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往的板着脸,反倒对院子上新挂上的匾额感了兴趣:“湘竹院……” 陈湘如见他似在求教,不待她开口解答,喜妹接过话笑道:“远古时候有娥皇、女英,娥皇称湘君,女英唤作湘妃。xwdsc.com” 她给这院子取名“湘竹院”,是说要学娥皇与人共侍一夫,还是说不做娥皇? 吕连城微微敛额,“你怎取了这么个院名?” 陈湘如道:“各处都有院名,好歹也取一个,下次旁人说起时,总不能再说二当家住的院子,这也太拗口了。” 他道:“这桌上的东西都是给……我们院的,收起来吧。” 他想说,是给她的,可他亦住在这院里,吃住在一处,眼瞧着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这吃的自是要搁到东厢房的杂库房里。 陈湘如对喜妹道:“拿了库房钥匙,把吃的入库,布料什么的搁到我们住的内室。” 喜妹应声,与小马一道把分来的腌肉等食材送到库房里。 陈湘如很快发现,桌上还多了两样东西:一把琴,一张棋盘,另有两盒子棋子。 吕连城神色淡淡,“闲来无事,你可以打发时间。” 很显然,这是他特意弄来的。 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陈湘如低声道:“谢谢!” 吕连城的眸光一动,其实就这样与她相处,云淡不惊的度日何尝不是一件喜事,只是他真的好想再看看初见她那日灿烂的笑容,那样纯粹而明净的笑,总能感染人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来,鼓鼓囊囊的,“你喜欢撒钱,拿着撒着玩吧。” 陈湘如先是一怔。很快就笑了起来,“山上能撒钱么?这不是惹人笑话。” 这个初识肃冷的男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不让人如沐春风。 吕连城倏地起身,冷俊的面容越*廓分明,正色道:“你若想下山玩耍,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他的眼里蓄着满满的宠溺。 陪她!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陪她下山。 陈湘如问:“真的?” “真的!”他肯定地回答,只要她高兴,做什么都行。他甚至愿意陪她一起疯,一起狂。 陈湘如咬了咬下唇,小马与喜妹在杂库房里忙着,瞧来还要在那里细细地整理一番,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想吵醒睡下不久的乖乖。这孩子一到冬天更爱睡了。天凉时就不愿出门,倒有几个同龄的孩子陪她玩耍,只是乖乖似乎更喜欢大人呆在一处。 陈湘如微扬着头。看着院门方向,“有件事,我一直想做。” “甚事?” 她吐了口气,粲然如花的笑颜里多了三分狠决,“我自来行事恩怨必报,柳明诚原与我有过一段婚约,可他为了杨芙蓉背叛了我。他伤我、负我在前。就得承担这后果。长河村下庄的百亩田地原是我置下的,就是柳宅也是我的,我凭甚要平白给了旁人……” 吕连城原本僵硬而冷酷的面容微微有了一分似笑而笑的表情,“你想怎么做?” “柳明诚与我离开江南时,柳姨曾为我们备下了几千两黄金,又二十万两银票。而我的大部分积蓄都花在了长河村下庄。” 陈湘如虽没有说要如何做。显然是不肯放过柳明诚与杨芙蓉。 也在此刻,吕连城才蓦地发现。她其实并不是仙子,只是一介凡尘俗女,是的,她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有心伤的往事,有她不能搁下的爱恨。 两个正说话,只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声,却是有人在大声的吆喝,这声音就似昔日她们初被山贼的欢呼声,“哦呵呵!哦呵呵!”声声传入耳膜,竟有道不出的欢喜,这是山贼里打秋风大丰收的欢呼声,几乎每次有山贼的弟兄下山打秋风,一归来就是这声音,叫得越欢,只能说明今儿的收成越好。 小马从屋子里奔了出来,大叫着:“定是大当家的也得手了,哈哈……”他一转身往外面狂奔而去。 喜妹也出了屋,想出去瞧个究竟,可又见陈湘如与吕连城还坐在花厅上,正在犹豫,只听吕连城道:“月亮,你们主仆且去,我留下来照看乖乖。” 