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挤别挤……” “啊,谁踩我新鞋!” “不好意思……能帮我递一下卡吗?” 九月初的天气掐着一点夏末的尾巴,明明气温不高,却还是生生将人闷出了一头汗。 56路是一条环线公交。 二十五分钟一趟,从小北门站发车,途径四个居民区、两所中小学、一个热闹的小广场,开往终点地铁站。 由此,一到早上这个点,便颇受上班族、学生族以及早起赶集或锻炼的老人们青睐。 车厢内几乎到了无处落脚的程度。 宁烊站在后门栏杆前,一只耳朵挂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从胸口垂下,一直沿到裤子口袋。 车上几个女生早就发现了他,正互相打掩护拿手机偷拍,叽喳低笑的声音融在空气里,让人愈发燥热。 外人眼中,宁烊确实是各种意义上的帅哥—— 一头细软的黑『色』短发,没有染也没有烫。 眉骨立体,鼻梁挺直。目光微微低垂的时候,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显得皮肤更加白皙清透。 阳光从车门前的玻璃外投『射』进来,线条流畅的颈侧肌肤就像镀了一层细腻的柔光,由内而外散发出蓬勃的少年气息,干净而含蓄。 几乎是一张所有青春期少女萌动幻想的初恋脸。 “下站西门小广场,要下车的赶紧换出来!”售票员在窗口举起红『色』小旗敲了敲,车内立刻又是一阵躁动,她拧着眉有些不太耐烦地伸手推了推仍杵在门口的少年: “不下车的别堵在门口!往里走往里走!” “下。” 宁烊抬了抬头。 因为这个动作,原本落在他身上的光线刚巧从眉梢倏尔滑开。 乌黑的眸子安静斜睇过来,竟生出微许冷冽来。 售票员一愣。 仿佛没从他低沉的语气中回过神来,隔了好半晌才“哦哦”两声,略显仓促地移开了目光。 车子驶进站台。 因为地面有个凹陷,车身小小颠簸了一下。 车厢里的人也跟着一个晃『荡』。 宁烊身后挤着一个人,大概是扶手没拽稳,直直撞上了他的后背。 浓郁的豆浆味瞬间在拥挤的车厢内蔓延开来。 白『色』『液』体沿着衣袖滴答滴答往下淌。 宁烊微微皱起眉,能感觉到自己整条右手臂都惨遭荼毒。 “哎呀不好意思啊……”那人连忙道歉,想从包里拿纸巾出来,『摸』了半天也没『摸』着。 “没事。” 宁烊缩了缩手,干脆把右手从袖管里掏了出来,『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然后把衣服往腰间一系。 “艹!都说不要挤了!你他娘一大早赶去给你妈上坟的是吧?”旁边一个男人指着自己被『奶』溅到的裤管破口大骂。 有人道歉,有人不依不饶,车厢顿时吵嚷成一片。 『操』着一嘴不怎么流利的地方话的男人最终和一个看不下去打算教育他不要出口成脏的大妈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但男人显然不敌战斗力无上限的大妈,渐『露』颓势,急赤白脸地不断蹦出“x你妈”这样的字眼。 战斗进行到白热化局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场清晨的交锋中。 没人看见就在这其中,有个穿白『色』外套的男人低头往车门走的时候,肩膀不小心撞到临近一个女学生。 司机将车驶进站台,回头大声道:“别吵了!要吵下车吵!” 前后两扇门哗啦一声打开,外面站台上的人蜂拥而来。 售票员在窗口指挥:“先下后上!先下后上!” 宁烊避开人群,最先下了车。 他要在这一站转乘,去临湾路的七中。 刚打算把另一只耳机也戴上,就听后面传来一道紧张的声音:“我手机呢?我手机不见了!有人看见我手机吗?” “手机?没看见啊!你是不是放在包里了?” “地上呢?地上找找看有没有?” “谁打个电话看看,这位姑娘手机不见了。” 发生意外情况,售票员第一时间通知了司机,并让后面的乘客暂时先别上车。 售票员皱眉道:“你再找找,看是不是忘记放在哪了。” “没有,我都找过了,我记得我刚才把手机放在口袋里的……”女生一脸无措,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是他!”就在这时,一位老大爷从黄『色』座位站起来,高声道:“那个黑头发白衣服那男的!