,一调头回自己屋里,也一样摆弄起棋子呢,那样的困局他以前在家时与父亲玩过,当时他是胜了的,只是现下怎的就变成和局,难不成是说陈湘如的棋艺比他父亲的高? 棋逢对手,定要分个高低来,可此刻陈湘如躲回内室不出来了,早前慕容辰还以为她是生气了,摆弄了一阵棋子,他突地忆起她不是生气,也不是不想与他下棋,他想分出高低,陈湘如定也如他一般,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陈湘如现在和他在做同一件事:研究刚才的棋路。 这么一想,慕容辰份外兴奋。 搁下棋子,他出了西屋,移到院子里,便看到东屋窗前,陈湘如手捧着书,正对着棋盘一脸沉思,这模样不是在细研、温习还是作甚? 果真与他猜的一样! 既是惺惺相惜,自得再来过。他一想,转身折入偏厅,这一回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挑起布帘就进去,正要说出口,却见她近乎自言自语地道:“我也曾一局之中连用两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可第二次他用时。却分明是同归于尽的做法,自损一万,损敌八千。偏偏最后却成了和局……不应该呀。” 棋谱! 眼前一亮,慕容辰如同饿狼遇到了美食,扬臂一夺,就扑了过来,这不正是刚才他们下的那棋局么,竟被他在大半个时辰内就制成了棋谱。厉害呀。他虽爱下棋,却从未想过要制棋谱。 陈湘如被他吓了一跳,一抬头见是他。立时喝道:“快还给我!” 慕容辰快速地翻看着,这上面记录了不少精妙的棋局,有杨韫的、有棋迷道长的……听过名的,没听过的都有,粗翻一遍,但见蓝色簿子上写着一个“第三册”时,惊道:“还有第一册、第二册?” 她到底是什么人? 居然与这么多的棋手、名士对奕过。就连候青域、钱文俊等人的皆有。 陈湘如急奔几步,一把夺过,冷声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进入我的房间,出去!” 他站着未动,他一面想着另外两册棋谱。一面猜测起她的身份来。 陈湘如指着门口。俏颜无色,娇喝:“慕容辰。出去!别惹恼我。” 慕容辰抱拳深深一揖,“再下一局,就算要输,你让我输个心悦诚服,如何?” 她本想发作,可见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又着实发作不起来,咬了咬唇,道:“好吧!” 二人离了东屋,相对而坐,又重新对奕。 这一回,彼此知晓对方的棋艺不俗,先自有了警惕,陈湘如下得沉稳,慕容辰更是小心布局,但彼此实则都轻松应对。 花娇听慕容辰叫嚷了许久,这会子安静下来,好奇地进了偏厅,才发现二人又下棋了,她的棋艺虽不高,却是个会看棋的,没多久就瞧出他们的棋艺相差不大。陈湘如的棋风更易多变,温和中暗藏杀气。慕容辰则是一股子犀厉的咄咄逼人,暗里却少了陈湘如的杀气。这就像一把刀子,看着好看的未必锋厉,而看着寻常的许是削发为泥。 这一局棋却下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喜妹和小兰做好了午饭,他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很显然,慕容辰下得有些艰难,而陈湘如没有要相让的意思,对于一个真正的棋手,不是故意输给对方,而是彼此都拿出真本事应对每一盘棋。 慕容辰走一步看七子,那陈湘如便是走一步看八子,似乎总要比他看得远些。 喜妹站在布帘外:“公子、小姐,用饭了。” 慕容辰似气恼被人打乱,脱口而出:“稍等。” 