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烊到店里的时候,时间不早不晚,刚好七点整。 这时候已经不算早了,夜『色』微微朦胧,霓虹灯牌和路灯交相辉映,使得这条街都生龙活虎起来。 这里有生活最真实的样子。 城市喧嚣,人『潮』拥挤,还有数也数不清的车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菜馆和饭店。 原来这里没开发出来的时候,还是块荒废的土地,不知是谁给挖了个泥河,每年都有很多人去那钓鱼。 后来上面不知打哪来了个土财主,把这片到城东小公园前都买了下来,前面是那种三层楼的大商场,后面是一条什么都有的土味小吃一条街。 不过土财主开发的时候可能没有进行市场调研。 住这片儿的人大都喜欢逛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东西齐全价格还便宜,大商场不合群众口味,反倒是后面的小吃街特别受欢迎,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人都挺多。 他小初中同学兼发小他爸就在这条小吃街开了家非常有『逼』格的日料店。 “来了啊烊哥!饭在后厨,我给你留了三文鱼刺身!三块!”一进门,左手边就传来一道掷地有力的声音。 宁烊左边耳朵也差点儿报废。 他打开收银台的隔门进去,把书包塞进最底层的一个小柜子,然后戴上围裙,在后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店里只有零星几桌客人,靠近门口这边坐着三个女生,不时转过头来瞄几眼。 但宁烊就像没注意到的时候,防护屏全面开启,面不改『色』地在收银机上点了几下,开始算中午的帐。 他在这里兼职收银,有时候店里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再兼职端一下盘子。 但这种情况很少出现。因为会来小吃街吃饭的客人基本不会挑这种看起来死贵的日料,而有钱人吃日料也不绝会选在小吃街。 午市的帐很快就做好了报表。 徐楠把最后一道菜菜端上桌,拿着托盘走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某位帅哥的脸『色』,说道:“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啊?脸臭的跟乌鸡蛋似的。” 一般宁烊心情不好的情况下懒得搭理任何人,周身气场两米八,靠近者亡。 也只有徐楠这个勇士还敢凑上来开他玩笑。 宁烊掀了掀眼皮,纡尊降贵看了他一眼:“没有。” 心情不好? 为什么? 为了某个要找他算账的家伙? 宁烊嗤了一声:怎么可能? “也对,你哪天见人是笑脸儿我才奇怪。”徐楠说完,又催他,“趁现在还不忙,你赶紧去后面吃吧。”他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三块刺身!” “知道的是三块刺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块黄金呢。”宁烊说。 “有三块黄金我能留给你吗,早偷『摸』藏裤兜了。要不是哥们我把零花钱全充游戏里了,怎么也能请你吃一顿更好的!” “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宁烊问。 “这有什么好突然的?”徐楠随口扯了个理由,“就当为了庆祝你开学呗……” “……”宁烊面无表情看着他。 徐楠愣了一下,作为宁烊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徐楠当然知道他之前为什么会从二中转学,而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语背后,又能勾起怎样一段不美好的回忆。 卧槽,我他妈是傻『逼』吗?瞎庆祝什么呢? 他笑容有点僵硬,恨不能立马抽自己两嘴巴。 “庆祝我从此以后有数不清的试卷和考试么?”宁烊似乎察觉到他的尴尬,主动缓和气氛,垂眸道,“如果可以,我其实不想上学……” 徐楠喉咙像哽着什么东西,半晌后开玩笑说:“哎不说那些了,刺身在等着你呢!” 宁烊放下东西,跟着他进了厨房,喊了声:“徐叔。” “哎,烊烊来啦!” 徐叔正在裹饭团,抬头应了一声,又冲后面的徐楠道,“你进来干什么?外面照顾客人去!” 徐叔就是徐楠他爸,以前是弄堂里远近闻名的厨神,为了学做正宗的日料,还特意去日本待过两年,手艺非常正宗。 “我照顾什么呀?他们自己有手有脚的,还要我亲自喂吗?”徐楠半点不怵,“我倒是想,这不是怕被人投诉『骚』扰女顾客嘛。” “臭小子!”徐叔骂了一句,也不管他了,对宁烊说:“听小楠说七中今天开学了?这都高二了,学习肯定不轻松吧,正好我做了几道新菜,多吃点补补脑子。” “……爸你实话实说吧,我当初是不是你和我妈买洗衣『液』送的?” 徐楠被他爸的前后变脸震惊了:“刚才我要吃一块肉你都不同意来着!” “去!你能和烊烊比吗?”徐叔骂道,“以前你俩好歹也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怎么人家就能考上市重点,你就只能上个中专呢?” “……”徐楠双手合十做了个求饶的动作,“行行行,什么都是烊烊最好,我就是一扶不上墙的烂泥——宁烊你吃完了快出来,这边火力太猛,我招架不住先溜了!” 