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挺偶像剧的发展,连同赵莉莉都以为沈域进来凑这个热闹是对陈眠表白的。她眼眶还红着,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巾,拉着陈眠的胳膊,比当事人还紧张,一个劲儿地问,“他要是在这儿跟你说毕业考一个大学,你会不会答应啊?又或者让你当他女朋友?”沈域还一句话没说,赵莉莉已经因为脑补而甜得死去活来。但陈眠却知道,他不会这样的。心事坦白说给所有人听不是沈域的作风,把自己的私生活暴露出来更不是他的风格。一直单曲循环的音乐声被摁了暂停键。沈域人站在那儿,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在国旗下讲过话,跟其他优等生的长篇大论不同,他向来简短,开头一句老师同学们好,最后一句谢谢大家,中间简短几句网上找来的模板,每回都差不多。都以为这次有所不同,结果就听见男生跟往常一样说了句,“老师同学们好。”底下议论一片。——还是这么正经啊,沈域。——谁上去把音乐再开一下,我就不信沈域还能把这儿变成国旗下了不成?“还有七天就高考了,先祝大家高考顺利,前程似锦。”真的,很正经。陈眠手托着腮,看着讲台上的沈域。赵莉莉在她耳边同他人一样感慨,说沈域怎么这么正经啊,好没劲儿啊沈域。可是紧接着,就听见讲台上的男生带笑的嗓音落在了教室中央。“恰好今天又是六一儿童节,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话音落下,底下哄笑一片。说都多大了还过六一儿童节。陈眠似有所觉地抬眸,手指攥紧手心。隔着人群,看见沈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被暂停的音乐似乎又重新播放在耳边。头顶的风扇慢悠悠地停止了转动,窗外的风声却拍打着窗檐。陈眠听见,所有声音里,沈域带着笑意落下的声音。越过所有人,只对着她说。“而陈眠,天天快乐。”赵莉莉有些愣怔。她所认知中的沈域并不是一个会哄女孩子的人,大概是所有长得好看的男生的通病,所谓帅而不自知根本就不存在,帅哥走到哪儿都会吸引来各种目光,被人追捧、习惯性接受别人的主动,只要遵守些基本道德,不违法犯罪、不道德败坏根本不愁找不到女朋友。沈域从高一入校人气就一直居高不下,仿佛自带少女漫男主设定,长得帅、成绩好、家境优越,走哪儿都众星捧月,见过太多人在他这儿碰壁,别说是哄人,一句不好意思都算是礼貌回应,那些破碎的少女心事他不会在意,小说中那些暗恋成真似乎放他这儿也根本行不通。沈域身边对他有意思的漂亮姑娘从没断过,但没见他为谁而停驻。陈眠和沈域扯上关系的时候,赵莉莉的第一反应就是劝。她下意识觉得陈眠玩不过沈域,陈眠单纯,没接触过感情,身边异性都少得可怜,陈眠碰上沈域就跟蚂蚁遇着大象没什么区别。可时间一长,就发现好像和自己所想的并不太一样。陈眠自始至终都是冷静又清醒的,她的嘴里从未出现过沈域的名字,偶尔班里有人提起,也从未引来她的注视,仿佛沈域同别人没什么差别。赵莉莉一直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陈眠不会受到伤害。直到刚才,听见沈域在讲台上说出那句陈眠天天开心,她才觉得,陈眠和沈域之间好像不是她所认为的那样,不是高三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就会同青春一起落幕的限定暧昧。——沈域好像,是真的,在喜欢陈眠。直到沈域回了自己班,这场被临时组织又因其轩然大波的真心话环节才告一段落,新的复习资料又发下来,赵莉莉忍不住去看陈眠的反应,想要从她身上窥见些异常,但最后都无功而返。陈眠过于镇定,仿佛刚才被指名道姓的人不是她。尽管已经得到过答复,但此时此刻,赵莉莉就是忍不住又一次问:“眠眠,你对沈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然后就看见陈眠正在默写单词的手停了下来,视线长时间停在草稿纸上,既没有抬头看她也没有挪动分毫,只是隔了很久很久,才轻声对她说,“莉莉,这不重要。”在这个时刻,陈眠依旧觉得自己是能够保持冷静清醒的。然后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沈域又同往常一样等在后门的位置,在她朝他走去时拿走她肩上的书包,走在她身侧,低头看着永远有人发消息来的手机,却又总能在第一时间扯住她偏离轨道的步伐,带着玩笑的口吻问她是不是打算走去南极。