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天光乍亮,所有的黑暗驱散,怯懦的主角终于重拾勇气战胜了恶龙,历经千辛万苦的骑士终于牵起了公主的手,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在舞会跳着幸福的舞蹈。无数星光在这一刻全部朝她倾斜,将长着野草的路边都变成银河中的一段。直到沈域走到她面前,帮她关上后车门,又对司机说不好意思她不走。拉着她的手腕,把她重新带到人行道上。用和往常一模一样的散漫语气问她是不是傻了。所有光线都像是因他而来。陈眠伸出手,慢慢地、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沈域垂眸看向她的手指。然后听见陈眠对他说:“我本来打算去找你。”沈域喉结滚动,看着她低垂的眼眸,阳光下仿佛金色的睫毛,很轻地“嗯”了一声。“我拒绝了很多人。”“我知道。”“每天都有在努力学习好好看书,该做什么事该参加什么考试全在我的计划单里,我想过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且不停鞭策自己往那个方向不停地努力。”她拉着他的衣角,低着头,看见有雨点一滴滴地往下砸。声音也像是被雨点给打断,断断续续地对他说:“可……可是,没办法,沈域,努力好难,我不是专业第一,生活也没有一帆风顺,我以为,以为上了大学就是自由,以为凡是选择都有代价,以为奔向未来就一定要丢掉所有和过去有关的东西。”“可是……可是沈域……我也会觉得奔往未来的路真的好累……”她话音未落,却被人伸手拉进了怀里。所有的风都被阻挡在他身后。一切星光和烟花都消失殆尽。光亮的尽头是沈域温暖的怀抱。他不知道,更不太懂她这一刻情绪的崩溃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思想历程。也没能像赵莉莉或是邓茉沫那样说出恰到好处让她心情平复的话语。他只是站在那里,抱住她任由她发泄所有的负面情绪。然后像是毫无办法甚至有些无奈地轻笑了声。最后伸出手,像是在安抚闹脾气的小朋友,揉揉她的头发。“别哭了陈眠,我这不是来了?”他什么都不明白。可是他朝她走来了。陈眠坐在沈域车里。邓茉沫发来消息问她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那样的问题。陈眠用辩论赛的借口敷衍了过去,那头就没有再追问了。车内气氛安静,刚才的拥抱让陈眠感觉自己身上都沾染了些沈域身上冷冽的气息,她往驾驶座的方向看见他神色淡淡,手握着方向盘被前方堵塞不通的路段烦得蹙眉。赵莉莉总说大学的刘俊杰跟高中有所不同,说换了个环境脱离了校园似乎人也跟着成长了起来。这句话放在此刻沈域的身上似乎也适用,换作是之前,两人之间的平静一贯是由他来打破,会扯些话题问她吃什么或是想做什么,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说,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一下下地敲,啪嗒啪嗒的声响混杂在英文歌里像是背景音的一部分。沈域是安静的,陈眠也没说话。直到车开进了个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陈眠才终于问了句,“不回学校吗?”沈域却笑,“都送到我嘴边儿了,我给你放回去?”话语过于直白,一时间让陈眠拉开车门都像是故意迎合。她抬眸看向他。然后被人笑着直接拉出了副驾驶。二十二厘米的身高差,影子被拉成两道并肩而行的虚影。电梯正好停在负一楼,沈域摁了上行键,门就缓缓打开。里头灯光通亮,四周都是镜面,陈眠视线无论往哪里,都能看见沈域白色的卫衣和抱在怀里没往身上穿的黑色大衣,他穿衣色调一贯是简单的黑白灰,高中那会儿就是,除了在校期间要穿校服之外,他身上的颜色从来不超过这三种。视线停在镜子里,却忽然被同样看向镜子的眼睛捕捉,视线在镜面交汇。陈眠率先移开视线,若无其事般看向上行的楼层数。沈域没有揭穿陈眠的故作镇静。带着人出了电梯,打开公寓的门,又在鞋柜里给她找了双拖鞋放她脚下,对她说:“进来吧。”然而陈眠却没动。这里跟盛世豪庭的布局一模一样甚至屋内的摆件都几乎相同,像是时光都被拉扯回到了过去,站在鞋柜边的沈域还笑着问她是不是哭完之后连鞋怎么换都不知道了。