宁烊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背影,忍不住轻轻一笑。 徐叔的手艺他从小吃到大都吃不腻,不管是中式菜还是日料,都堪称一绝。 宁烊吃饱了饭,把碗洗干净,又和徐叔打了声招呼才离开后厨。 “哎哟,你怎么才出来!我一个人在前台都无聊死了。”徐楠一把手游刚好结束,抬头说。 之前店里还有几桌客人,过了饭点就真的没什么人了。 倒是对面的火锅店生意非常红火,排号的队伍在门口坐了圈。 宁烊以前问过徐叔,为什么他做菜做这么好,却非得开一家日料店。徐叔说开店只是他的梦想,和生意好不好没关系,而且店里不忙,他才有时间多陪陪家人。 年轻的时候只怀着一腔热血和一股莽劲,为了事业忽略了很多东西。 当时又刚好是徐姨嫁进徐家的第二年。来自亲戚的闲话与外人的碎语都让她喘不过气来,一度心灰意冷打算和徐叔离婚。 ——当你开始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你才会觉得它无比珍重。 还好徐叔醒悟的早,不然这个世界恐怕就没有徐楠出生了。 而且看得出,虽然徐叔对徐楠非常严厉,平时还总嫌弃儿子,但真正的爱藏在眼里、心里,是无法用语言衡量的。 “咦?”正发呆,旁边的徐楠忽然放下手机,盯着他的脖子问,“你这块怎么回事?被猫挠了?” “什么?”宁烊没反应过来。 徐楠拿出手机,对着光线给他拍了一张,“喏,这么长一道抓痕呢!” 宁烊:“……” 别说,他脖子白,某人给他挠的这一下确实有点显眼了,都破了皮了。 而且在徐楠发现之前,宁烊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会儿才隐隐觉得有点刺儿刺儿的疼。 “野猫挠的。” 宁烊面不改『色』地说。 他一点都不担心徐楠会看出什么,他的发小他了解,脑子一根筋,说什么信什么。 “那这猫可真够凶的!都能看见血丝儿了!”果然,徐楠没怎么怀疑就信了,眼睛还盯着照片,不时抬头对照一下伤口,连连感叹。 店里晚上十点下班。 宁烊对完帐,把报表打印出来压在计算器下面。 “你今天怎么走,要我捎一程不?”徐楠手里转了个小面包车的钥匙。 “不用了,你又不顺路。”宁烊说,“我去前面扫一辆共享单车。” 徐楠点了点头说:“那行,路上小心啊,到家发信息。” 这个点其实还不算太晚。 至少街上还人来人往的,对某些夜猫子来说,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宁烊骑着车路过一家ktv,门口三三两两站了好几个人。 街对面还有人冲这边喊:“你们先进去,我接了妹子就来!” 这头也喊:“行,那你快着点啊!别让我们等急了!” 喊完,一群人嘻嘻哈哈笑起来,围绕着妹子讲了几句半黄不青的荤段子。 宁烊目不斜视,骑过去一段距离,忽然听到谁说了句话。声音很熟悉,但印象中他没有哪个朋友会喜欢出入这种地方。 宁烊余光下意识往那边扫了一下。 但刚才还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已经走进了ktv,宁烊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皱了皱眉,有点微妙的不悦。 今天这是怎么了? 每次看哪里,哪里就是空的。 次数一多,总感觉连心里某个位置也空了起来。 骑车回家用了不到三十分钟。 他特意挑了条没什么人的小路,飙车飚到了爽。 停下来的时候缠绕在脑海里的那堆思绪一下全清了空,只余晚风在耳边呼呼啦啦的声音。 他拿出钥匙开门。 客厅还亮着一盏落地灯,暖『色』的光铺满了半个墙面。 “妈,不是让您别等我么?” 宁烊有些心疼地走过去,他妈妈倚在沙发上,睡眼惺忪,估计是等久了不小心睡着了。 “我没等你,我就看电视来着,不小心眯了会儿。”宁妈说。 宁烊看了眼电视,屏幕是黑的,但他抿着唇没有拆穿。 “第一天上学累不累啊?”宁妈手撑着沙发坐起来。 “还行。” “晚饭吃了吗?饿的话妈再给你把饭菜热一热吧?正好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好。”宁烊说。 宁妈笑了笑,眉宇间的困顿藏都藏不住。 她还想问一些关于新学校的事,但一开口就是一个哈欠。 “妈,过会儿我自己热了吃点,您先去睡吧,明天再跟你说学校的事。”宁烊放轻声音说。 哄着他妈进了房间,宁烊才去厨房热了饭菜,又吃了一点。 他其实不太饿,但他就是不想浪费他妈妈的心意。 吃完饭洗了碗,宁烊这才拿着书包进了自己房间。 真累啊。 他在书桌前呆坐了一会儿,刚想起来准备洗澡,手机忽然像中了风似的连续抽搐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嗡—— 宁烊:? 微信连续跳出十几条信息。 宁烊皱眉,他微信好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经常联系的也就徐楠一个。 但徐楠也不会这么给他发消息。 这动静,都快赶上刷屏了吧? 宁烊抱着巨大的疑『惑』解了锁,点开微信。 刷屏的不是人,是个新群。 群名:高二文十夕阳红老年社交群。 宁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