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蹙眉,声音变得低抑:“老鬼,想要我做什么?” “你放心,老鬼没有让你去杀人。” 红莲松开快雪的剑鞘,幽幽一笑。 画像压在了方才的酒杯下面。 画上的少年清秀俊朗,看起来有几分女相。 “这个人叫做风棠。两广总督风寻机的独生子。这个风总督找上百鬼夜行,出了重金,让老鬼派个人去保护他这个宝贝儿子。” “为什么是我?”他抬眸。 “还能为什么,你曾经可是百鬼夜行最锋利的刀。”笑声愉悦,却宛若在他心上插了一把钝刀,将那伤口撕扯得血肉模糊,却未能斩断,“加上你如今又这样坏了百鬼夜行的好事。” “你先别着急拒绝。”她很笃定,接着道,“因为——要杀风棠的人,是蕉鹿先生的弟子,郡主的师兄,焦山。” 他兀自端起桌上的酒杯,不动声色。 红莲一睨,声音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对那个郡主的事情会多几分在意呢?看来是我误会了。” “你若改变主意了,就来找我。” 红莲带着一丝笑意和暧昧的声音消失在房中,人也从西窗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沈孟驭马回到沈宅,秉着一盏烛台,走到书房的最里处,轻轻拨动香炉上的机窍,墙壁翻转。 书房的暗墙后面点燃着佛灯,自上而下放置着沈氏一族十七口人的牌位。 沈孟往佛龛里添了灯油,扫了一眼牌位上的名字。 沈谦。 沈筠竹。 ……还有——沈云亭。 邱伯从暗道里走进来,就看见沈孟独自站在灯前,背对着自己,暗huáng的灯光让他看起来,尤其地—— 孤独。 “邱伯,把东西拿来。” 佛龛下藏有暗格,暗格打开,里面存放着已经发huáng的信笺。 邱伯郑重地将东西取出来:“二小姐,这些东西我一直好生收着,只盼着有一天,沈家能够沉冤昭雪。” 沈孟颔首,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您还是别这样叫我了。” 他的眉目在佛灯下变得柔和起来。 在邱伯看去,沈云亭长得更像已经故去的家主沈谦,长眉星目,英气十足,而大小姐沈筠竹不仅长得像夫人,也有夫人那副好心肠和好性子。 他曾是沈家经常雇佣的车夫,沈家有屡施恩惠于他,沈家待他这样一个外人尚且如此亲厚,况且沈大人为人最是刚正,又怎么会做出通敌叛国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后来沈家遭逢大劫,他每逢清明便去长岗祭扫,直到三年前才在长岗遇到了沈孟。 那天也是细雨纷飞的清明,他拿着竹篮祭器,远远看见有人跪在沈大人的坟前,浑身是伤。 他隐隐觉得那人十分面善,临昏迷之际看见自己,叫了声:“邱伯。” 是沈尚书的小女儿沈云亭啊! 他不禁老泪纵横,他本以为沈氏一族满门寥落,没想到沈尚书的小女儿还活着! 哪怕面目全非,哪怕遍体鳞伤,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沈家的事情就还有盼头。 邱伯回过神,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从前叫惯了,现在,也就能在这里称一声二小姐了。” “嗯。”沈孟不动声色,把东西打开。 “三年前清明的时候,我在长岗遇到二小姐,现在想来好像在做梦一样。只是不知道,二小姐当时的那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沈孟没有直接回答,邱伯不知道,其他的人也不知道,彼时他是百鬼夜行的杀手拘魂,他暗中查探,知道老鬼手握昌平十七年那件案子的线索,遂替他卖命。 他丢了半条命,替老鬼铲除了百鬼夜行最大的障碍,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了百鬼夜行。 沈孟微微抬眸:“都过去了,邱伯。” 都过去了! 然而有些事情却怎么也过不去! 譬如他从老鬼手里拿到的向先帝检举父亲通敌叛国的密函落款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两广总督风寻机。 昌平十七年冬,兵部尚书沈谦被人弹劾,举家入狱,其后不久,满门抄斩,成了昌平年间无人愿意提起的旧案。 九年来,他韬光养晦,潜心追溯,只是为了让沈家的案子沉冤昭雪。 他知道,故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了。 可是他不能眼看着一生磊落的父亲背负着本不属于他的罪名。 他想要的,是公道。 第一部分·07 夜深,琅琊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李明卿将探子口供整理成集,提着一盏宫灯,轻轻扣了扣书房的门。 “进来吧。”琅琊王声音温和。 东西放在琅琊王书案上:“父王,今天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和在北境得到的情报一致,北夷王蒙真与京中重臣来往密切,想借此拿到北境十六郡的军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