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开个玩笑嘛,那么大反应。就他们那破技术,还不如我来开车呢!’副班长就瞪了我一眼说:‘人家破技术?你宁小夏技术好是吧?你敢开我还不敢坐!上了川藏线你别打抖就行!’”宁小夏叹了口气说:“唉,那时候太年轻气盛,副班长说我的时候我还拧着脑袋,等上了川藏线我真的怕了,从心底开始心虚。” “怎么了?很危险吗?” “那不能叫做路!只有中国的军人敢在那样的路上开车!我跟你说过我们连队那条十八弯大道,并排过不了两辆东风卡车。刚进川藏线的时候,我就开始觉得不安了,这里的路哪叫路啊,就是条泥小道,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悬崖,比我们连队的十八弯大道还险峻。我那辆车的司机大家都叫他老兵,他觉察到我的不安就说:‘小战友,这就怕了?前面还更刺激呢!’车队走走停停的,根本就快不了,颠簸着颠簸着我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朝外看了一眼,我头发就炸开了。天啊!那是什么路啊!!右边是石头山,左边就是悬崖,那是什么悬崖啊!少说几百米高,就在你眼前,汽车只能擦着石壁开。我终于知道这些白铁皮车怎么来的了。那路,这么说吧,一辆东风卡车朝那儿一停,再并排站两个人,左边那个就得挤到悬崖下面去!那时候我的心提在嗓子眼上,脸色不由自主就煞白煞白的,眼睛直勾勾地就看着那悬崖,耳朵边听着右边的车厢剐蹭着石山的声音,一阵一阵地眩晕。我生怕老兵方向盘略略那么一偏,我们就栽进那悬崖里。副驾看到我醒了,朝我笑笑说:‘醒了?’让我把右手勾在那开车门的地方,说:‘要是车偏下去了,你赶紧开车门跳车。’我问他:‘你们怎么办?’他说:‘呵呵,烈士呗,你管好你就行了。’我就看看老兵,他不像进山前还说说笑笑,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路面,嘴上叼了根没点燃的烟,是那种死死咬住的叼,过滤嘴都被咬掉了。我脸色煞白煞白的,副驾就给我递来两片酸姜片,说嚼会儿就会好些,提神的。可是我还是害怕啊,是那种真的害怕。han冷的天气里,我一头的热汗,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一下车就翻进悬崖里。副驾驶见我心跳太快了,给了我一颗定心丸让我吞了,叫我闭上眼睛,我才稍稍好了些。副驾驶还开玩笑地跟老兵说:‘这新兵蛋子,第1次上来吓坏了。’” 宁小夏沉浸在回忆中,茶壶已经见底了他也没有添水。他沉默了一下说:“车队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闭着眼睛不敢开眼。突然车就一个刹车停了。我睁开眼问怎么回事,老兵没有说话,发疯一样推开车门就跳下去,拼命地扯车头的钢丝绳,副驾驶也跳下去了,我才看明白,前面那辆车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的心也提在嗓子眼上。 “前面那辆车左前轮偏了一点,陷了下去,路面就塌了一大块,半边车子悬在了悬崖上,就像跷跷板一样,慢慢地翘起来。老兵一边扯钢丝绳一边用嘶哑的嗓子喊:‘刘三保!不要乱动!全部靠右边!’一个老兵,在川藏线上开了6年车的老兵啊,什么世面没见过?可是他紧张了,紧张得声音都变调了!其余车上的士兵也跳下车,冲过来,死死地压住慢慢翘起来的车。” “他们为什么不跳车?” “跳车?怎么跳?车靠着悬崖,车门都推不开,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挤在右边压着车。他们要跳车,只能是在车掉进悬崖那一瞬间跳出来,否则……” 宁小夏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没有觉察到杯子里已经没有水了。他低下头接着说:“我看着那慢慢翘起来的车当时吓傻了,看到战友们冲上去压车子才醒悟过来,也跳下车过去帮忙。后来把车拖了回来,我人也软了,半天才站起来,想到悬崖边撒泡尿证明自己还没有傻。在川藏线上的han风中,我缩着脖子用哆嗦的手解开裤子纽扣,可尿不出来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悬崖下面,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汽车坟场!几十辆军车摔成碎片躺在那悬崖下,有东风、北京吉普、帕杰罗,还有老解放……我呆在那里,真的呆在那里,老二晾在外面都不知道。 下面那些碎片里,有多少战友的生命啊!我明白了老兵为什么进山前跟我有说有笑,一进了山却一个字都不说;我终于明白,老兵在扯钢丝绳的时候,那变调的嗓子里的意味;我终于知道,我动手打那汽车兵的时候,副班长和叶铭浩为什么不帮我。我算个屌!跟这些汽车兵比起来我算个屌!!没错,我是特侦大队阎王殿里的人,可是这些汽车兵呢?他们就是鬼门关边上的人!后来修好了路面,又走了几公里,车队又停了下来。我看到右边有个小山坡,山坡上全是坟墓!当时带队的后勤X部的一个少校吹响了集合哨,那些汽车兵全部集合到他身边。少校整队后,转身朝那些坟墓大吼:‘中国人民解放军XX军区XX部少校XXX奉命执行XX任务,特向各位英烈报道!’那时候我是什么感觉!渺小!我很渺小!!跟躺在这里的这些英烈们比,我宁小夏算什么?刚刚迈进特侦大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特侦大队带队的一个少校也吹起了集合哨,整队,我们朝那些英烈们敬礼。少校大吼着:‘中国人民解放军XX军区特侦大队请各位英烈接受检阅!’就在那小山坡上,在那川藏线的han风中,我们站得笔直,少校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后来那个跟我打架的汽车兵,还有几个兵,跑到一个新坟边,用僵硬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包中华香烟,跪在那里哭,边哭边说:‘连长……我们又来看你了……这是你平时舍不得抽的烟,是我们凑钱给你买的……连长,嫂子很好……嫂子在营区边上开了个小卖店,是大家凑钱开的,嫂子说……在那营区边上还能看到你,连长……’他们就在那儿跪成一圈,用身体挡着风,用那怎么也打不着的塑料火机,一根一根地点燃了香烟,插在那座坟前。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我想过去跟他道歉,可是我不敢。班长站在我身边说:‘宁小夏,你以为你牛,你跟他们比起来,你屌毛都不是!’我知道叶铭浩在我打架拉开我的时候对我说的那句话——宁小夏,你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我太渺小了,跟这些汽车兵比起来,我宁小夏太渺小了!在那山坡上休整的时候,我去找那个老兵,我想要给那个跟我打架的战友补偿点什么,老兵给我掏了包军供烟。我从老兵嘴里才知道,那个连长是4个月前执行运输任务的时候碰上山体滑坡牺牲的,同车的还有两个战友,他们的尸体紧紧地抱成了一团,怎么也分不开,3个人都埋在一起,那个连长结婚不到一年……我到那个连长的坟前,点燃香烟,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呢?” “后来我们上到了X哨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