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维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空荡荡的,连着脑袋也放空了。他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坐在床边开始穿衣服,程溯光睁开眼睛看向他:“怎么了?”“林月住院了,”他声音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我去看看。”可对于他这样喜怒哀乐都形如色的人,越是不动声色的平静,越是让人担心。“你怎么去?”程溯光坐起身问道。“坐飞机,回魔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见林月。“机票订了吗?”他穿鞋的动作一愣,“哦,对。我还没有买机票。”说完之后,又摸出手机开始订机票,输入身份证号码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起是哪十八位数。明明是倒背如流的一串数字,为什么此时就是想不起来呢?“程溯光,我身份证是多少啊?我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别慌。”程溯光伸手接过他的手机,“把你卡包或者钱包给我。”他仿佛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听见什么便做什么,像失去魂魄的提线木偶一样,任由程溯光摆布。“现在走吗?”“恩。”只有这个答案,他是肯定而清醒,现在,立刻,他要去见林月。程溯光跟顾萍要车钥匙,顾萍穿着睡衣紧张兮兮地问:“你去哪儿?”“送我朋友回魔都。”“你呢?”“我不回去。”顾萍松了口气,将他爸的车钥匙递给他,“那你路上小心点儿。”程溯光点头走出。坐上车,周乐维才想起给林月打电话,林月没有接,他就一直打,然而电话始终没人接。“程溯光,我有点怕。”他握着手机痛苦地抱着头,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程溯光用余光扫过他,声音平静地开口道:“周乐维,你跟我撒娇没用。”他不会惯着他,也不会把他当做一个小孩,在他眼里,周乐维的表现连一个成年男性最基本的担当都不具备。“你是男人,”程溯光简言意骇道:“你不能垮。”“可是我很害怕。”他害怕他会就此失去林月,像一个被迫断奶的小孩,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如果连你都怕,林月又该依靠谁?”周乐维没有回答,他也并不在乎他是否回答,每个人的人生都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只有他自己认可,才会愿意改变和接受。张晏晏睡到半夜,听见张颖华下床的声音,她立刻睁开眼睛,从陪伴椅上坐起来:“妈,你去哪儿?”“我去上厕所。”“我扶你去。”她立马起身开始找拖鞋。张颖华欲言又止,想让她继续睡,但想着说了也没用,便也没有开口了。经过两次化疗,她的头发已经掉了很多,胃口也大不如前,吐得吃不进去东西。两人进了卫生间,片刻的沉默之后,张颖华开口道:“晏晏,你说,为什么是我呢?”医生说,乳腺癌至今也没有找出真正的病理原因,除了遗传因素还和内分泌有关,而她这次运气很好,因为甲状腺疼痛,以为是肿块的原因,而及时发现。她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人各有命。”张晏晏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妈,你别怕,我会在你身边的。”“你能在我身边多久?”张颖华站在洗手槽前笑道:“我又能陪你多久?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能一辈子把你捆在身边的。”“妈。”“你听我说,”张颖华打断道:“以前你小,我不敢找对象,怕你受欺负,现在,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在这件事以前,我觉得这样生活也挺好的,可是生病之后,我才发现,如果能有一个人照顾我,你就不会这么辛苦。”“妈,我不辛苦。”“可我觉得你辛苦。”张颖华转过身,轻轻抱着她,将堵在喉咙里的话,又咽下去。她本想说,你那么努力才得到的机会,可是都因为我的疾病,被迫放弃。可是说这些又能改变什么呢?只是让自己好受些罢了。两人走出卫生间,回到病房,另外两张床的家属,已经睡熟,发出均匀的呼声。张晏晏躺上陪伴椅,翻来覆去睡不着,之后值班护士过来交班,她索性从坐了起来,披着一件外套走到走廊上。深夜的医院,万籁俱静,站在十六楼的窗前,看着不远处的公路上霓虹闪烁,她摸出手机,给程溯光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干什么?”他并没有回复。她又站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感觉到几分凉意,转身准备回到病房,只听电梯声响,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从护士站前方走进。程溯光。他穿着一件恤衫和齐膝短裤,脚上穿着一双拖鞋,脸上有新长出的胡须,像极了读书时不修边幅的大学男生。可就是不修边幅,还是比一般人好看。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转过身便看见她,眉头微微皱着,走到她面前轻声道:“你怎么没睡?”“想你。”她伸手抱住他,钻进了他的怀里。他眼睑微垂,唇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伸手回搂着她。“程溯光,我想了很久,发现你白天的时候有句话说错了。”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道。“哪句话?”“你说我随时做着从你生活在抽身而退的准备,其实,不是我想要放弃你。”她抬起头,仰面看着他道:“是我,时刻做着被你放弃的准备。”那么卑微,偏偏又那么虔诚。他低头吻住她的嘴唇,他不知道如向她证明他的爱情,也不知道如何去验证爱的坚贞,可是——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爱她。凌晨六点,丁思蹑手蹑脚溜进病房,张晏晏睡得很浅,她一进来便醒了,坐起身,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丁思自是赔笑,将手里的豆浆油条递给她:“专程给你买得早饭。”张晏晏不接,与此同时,肖成东带着帽子的脑袋从病房外探进来,挥手跟她打了一个招呼。张晏晏绷得像老太太的脸,立刻笑成一朵花,还特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东神,你来啦,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