陈湘如也不想吃饭,她也是个棋迷,尤其是今生似乎对棋到了痴迷的地步,每次一下定要分出个胜负才肯罢休,棋如战场,知己知彼,百胜不殆,陈湘如从前一局棋里似瞧出慕容辰的棋路风格,而慕容辰却没瞧出陈湘如的风格来,她会变,有时候变得温和,有时候又变得犀厉,更多的时候则是她成竹在胸的步步为营。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棋艺竟高超到如此地步。 慕容辰越发吃力了,再看棋局,想要再来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却是连这“自杀”之地的退路也没了。是的,他输了,被他活活地困死了,他只想着求胜,不曾想却被他布下了一局,他竟以一子落后而输,输得如在梦中。 久久的,他再度回不过神来。 陈湘如扫过棋局,眸子里多了几分自信,抬眸时望向慕容辰:“你自己说的,你若输了,愿为我做两件事。” “你说!” 她吐了口气,“第一件,本姑娘的名声重要得紧,不屑与你做假夫妻,我要你去与大当家解释清楚。” 慕容辰冷哼一声,“若不是我,你和孩子还能平安无事。” ☆、第086章 好好活着 她反倒瞧不上他了。 是,他承认,她有些才华,这棋艺入了他的眼,也就是她的棋艺…… 在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他居然不知道她的棋下得如此好。 陈湘如厉声道:“是应还是不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该不会反悔吧?” 慕容辰道:“谁反悔了,用过午饭我便找大当家解释清楚,不会有碍你的名声,到时候也一并解释清楚,说你……你是清白人家的小姐。” 听到这四个字,她只觉讽刺得很,“清白人家?”忆前世她也用这几个字强行拆散了陈相富和白莲,今生这几字用到自己身上,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坐在一侧的唯有花娇,再无旁人,陈湘如压低嗓门,“谁告诉你,我是清白人家的小姐?” 花娇惊呼一声“陈妹妹”想要止住她。 可陈湘如似乎并不介意,勾唇笑道:“花姐姐,我曾说过,瞧不起我的人,我也一样瞧不起他。”因她出身风尘,便要一竿子小瞧所有的人,足见此人的心胸狭隘、见识短浅。 她骄傲地扬了扬头,只有瞧不起自己的人,但她会敬重自己,会看到今生如一朵开到荼蘼的花,要去赴一场最繁华的宴。 慕容辰听她这话,脑子里却兜了一圈,忆起前不久闹得整个洛阳城轰轰烈烈的女子陈湘如,她献琴曲、与人对奕,用赚来碎银或赠给老百姓,或撒给老百姓,就是世家闺秀没有手段,更没有的胆识,也只有身在风尘的女子才能做种这等恣意、洒脱之事,她快乐自在,在十日间每日撒出五千两银子去。直惹得十里八乡的百姓寻迅赶去捡银子,听说这龙虎寨里都有兄弟编了名目要下山去捡银子的。 是她! 一定是她。 一直不明白,吕连城何时认识了陈湘如。原是这样。 “你……你是江南名伎,才艺双绝陈湘如?” 是吃惊,更是证实。 陈湘如微微一笑,虽没有否认,这样子便是默认了。 花娇道:“陈妹妹的才学,尤以棋艺为甚。集数家所长。琴曲也是一绝。” 这样拥有过人棋艺的她,居然会是风尘女子,她竟是风尘女子…… 慕容辰道不出的失望。 陈湘如恍若未闻。道:“用饭吧。” 慕容辰小心地问花娇,“那你原来是……” “临安府千娇阁花娇。” 花娇,这名头虽不如陈湘如,但他也是听过的。 世间的男子爱美人,也喜欢听美人们的名字,尤其是这江南四艳的名字,他们都听过:李湘华、白如雪、杨芙蓉、陈湘如。李湘华芳魂早逝。但她的《飞天琵琶》舞传闻能惊天地、泣鬼神;白如雪以其书法丹青闻名江南,更与东林诗社的大才子候青域喜结秦晋;杨芙蓉是四艳之中生得最为风流、貌美的一个,能歌善曲儿,音若黄莺。 