别跑!肯定是他偷的!” 众人第一反应转头去找老大爷说的男人。 同一时间,帮女生打电话的乘客也拨通了手机。 犯人显然还没来得及关机,一串卡通铃声在门口突兀响起。 正在和大妈吵架的另一名男人戛然停止骂声,一瞬间像被扼住喉咙的公鸡,飞快回头道:“『操』!傻『逼』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闻言,什么也顾不上了,腿一跨就冲下了公交。 而慢一步要下车的男人因为被拥挤的车厢阻碍,失去了最佳逃跑时机,被几名热心男乘客七手八脚按在了车上。 站台不远处,已经下车的宁烊忽然感觉肩膀被人重重一撞。 紧接着,一个边缘硬实的东西猛地撞在自己腰间,不锋利,但还是让人疼得发闷。 没有任何迟疑,宁烊第一时间反手一抓,扣住了对方手腕。 男人不料他会有这种举动,懵了一下。 眼看后面的人要追过来,怒骂道:“松开!再不松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宁烊当然不会松。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突如其来发生—— 劲风贴着耳膜呼啸而至,快到几乎无法躲避! 他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以防他恼羞成怒突然袭击自己,后背刚好留出一片空门。 是刚刚那个在车上打掩护的同伙? 脑中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宁烊同时条件反『射』做出了应急措施。他侧了下身体,避开后脑勺这种危险位置,然后用背着书包带的肩膀抵挡对方一记凶猛的攻势。 从遇到危险、迅速做出判断并正确防守,整个过程不超过零点五秒,已经是非常极限。 但即便如此,宁烊的肩膀依旧感到一阵倾轧似的钝痛。 随即整个人往前踉跄一下。 被扣住手腕的男人呆愣片刻,虽然没搞清是怎么回事,但这等天赐良机谁错过谁傻『逼』! 他一咬牙,趁机甩脱了宁烊的钳制,撒开腿没两下就跑没影了。 “臭小子,敢在这儿偷东西?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破哥是谁——” 还没站稳,耳边就传来一个嚣张无比的声音。 宁烊回头一看,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也许是被踢的那一脚产生的后遗症。 总之他没看清这个傻『逼』长的什么样,倒先被一头『骚』黄『色』的短发闪瞎了眼。 流里流气,让人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大爷,”宁烊实在没忍住,冲他骂了句脏话,“有病?” 对方冷笑一声:“我还有『药』呢!再跟你爹横一句试试?” 宁烊眯了眯眼,当即扔了书包。 他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性』格,没有被人当街踹了一脚还忍气吞声的道理。 于是两个气血上头的人一言不合就当街扭打在了一起。 宁烊认真打架的时候从不手软,秉着不能让敌人有一丝一毫喘息翻盘的机会。 但小流氓拳头又野又硬,还全是一些三流路数,下手忒黑,饶是宁烊也一时不察遭了他的道,身上好几处都挨了拳头。 不少人想拉架,但尝试几次都没敢靠近——怕被不长眼的拳头误伤了——只能着急地站在旁边进行口头劝阻。 直到他们打着打着自己滚到地上去,打法从拳脚相加到了扯头发撕衣服,好不容易被宁烊占了些上风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几道惊喝: “——卧槽!谁敢打我破哥!疯球了吧!!” 紧接着,宁烊就感觉一阵龙卷风从眼前呼天抢地掠过。 没等反应过来,不知从哪窜出三四个大金链子小金表一身盗版闪瞎眼的精神小伙,七手八脚把骑在“破哥”身上的宁烊给按住了。 “?” 宁烊懵了片刻。 蓦地,一股熊熊之火拔地而起,瞬间烧没了仅剩不多的理智: 靠!光天化日搞偷袭!还要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