陈湘如点了一下头,正要走,却听吕连城又道:“面纱。”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半透明的漂亮丝帕,眼里有笑,面上冷酷如初。 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份?居然连笑都已经忘了,若不是看到他眼里的那丝宠溺与温柔,她一定不敢亲近。 他抬手,见她未接,轻柔地将面纱蒙在她的脸上,这样的体贴而温柔,“你要做什么只需吩咐我一声,我……来替你做。” 陈湘如不敢再看他的眼,问:“今儿大当家亲自带人下山了?” “是,就要过年了,大当家说我们得攒足山寨上下过年吃用的东西,要让大伙热热闹闹地过节。” 陈湘如用手理了理面纱,想说感谢,他却抢先道:“我把衣料等物搁到你内室屋里。” 主仆二人离了后院,到议事堂外面时,已经围聚了太多来瞧热闹的人。 原来,昨儿大当家的就得了消息,说今儿会有人经近龙虎寨一带,连夜走了远路,终于又得手了,不仅抢了几十车东西,还有衣着华贵的男女老少。 大当家一声厉喝:“把那些年轻女人关到杂房去,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立时就有几个妇人过来抓人,偏有一个着粉缎的女子与一个墨青袍男子紧紧偎依,彼此不离不弃,任妇人如何抓扯,她就是不撒手,其他的女子已被带出了议事堂,唯有她还与那男子死死地拥抱着。 “别碰她!是生是死,我与她都待在一处。”这是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此刻飘入耳中,陈湘如只觉身心一颤,脑海里电光火石地涌过一个人来——钱公子。 去岁一别再未见过,临离临安府时钱公子连夜奔走报信,她方得已尽快离开临安,得已逃离战劫。 他怀里的女子似并不畏惧,“夫君,我们至死不分。”声音软柔若歌却藏有果决,声音美得诱人魂灵。 这声音竟是陈湘如再熟悉的不过的,不等陈湘如道破,喜妹惊唤“小姐”,她压低嗓门轻声吐出:“是花娇姑娘。” 千娇阁的花娇!这等软语醉人心田,令人一闻难忘。 ☆、第082章 再见故人 钱公子在临安也算是出名的才子,倒也配得花娇。钱公子家里原是有嫡妻,想来花娇像白如雪那样,也寻了个才子文士为夫君,甘为侍妾。 只不晓他们有何过程,但这结局却让人欣慰。 单当冷笑两声,“好一对苦命鸳鸯、郎情妾意,哼哼……”目光久久地锁定在花娇身上,真真是一个如花娇美的美人,只听“嗖——”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花娇将钱公子护在身前,单当的剑停凝空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怔住。若那剑前是钱公子,许已落下,因换成一个美/娇娘,却多了向分怜/香惜/玉之感。 顿时议事堂上一片肃静。 慕容辰一个闪身用手夹住宝剑,浅笑道:“三弟何必这么着急?” 好险!只差一点,花娇就命丧单当的剑下。 钱公子神色惊慌,有惶恐、有心痛,他看着怀里的花娇,眸子里流露出缠绵不绝的情意,如奔流的江河,似春日的泉溪。女子不离不弃,宁可身死也要护着他,而男子面对妇人们的抓扯,始终如一地将花娇护在怀里。 陈湘如看在眼里,到底相识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她走出人群,冲着上座的吴虎款款一拜,“禀大当家,陈氏识得他们,原是我江南家乡的故人,还请大当家饶过他们夫妻。” 钱公子与花娇闻得她的声音,吃惊不下。花娇正待出口,钱公子已抢先一步唤道:“陈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陈湘如勾唇一笑,“钱公子,许久不见了。” 花娇自被劫持,一颗心就死死地揪紧,懊悔自己随钱公子出来行商。早知如此。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去,可钱家一家子的人都得吃饭。下人们能遣的遣,留下来的都是世代忠仆。家里的日子过得艰辛。若再不设法赚钱,一家人可如何度日?原想走一趟货,好歹赚钱过年节。 花娇一眼就发现陈湘如那绾起的发。 慕容辰审视着陈湘如,有狐疑,这一对男女男子气度不凡,女子容貌不俗。“你识得他们?” “是我江南同乡。