唯有这年纪最轻的陈湘如,却是这四人中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个,相传她出道之时才十三岁。却让杨韫、棋迷道长闻讯而来。斥重金也要与她对奕。陈湘如原是名伎之女,生父不详。母亲早亡,自小在临安府软香楼长大,能歌善舞,也通笔墨诗词,但她以棋艺、琴曲闻名江南。 陈湘如,竟是他面前这个女子。 早前他还想,不过是世人夸大其词,可今儿他输在她的手下,他更多的是意外,不仅是她的棋艺,更是她的身份。 陈湘如既让他意外,又如他曾想像的那样,是一个绝代佳人。 美丽的女子易寻,同时拥有才华和胆略的女子却不同。 为甚会是风尘女子? 慕容辰想着的时候,她已经翩然去了花厅。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失望,甚至是那一闪即过的不屑。 杨韫以为,身为风尘女子的她,只配与人为妾。 慕容辰许也认为,她那样的身份,就配做卑微的女人。 出身风尘不是她的错,若她要自暴自弃,那才是错上加错。 过往如何?已成过去,她就是要活得洒脱自如,活得风华绝代,更要活得让自己恣意自在。 慕容辰愣怔良久,即便她的身上没有风尘的气息,更像养在深闺的女子,还是让他失望不少,他到底在失望什么?她的出身又许与他有干联,偏生他是这样的失望,期望她有着体面的出身,期望她有着可以与他比肩的骄傲。 他是世家名门的公子,有着显赫而瞩目的身份,他的失望是希望与她在一起么?他不由得暗问自己,只在瞬间明了真相,莫地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连日来早出晚归,不是因为他忙,而是在避开自己心动,或者说不想与这个与他住在一处的女子有任何的交集。 他的妻子是一个美丽而富有才华的人,知他、懂他,但更得是一个让世人敬重的女子。 慕容辰看着桌前围坐的陈湘如与花娇,冷声道:“你们吃,我去馥苑寻大当家。”不待陈湘如回话,他已大踏步离去,疾步如飞,虽未跑,可那速度不压于快跑。 小马唤了声“公子”追了出去。 花娇多少瞧出些慕容辰的意思,他喜欢有才华的女子,却又打心眼里瞧不起来自风尘的她们,面含不安地道:“陈妹妹。” 陈湘如抬眸浅笑,“他瞧不起人,难不成我们也要薄待自己么?不,无论何时,我们都得善待自己,就算我们没有光鲜的出身,但一样可以活得快乐、自在而有尊严。何况现在,我们不在江南,也没在风月楼馆之中……” 可她们的出身,就像是身上的一道烙印,任谁都不可以挣脱,就算是现下,慕容辰知道了陈湘如的出身,竟是连与她们同桌共餐都不乐意。 花娇吃了几口饭,依是小心地观察着陈湘如,她明白被人瞧不起的滋味,甚至要面对身后那些指指点点又是怎样的辛酸,“我瞧吕五爷待你不错,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只有嫁人了,才能避开被人非议。” “我为何要草草嫁人,别人能争取幸福,我也要拥有幸福,我不会委屈自己半分,要娶我的人必得明媒正娶,更得给我妻位,否则我绝不草率嫁人。” 更不会甘为他人妾。 若要为人妾,当初在临安府,涂三公子、钱公子等人都表示过好感,但她拒绝了,她不会委屈自己与人为妾,更不会重蹈叶红娇的下场,即便攒下了钱财若干,最后被嫡妻贱卖他乡。 妾,就是个玩物,而她陈湘如绝不会让自己堕落成玩物的。 就算逆水行舸,她也要保护好自己,为自己求得一方安宁,避免让自己受到无谓的伤害。 * 馥苑花厅,大当家吴虎一家正聚在桌前用饭。 吴氏因生了小儿子刚满月子,此刻也坐在右边高座上,两侧立着服侍的姨娘侍妾与丫头、婆子,姨娘们则服侍自己的儿女吃饭。 近来,慕容辰成了馥苑的常客,总是在饭点上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