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那一年,十一岁的谢欢喜救了饱受继母虐待的八岁的宫薄,却先后失去了彼此唯一的亲人。 那一年,他们在寒冷冬日相依为命,放弃尊严地跪在地上乞讨、卖唱来赚取从北方去南方的车票钱。 那时的他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却度过了他们一生中快乐的时光。 他们终于到了位于南方小镇上外公的家,他们终于过上了普通平静的生活。 情窦初开,谢欢喜悄悄喜欢上被外公收养的小舅。她没想到,这间接害死了外公。小舅悔恨离开,再一次的,谢欢喜只有宫薄了。 十二年,恰好是命运一个的轮回。 宫薄终于说了谢欢喜我喜欢你,第二天,他们就遇见了害死他们亲人的凶手。对方活得那么幸福,那么快乐。 欢喜,宫薄,可能他们的名字就是一个诅咒,早就昭示了他们不可能欢喜,只会有一点微薄的暖……

作家 麦九 分類 出版小说 | 19萬字 | 60章
[11]那雪满桠枝的银白,仿佛是我年少的一场梦。
他们住同一个房间,另一张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东西都放得好好的。
他又走了,我拉开门,冲了出去。他一定没走远,刚才那声音肯定是他弄的。我疯了向大道跑去,我是生他的气,但没想他走的。
隐隐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很熟悉的身影,直觉告诉我,那是小舅,“小舅!小舅!”
他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那人没回头,我继续向前跑,我使足了劲,正要追过去。
后面“啊”的一声惨叫,我回头看了一眼。宫宝摔倒在地上,捂着腿,鲜红的液体从他指间流了出来。我看着前方,那人过了马路,站在路边等车。我又往后看,一跺脚,回头向宫宝跑去,那血流得厉害。
我帮忙捂着:“怎么了?”
他捂着腿,紧紧地皱着眉,痛苦:“别管我,快去把小舅追回来!”
“快去,快去!”他继续催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摔的,正好划上路边的石头,血沽沽地流,看得我眼角直跳。
我让他搭着我的肩,拉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混蛋!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我辛辛苦苦把他从北方带回来,用尽心思圈养了五年,好不容易才把养他养得白胖精神点,可他这么随便一摔,就流了这么多血,看得我心都纠起来,心疼死了,我俯下身:“上来,我背你。”
他痛得呲牙咧嘴,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你背不动的,我没事,我自己回去,你去找小舅。”
“我带你去看医生,那人不是小舅,就算是,他真想走,回去找他父母,我们也留不住。”
我一狠心,咬咬牙,让他靠着我,我搀扶着,带他去医院。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青色的身影还站着,似乎往这边看。耳边传来痛苦的呻吟,我走了几步,再回头,一辆车已经挡住身影。那辆车开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我搀扶着宫宝吃力地往前走,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小舅,我都错过了,我吃力地往前走。
“欢喜,小舅怎么又走了?”
“我哪知道?”
我只是觉得难过,可我不能这样丢下宫宝。鸡丁,我宁愿自己流血流泪也不要让他受一点伤。还好只是血流得比较多,并没有那么严重,缝了七针,我看着伤口,等拆线了,就会多一只丑丑的毛毛虫。
我们互相搀扶地回家了,后来,邻居告诉我们,有人看到小舅跟人出海了,去做水手。溪镇临海,有个不大不小的港口,要么打渔为生,要么长年出海跟船。
“他还在上学,怎么可能跟人出海?”
邻居看了我一眼:“傻欢喜,你阿公去世了,你们三个都在读书,总要一个去工作,你阿公留下的钱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
这个被我遗忘五年的金钱问题又跳了出来,我傻了,脑中闪过,是小舅最后受伤的眼神。我对他多残忍,可他永远只是默默承受,想的是我们,最后还是我又一次逼走他。
我直着脖子,昂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就算这样,我不会原谅他的,永远都不原谅他的!”