校道两侧白杨树在夜晚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仍旧亮着灯的教学楼说笑声和吵闹声不绝于耳,背着包的女生三五成群笑着谈论八卦趣事,男生扬着嗓子在聊哪个球星发挥更为稳定哪场比赛最刺激。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高中校园时光里循环往复出现的场景。陈眠告诉自己,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不同。没有任何异常,加速跳动的心脏不是因为少年看来的目光,逐渐升温的掌心不是因为紧张带来的连锁反应,甚至莫名其妙产生的鼻酸眼涩都与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关联。六月一日是最平常最平淡的一天,无论发生什么,都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沈域不知道陈眠在想些什么,他手机界面停在一张曲谱上,陈眠走在他左边,耳机就塞在右边,里头单曲循环着一首歌。微信里得知他计划的游淮还在问个不停,问他现在到哪儿了、到家没有、陈眠有没有什么反应、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有没有什么他之后能借鉴的。明明烦人的不行,换作往常,沈域直接就拉黑了。可今天,他却挨个回复。——快到校门口了。——还没到家。——看着没什么反应,估计在故作冷静。——你能帮个屁。——别抄。游淮嗅觉多灵敏啊,立马就捕捉到沈域的不寻常,对他说:“阿域你别紧张,真的,我觉得你准备的那些特别好,要是有人这么给我过生日,我肯定感动得给他磕几个响头。”沈域没再回复游淮了,因为他发现情况真的有点儿糟糕,他还真的有点儿紧张。他从小在学钢琴,但高三之后就挺少练过,不知道有没有生疏,虽然曲谱看了挺多遍,可毕竟没有练过,真到要弹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出错,还有就是,他已经很久没唱歌了,万一破音呢?最最最烦人的是,怎么就他一个人这么紧张。这真的是正常的吗?明明从文三班回去的时候,在门外旁观的几个朋友都说绝了沈哥,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绥中第一情种,还语气夸张地说这谁能招架得住。所有人的反应都热烈,就陈眠特殊,就跟修了无情道似的,硬是半点儿反应都没给。哪怕给个眼神,说个你也是,沈域都觉得,嗯还行,自己发挥的还可以,可是陈眠没有。这种各怀心思的沉默一路持续到进了盛世豪庭。房门被打开,陈眠放下书包,照旧要进自己的房间,却被沈域喊住名字,这种近乎诡异的气氛才被打破。陈眠看向他,看见沉默了一整晚的男生不知何时解了纽扣,食指揉着鼻梁,是有些紧张的下意识反应,对她说,“别着急进去啊,你等等。”陈眠移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我还有很多题没看。”沈域盯着她,“不急这一会儿。”“沈域。”陈眠喊出他名字,轻声叹了口气,把话问了出口,“你是要给我过生日吗?”沈域顿时就笑了,他伸手关了客厅的灯,光线黑下来的刹那,恢复了往常散漫的语气,跟她说,“陈眠,没人告诉过你,这种时候就该装作不懂吗?”黑暗中,陈眠的手腕被拉住,她想挣扎的动作在少年的轻叹中全都被没收。被点破的惊喜像是揭开黑幕的倒计时钟表。脚步声是落在地面的秒针,把本想说出口的“我不想过生日,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以及,没有必要。”全都给收进了时间的缝隙。房门被推开的咯吱声是打碎冬日碎冰的初春,灯光打开的刹那,陈眠看见角落里放着的那架钢琴。沈域松开她的手腕,又跟怕她跑了似的,反锁了房门。房间暖色的灯光全落在他身上,而他压着陈眠,让人贴着墙面,逃无可逃,才有些无奈的语气,对她说,“陈眠,我十八岁生日怎么过的还记得吗?”盛大又隆重,无数人对他说着生日快乐,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她给他做的生日蛋糕,被他送给自己的生日愿望。陈眠全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