这位公子是临安才子钱文俊。这女子是他妻室。”陈湘如言罢,重重一跪,“大当家。陈氏恳请你放过二人,他们都是善良百姓。” 单当微微皱眉,上一回因着陈湘如就放过了一并劫来的年轻美貌妇人,可这会又要放过这二人。“二哥如何看这事?” 慕容辰道:“既是陈氏故人,请大哥放过他们,只是规矩不能改,钱财留下。人可以放。”山上的兄弟下山一趟,总不能白走,既然东西上了山就没有退还的道理。 陈湘如感激地看着慕容辰,她虽住在湘竹苑,可慕容辰早出晚归,近来甚是忙碌。她见着吕连城的次数远比见着他还多。有时候待她起床,他已经吃完早饭离去。夜里她已经歇下,他这才回院歇息。 吴虎见慕容辰也帮着求情,道:“既是如此,此事就交由二当家处置。” “谢大哥!”慕容辰抱拳谢过,转身对陈湘如道:“还不带你故人回家安歇,别让他们四下行走,今儿天晚了,明儿一早我令人送他们下山。” 陈湘如道了声“谢谢”,伸手扶了花娇起来,花娇双腿发软,轻声道:“我的丫头小兰被他们给带走了。” 吴虎与低下人使了个眼色,有妇人会意,立时领了小兰的丫头回来,小兰一见花娇,“哇”的一声抱住她就哭了起来。 喜妹走近小兰,轻声道:“这里不比旁处,有什么话到了我家再说。” 她原也是认识小兰的,二人交换眼神,跟着陈湘如进了后院的湘竹苑。 到了花厅,喜妹取了热水,沏了茶递给二人。 吕连城抱着乖乖在一侧端坐着,乖乖好奇地打一着花娇与钱公子。 花娇的脑海里涌过李湘华的音容笑貌,还记昔年她与李湘华一道谈诗论画,蓦然回首却已是阴阳相隔,心下有些哀伤,“许久没见,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倒越发长得像她娘了。” 钱公子当日与陈湘如通晓了消息,便随家人逃离江南以避战祸,那一场离开,失去了无尽故人的消息,就是许多亲戚朋友也各奔西东。“陈小姐怎会在此处?” 陈湘如笑道:“我与你们一样也是被劫来的,既来之则安之。”乱世之中,求一安身之地难,她索性把这里当一个避风的港湾。 花娇有些迷糊,见这屋里有个长得冷酷俊朗的男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心下莫名的一寒,这男子身上透出一股子杀气,这是与生俱来的冰冷。 陈湘如道:“花厅冷,到偏厅坐坐。” 几人又移到偏厅来。 原来,早有大半年前,花娇与花妈妈逃难离开江南,却因雇不船而着急,偏在那时就遇见了钱公子一家,原是故知,钱家就答应让花娇一道走,可花妈妈却因舍不下其他姑娘而留下了。 出来后不久,花娇与钱公子日久生情,又有钱老爷同意,便纳了花娇为侍妾。 钱公子一家离开江南后,就到了京城安顿,原想买一座院子,没想京城物价飞涨,就连房价也涨了十倍还不止,虽带了家财,可想着不如租住,一家上下就只租了座一进寻常小院为生,可这一家子人,每日上下的花销就得不少,入不敷出,虽又遣走了一些下人、婆子,可还是不经用。 许是水土不符,钱太太一到京城就病倒了,至今也不见好,每日都得吃药。而钱老爷年纪大了,更不能吃得太差,还有钱奶奶母子也得吃好的,日子越发过得紧巴了。 钱公子想着自己是家里唯一年轻的男丁又是家里的支柱,便想着赶在年节时从往洛阳送一趟年货,又从洛阳带些合宜的年货到京城转卖,没想这一趟出来,竟就遇上了龙虎寨的山贼。原是想着沿途多行几十里也成的,就算改了路线,还是被劫了货物、钱财。与他同行的客商虽也有货。却远不如他捎带的多。 花娇一想到货没了,钱财也没了,这一回钱家的日子就更艰难,心头一急落下泪来,“陈小姐,念在我们一早相识的情分时。再帮帮忙。你与大当家再说说,好歹把那二百两银子还给我们,要再没这钱。家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钱公子低斥一声,“娇娘,你怎能为难陈小姐?她救下我们已属不易,怎好……再为难她。”能在此得遇陈湘如,令他吃惊不小。 陈湘如忆及钱家昔日在临安府也算是名门世族,家业不小,再瞧钱文俊与花娇的衣着如同小户人家的夫妻。更重要的是,听山上人议论“钱家怎的就过得这般艰难了?” 小兰轻叹一声。 花娇哭得更伤心,她虽寻得一真心人,可这日子却过得越发艰难。贫贱夫妻百事哀,况且这全家上下的老老小小都指望着钱公子赚钱养家。如若这次亏得血本不归,钱太太、钱奶奶又少不得要让花娇晦气。想到将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