为什么一走了之,为什么不留下来共同面对?我把指甲陷进手心,妈妈帮我取错名字,一直都错了,我就是个灾难体,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灾难,我没了妈妈、外公,现在又赶走了小舅。
邻居说,小舅跟的是国际航船,一年也难得见到一次。
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直到好多年,我们都没再见到他。他做到了,我说不想见到他,他就再也不让我见到。只是我们的账号会不固定汇来一些钱,从不同国家汇过来,证明着那个流苏树下的少年,还活着,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某个汪洋大海。
我和宫宝继续读书,不知羞耻继续我们无忧的校园生活。
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人,小强一样的生命力,坚挺地活着。
妈妈走了,我活下来;阿公走了,我活得下去;然后小舅走了,我还是能活下去。
只是小舅走后,我开始失眠,一到晚上,就睁着眼睛睡不着,像得了强迫症,明明很累,可就睡不着。
第二年,流苏树又满树银白时,我也上了高中。回到家,就整夜整夜徘徊在树下,想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这样不辞而别?他一个人还带着病怎么受得了。
花季过了,我变得惊慌,觉得连它也失去。
那雪满桠枝的银白,仿佛是我年少的一场梦,惊艳了时光,却终究随风而去。
我的心里空空的,仿佛被咬了一块缺口。小舅不在了,我再也想象不出四月雪的繁华。
我像无可救药,去想小舅,因为这一次,我是真正地失去他了。宫宝很害怕,他陪着我,跟着我形影不离,我走到哪就跟到哪。我睡不着,他也陪我撑着,黑暗中,那双绿眼睛显得特别亮。
小时候猫儿般圆滚滚水灵灵的绿眸,现在依然漂亮得过分,就是深遂了,像少女漫画的男主,不经意一闪而过的犀利尖锐,证明他也长大了,不过,眼眸流露出的担忧,还是没变,无论过去或现在,我们都只能依靠彼此。
我看着他,笃定道:“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的。”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
我笑笑,未来谁说得定。他扑过来,把我紧紧抱着,让人窒息的力道,似乎要证明什么。他也会害怕吧,世事这么无常。
我又说:“鸡丁,咱们解除娃娃亲吧。”
他微微一愣,然后说:“好。”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我想给彼此一个机会。而宫宝,把我搂在怀里,低着头,他似乎有话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请了村里有声望的老人做见证,我和宫宝解开了手上的红线。彼此手腕都留下一条细细的痕,一个圆圆的圈。村里的人还帮我们补办了成年礼,这是溪镇的风格,就算我们家只有两个人。
成人宴的热闹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嘲讽,有两个人都该在,却都不在了。
我一个人到海边,坐在小舅常坐的礁石,看了一场日落。看着鲜红的太阳被一点一点地拖进海底,宛若临死亡前的挣扎形成一个美丽的画面,我突然明白小舅口中的“绝望的瑰丽”。我们都挣扎不过命运,可这反抗的痕迹会成为最动人的美丽,哪怕结局早已注定。
我们靠在一起,宫宝问:“欢喜,你在等他吗?”
我摇头,指了指胸口:“我这里好像缺了一块。”不痛,却让我再也见不到别人的好。
宫宝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把我的头压在他怀里,轻声说:“欢喜,我会帮你补回来了。”
傻鸡丁,他不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
我摇头失笑。
他望着我,绿眼睛一如既往的灵动清澈:“你不信?”
我没说话,他突然拉我起来,站在礁石。幽蓝的天,无边的大海似乎都成了背景,整个天地只有我们两个对望,很渺小。风很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吹得我有些站不稳,他握住我的手,牢牢的,很用力,让我真实地感受到他与我的存在。
他说:“欢喜,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
我笑了,不管怎样,我还有他。那时候,我并未多想,不知道身边的少年并不是玩笑,彼时,我觉得他太小,却不知道,他是对着整个汪洋许下承诺。
这一年,我遗失了一个特殊的少年,割断了跟宫宝的世俗羁绊。我把红线放在抽屉的最底处,对自己说,小舅,我没束缚了。若有一天,我们再见,希望依旧美好得如我们初见时那片四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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