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那一年,十一岁的谢欢喜救了饱受继母虐待的八岁的宫薄,却先后失去了彼此唯一的亲人。 那一年,他们在寒冷冬日相依为命,放弃尊严地跪在地上乞讨、卖唱来赚取从北方去南方的车票钱。 那时的他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却度过了他们一生中快乐的时光。 他们终于到了位于南方小镇上外公的家,他们终于过上了普通平静的生活。 情窦初开,谢欢喜悄悄喜欢上被外公收养的小舅。她没想到,这间接害死了外公。小舅悔恨离开,再一次的,谢欢喜只有宫薄了。 十二年,恰好是命运一个的轮回。 宫薄终于说了谢欢喜我喜欢你,第二天,他们就遇见了害死他们亲人的凶手。对方活得那么幸福,那么快乐。 欢喜,宫薄,可能他们的名字就是一个诅咒,早就昭示了他们不可能欢喜,只会有一点微薄的暖……

作家 麦九 分類 出版小说 | 19萬字 | 60章
[12]欢喜,别哭,我们都别哭。
医生再次走出抢救室时,对我说没事。
我跟着推车看宫薄被推进病房,他仍昏迷着。几天不见,他瘦得厉害,颧骨都凸出来。刚才我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团棉花,太轻了。我小心翼翼把手指放到他鼻前,很轻的气息,但他还活着。
好心的医生安慰我一句:“别担心,他很快就会醒来的。”
我想冲他笑一下,却笑不出来,眼睛肿得厉害,又追了一句:“我弟弟不会死吧?”
“小丫头,你就这么怀疑我的医术吗?”他轻轻敲了我一下,跟我开玩笑,想缓解紧张的气氛。
我无力配合,有很多事堵在我心头,我低下头,给他跪下来:“叔叔,我没钱。”
“你——”他惊慌失措地拉我起来。
我就是不动,我真的没钱,我也只有这个方法,死皮赖脸地赖着一个好人。我看过很多没法付医院费的人,最后只能偷偷出院,可宫薄不行,他太弱了,不能再折腾了。尤其是刚才门打开时,我听到护士小声议论,他差点死了,他差点就被我害死了,我丢过他一次,不能再丢第二次。
我继续说:“叔叔,我会赚钱的,你别赶我们走。”
他不再拉我,蹲下来,轻轻抱着我,认真着:“我们不会赶你们走,你弟弟不会死,真的,不骗你,别再抖,你全身都在发抖。”
他慢慢拍着我的背。
我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刚才我在急救室等的时候又经历了一次死亡,我想要是鸡丁死了该怎么办?直到现在,我头脑还不清晰,仍在问自己,万一他死了,谢欢喜,怎么办?我不知道,除了陪他一条命,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好了,去看看你弟弟,”他拉起来我,笑着说,“他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会高兴吗?鸡丁是个小气的孩子,我突然消失这么多天,说不定他恨死我了。
我坐在床边,把头贴在他的胸口。真好,还在跳,他还活着。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告诉他,他爸爸也死了。他和我一样,没了妈妈又没了爸爸。我抱着他,小声哭泣。我对自己说过,就算受再多的苦也不能哭,可是这苦不是施加在我身上,是落在宫薄身上。他这么小,又一身伤,我根本照顾不好他。
一双小小的手遮住我的眼睛,我听到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欢喜,别哭。”
是宫薄,他醒了。
他半睁着眼睛,很虚弱冲我笑着,费力地抬起手,遮住泪水,对我说:“欢喜,别哭。”
许多年后,我想起这件事,只记得白色的房间,和眼睑那粗糙湿热的感觉,还有一句,欢喜别哭。后来,我真的忘记怎么哭,我学会了把手放在眼前,对自己说,欢喜别哭,我们都别哭。
我紧紧抱着他:“好,我们都别哭。”
他只是醒了片刻,安静地浅浅地笑着,绿眼睛看着我,眼神很亮,惊喜盖住了其他一切。他没问我这几天哪里去了,为什么又回来了。他很快又睡过去,只是拉着我的手再也没放开,那么紧,紧得我心里发疼。
这之后,我们谁都也没再提起那几天的事,谁也不想去揭开真相的秘密。就让这个会灼伤人的伤口放在那,只要无人管它,就会自动愈合,变成伤疤。
我留下来专心照顾他。
他很高兴,像个小少爷一样指使我做那做这,也变得爱撒娇,一不顺他的意,他就把自己蒙在被子生闷气。
我把手伸到被子挠他痒痒。
他最怕痒痒,他忍不住,笑得喘不过气。
我问他:“开不开心?”
他点头,说开心。
我又问他:“那我们永远在一起,就算不开心也在一起,好不好?”
他说好。
我们拉了勾,我认真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自私地抛下你,还有很多,说不清的事情。
几天后,宫薄可以出院。他本该多留几天观察的,但我们不能再让那个好心的医生叔叔继续帮垫医药费了。
我到他的办公室,正式给他磕了个头。他很生气。但我对他说:“我向别人下跪是为了生存,我给你下跪,是把我尊严留在这里,将来,等我能拿回来,我就回来拿。”
他眼睛眯了起来,就像看到一件有意思的事。
我站了起来:“叔叔,我谢欢喜报恩,十年不晚。我的自尊放在您这儿,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拿回的。”
“看你,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那是因为我现在过的也不是孩子的生活。”
从妈妈离开的那一天起,我的人生就被迫快进,现实以我追赶不到的速度把我扔到一个四面楚歌的世界,我要活着,就必须适应,我拔不高我的身高,但可以成熟我的心智。
他摸摸我的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活着,而且活得不会比别人差。”
他点点头。
后来我离开这座城市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但我永远忘不了有这么一个医生。他大部分时间都戴着口罩忙碌着,但露出的眼睛散发着谁都没有的温柔和善意。我想,父亲大概就是这样的,他的名字叫郑有怀。
这个好心的医生,给了我希望。
我牵着宫薄离开。
走出医院时,他也舒了一口气,还贼头贼脑打量了四周,我敲了他一下。
“看什么?”
“我看那些警察还在不在?”
“对呀!”我瞪大眼睛,我都忘了这码事,万一警察要把他带走怎么办,“快跑!”
我拉着他跑了起来,向前跑,一直跑,最后跑到快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我们弓着背,喘着粗气休息。
“还跑得动吗?”
“还……还行。”
“那继续跑吧!”
我们就这样一路没命地跑,直到跑到我们的天桥。他蓦地拍拍脑袋,“啊”的一声:“应该没事的,他们问我是不是宫薄时,我说,不是,我姓谢,是你弟弟。”
“那就不会被抓走?”
“应该吧!”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笑了起来。我们把东西都收拾好,准备明天继续开工。
晚上,我们偎依在一起。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宫薄的眼睛也又黑又亮。
“怎么办,欢喜,我们变得更穷了。”
“没关系,会赚回来的,”我摸摸他的脑袋,说,“鸡丁,以后你跟我姓吧。”
“好呀,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这样比较比较像姐弟嘛。”
我压下他的头叫他睡觉,堵住他的疑问。该怎么跟他说,他的爸爸死了,宫家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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