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发白了。”肖愁道。 娄酌道:“心老了,外表也无法年轻。” 肖愁嗤笑:“你才多大?” 娄酌不作答,凝神看着他。肖愁笑道:“笑一笑,十年少。” 娄酌停下脚步,仿佛深情一般放轻了声音,就像是在说情话一般:“没有你,我又怎懂年少?” 肖愁转过头去,脸上轻蔑调笑不收。 娄酌继续向小巷深处走去:“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俗人了,但是我还想问问你,你有过爱吗?” 肖愁不假思索道:“有过。” “但,”娄酌苦笑,“不是我。” 肖愁撇撇嘴:“不知道,也许吧,也许曾有,但现在一定没有了。” “无妨。”娄酌低下头,掩盖住自己一点点的欣喜若狂,“红尘到头,我已知足。” 雨骤然停下,有晴光流露,肖愁收起伞,把伞递给娄酌:“送你了,风华剑也送你了。” 娄酌接过伞,拂去面上水珠,站在一方屋檐下。 肖愁道:“我们几个老东西耽误了你这么多年,接下来就是你的人生了,我们不能陪你,但即使踽踽独行也要走下去。” 娄酌露出了一个吉光片羽的温柔笑容,沐浴着一片柔和的阳光:“嗯。倘若有一天,我找不到方向了,我能去找你吗?” 肖愁道:“随时欢迎。” 娄酌又一次看着肖愁离去的背影,故人青丝依旧,眉眼如初,从娄酌的世界中退场。 他最后一次回眸,依旧能惊艳年华。 娄酌有无数次回想自己纠结痴缠的青春年少,如今再次回首萧瑟处,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有人花了一辈子,汲汲渴求自己每个阶段所追求的向往的事物,年少时一腔热血泼入了迷途,求而不得,彷徨失意,怨人忧天,自怨自艾。 到老了,被光- yin -蹉跎了,被岁月磨去棱角了,方才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 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人的快乐。 普通人想做官,官想做大官,大官想当皇帝,人的欲望总是更进一步,无法满足。 而娄酌这个前朝皇帝,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些可以糊口的小生意,即使此生往后无亲无故,也能快哉余生。 守着一间小店,初春时在柜台上摆一盆小花,看着花开花谢,盛夏时打着一柄蒲扇,看着人潮涌动,深秋时扫扫门前落叶,暮冬时看砌梅成雪。一世清夜无尘,银月如钩。 如此,岁月静好,足矣。 娄酌想,待到那时,他会在人群中寻觅,是否会有一个有着桃花眼的潇洒和尚,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在他店中落脚。 一旦心如尘埃落下,其余的,便都是杂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真有来世,我愿生生世世为人,只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哪怕一生贫困清苦。浪迹天涯,只要能爱恨歌哭,只要能心遂所愿【仓央嘉措】 其实肖愁也是喜欢娄酌的啊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几年前王城中开了一家客栈,叫做“消愁客栈”,好名字,好景致,也是个好意境。 这家客栈不分什么上房下房,来者不拒,一视同仁,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住进这客栈,到了时辰便必须安静,在如今开放喧嚷的王城里倒算是一处清静之地。 多数时候,这客栈都赚不了钱,不知为何,这家客栈偏受一些文人雅士与云游人的青睐,而店主从不收云游者的钱,如此以往,竟愣是撑着没倒闭。 店主是一个方才而立的青年人,每日坐在柜台后的摇椅上,对着一盆花,一看便是几个时辰。 青年人穿着一身布衣,最普通的布衣,愣是给此人穿出了贵气,可见其气宇非凡。他像是有些异域血统一般,五官立体,眼中有着深夜空般的幽蓝。 有一中年人负手走来,手上提着一壶酒,扎着喜庆的红绸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结婚。 中年人把酒坛往柜台上一放,手撑住柜台,道:“娄酌,我给你带来了烟霞烈火。” 娄酌抖抖衣袖起身:“多谢陛下。” 李瑞元搬了个凳子到柜台后面坐下,愤然道:“我也真是佩服朝中那群酸儒,圣贤书中有教他们如何瞎编乱造地吹毛求疵吗?” 娄酌淡定道:“古来即是如此。” “唉……”李瑞元叹气,转移话题,“你这店最近开得怎样?” 娄酌闭着眼,倚在椅背上,慢悠悠道:“十一两。” 李瑞元了然:“亏了十一两。” 娄酌蹬着摇椅晃起来:“盈亏又算什么呢?至少我给路过的旅人歇了脚,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 一阵寒风吹开虚掩着的门,吹得李瑞元一个寒战:“你不冷吗?” 娄酌随手从柜台底下抽出一件狐裘,塞给李瑞元:“修行之人寒暑不侵。” 李瑞元一愣,把狐裘裹上:“你不是自废修为了吗?” 娄酌淡淡瞥他一眼:“我的修行不是灵力。生而为人就是我的修行。” “啧啧啧,了不得啊。”李瑞元感叹,顺便给自己换了条能靠背的椅子,“当年蜀中那个满心迷惘执念的人居然成了现在这样,反过来教我了。” “人是会变的。”娄酌道,“怎么变只取决于你怎么选。” 李瑞元摇摇头,靠在椅背上,抱着狐裘吹风。 他忽然看见柜台上晾着的烟霞烈火,随口问道:“你当年懂了烟霞烈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