她慢吞吞地弯下腰,看着那双粉色的棉拖鞋,迟缓地“哦”了一声,贯穿了一整天的慢半拍反应到这个时刻都没有缓解,像是被另一个人操控着身体,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捧着沈域递给她的温开水,然后看见沈域在她旁边坐下。在车里说着类似于邀请的话的人这会儿倒是正人君子得不行。宽敞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直接对她说:“我们聊聊。”他们之间有太多可以聊的部分。过去的相处里总是以为对方都心照不宣,有些话说开了反而是剪断了维系两人之间平衡的绳索,粉饰太平地走到最后发现还是不行,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哪怕是面对面的交流都会产生理解的差异。陈眠放下杯子,直白道:“可是沈域,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我之前跟舍友去清大看篮球赛就见到你了,在那之前我并不常想起你,也是在见到你之后才迟来的冒出愧疚的情绪,总觉得在绥北车站的时候我要是话说得委婉一些就好了,那些话说得太难听,所以我总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怕伤害到你。”她难得把心里话摊开说给沈域听。断断续续的,说了又停,看他表情专注地看着自己,又无声地叹了口气,索性把内心所有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我不知道别人私底下具体是怎么相处的,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对感情的态度依旧悲观,我情感上想要走向你,可我理智上又觉得迟早都会散。”沈域打断她,问:“是对我这样,还是换作是谁,你都这么想?”陈眠语气平淡地回答他,“只会是你。”四个字让沈域一愣,分明是对感情失望又对他们之间关系做一个暂停的表述,却在这四个字里变得像是种另类的表白,她对感情失望无法信任,想要走向他却又悲观地觉得就算走到一起也很难隽永,可是就算是这样,想要走向的对象也只会是他。喜欢是对他的,悲观也是对他的。陈眠确实是一道很难解的命题。她说的沈域都能理解,但要是回一句时间能证明一切又过于轻飘飘,她无法信任的就是时间,那又怎么让无法信任的东西来证明她更加不信任的情感。他们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成长、社交,以及接触到的方方面面。沈域生活的圈子里商业联姻不在少数,无论私底下是什么样表面上都是和和乐乐,像迟盛他爸在外面乱来,私生子跟迟盛差不多大但一个都不敢往家里带,明面上仍能作出恩爱夫妻的样子。爱情这两个字在他们这儿不过是餐桌上一道甜品,好吃是好吃但并非必要,他之所以能够坚定地一次次选择陈眠,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他所拥有的一切让他对感情无比自信,就算被陈眠放弃,他仍然住着豪华的房子、开着豪华的跑车,哪怕是知情的朋友说他可怜也不会认为他是值得同情的。朋友开玩笑说他卑微,但所认为的卑微也不过是他本该高高在上等着被人追逐被人坚定选择,然而却一次次走向一个把他放在最后选项的人。但陈眠不是。高中时期的陈眠什么都没有,管中窥豹般的光明和自由都是凭借沈域对她的喜欢得来的。她所听见、看见、感受到所有的爱都是扭曲的,只是上了大学之后,从朋友的关心、老师的认可中获得了一些自信,这种自信体现在能够毫无顾忌地拒绝她不喜欢的事情、不喜欢的人,又体现在能够直白地将过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话在此刻直白的对他表述出来。因为她不再仰仗着他才能喘息了。他们之间一直倾斜的天平终于趋向平衡了。所以她对沈域说:“情感上我选择你,可是沈域,我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因为其他事情而放弃你。”沈域敛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气氛再度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