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淳倒吸一口涼氣,白眉白面的臉上神色不變。 但是一顆心,卻是直往心底裡沉。 南蠻百座大山,是對方的主場。 是以,對於自己已經將精神繃緊,卻未能察覺到對方形跡,被打了個埋伏。 曹正淳心中雖也是憤怒,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而現在…… 此女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但是曹正淳卻覺得自己面前仿佛空氣般,什麽都不存在。 根本察覺不到對方此女。 這才是讓曹正淳最為驚駭的地方,說明對方境界修為遠在自己之上。 可是…… 這怎麽可能?! 曹正淳本就是力壓群雄,才能當上這東廠督公的位子。 五十年的天罡童子功修為,放眼天下也沒有幾人能夠達到, 成為廠公之後,更是借著便利條件瀏覽過不知多少皇家內庫與東廠收羅的秘笈絕學。 尤其。 自從被召喚到趙長生麾下,得授《辟邪劍譜》這門最適合自己體質的功法之後。 武道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雖然修為還稍差些火候,但是曹正淳自信,天人境界之下。 即便是武道極境的高手,在他詭異的身法與劍法之下。 也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他卻根本看不出此女任何虛實。 只有一個解釋。 “五毒門,藍白芷!” 曹正淳幾乎是以咬牙切齒的聲音說出。 南疆當中,除去這位天人高手之外,還有誰符合條件?! “沒想到,居然是藍門主親自前來,曹某當真是好大的面子!” 將右手與長劍藏在背後,曹正淳直勾勾盯著藍白芷,沉聲說道。 雖然他語氣還能保持平靜,但是曹正淳心情,則是早已跌至谷底。 無數念頭,在腦海中不住衝撞了,讓曹正淳簡直無法正常思考。 對手是武道天人境界的高手,就已經足以讓人驚訝。 更可怕之處,在於他們精準攔截住了曹正淳一行人。 仿佛早有準備,提前就知道了大周要進攻南疆,並且派出了探子先行打探一樣。 但這根本不可能?! 對南疆用兵,乃是關系到大周國運的根本大事。 知道的人看似雖多,但也不過只有那些有資格上朝奏對的寥寥數十人而已。 而知曉,或者足以推測出曹正淳等人動向的人。 更是屈指可數。 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這麽發生了。 這代表著什麽,身為東廠督公的曹正淳最是了解不過。 不行,不能死在這裡,定要將這件秘密啟稟給主人! 曹正淳心中打定主意,但是臉上卻是不暴露分毫,言笑晏晏地與藍白芷攀談旁敲側擊。 “藍門主果然神機妙算,曹某……” “呵呵,曹先生還是將袖子當中的手放松罷!” 對於曹正淳的意圖,藍白芷根本理也未理,只是冷哼一聲。 “動手,不需要留活口!” 她聲音還未落下,早已等待許久的五毒門中弟子就急忙動了起來。 “嘶嘶!” “嗦嗦!” 只聽著無數悉悉索索聲。 一時間,數以千計萬計的蜘蛛、毒蛇、蠍子、蛤蟆、蜈蚣等,仿佛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將上來。 將曹正淳等人團團包圍起來。 編織成一張五顏六色的厚重地毯。 只是,這地毯可是要人命的! 許多毒蟲經行之處,碧綠草葉迅速化為枯黃。 毒性猛烈,恐怖如斯! “現在投降,自廢武功,將你們幕後人物老老實實道來。 本幫主還能高抬貴手,免了你們萬毒原因的痛苦。” 藍白芷神色淡然,但是說出的話,卻是讓人不寒而栗。 尤其她以輕松寫意的神情,認真說道。 “曹先生是吧,最好還是要請你停止袖子當中的小動作。 否則,這些小玩意兒可就沒有那麽好說話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那些將東廠密探圍起來後,就暫時停止前進的毒物們,猛然躁動起來。 輕噗一聲。 就連某隻渾身長滿疙瘩,說不出醜陋惡心的蟾蜍。 空氣忽然一晃,化為虛影,蟾蜍仿佛從空中消失一般。 然而卻有一股細沙裹挾著煙靄朝著某個東廠探子面門噴出。 無聲無息。 然而那個探子動作卻是頓時一僵,身子軟綿綿倒下。 眼睛圓睜,臉色化為青灰。 竟是已經直接身死當場。 含沙射影! 分明就是傳說中的含沙射影。 顯然,這就是五毒門的下馬威,殺威棒,見面禮。 而且其效果,也是極為出眾。 東廠探子情不自禁後退幾步,將身子湊近,緊緊攥住手中劍柄,臉上顯而易見地露出畏懼之意。 不過,令藍白芷稍感意外的,這些諜子明明已經畏懼至極。 但卻沒有一人真正露出動搖之色,就連猶豫都沒有。 她哪裡知道,這些東廠高手乃是趙長生用得來的獎勵召喚得來。 忠誠度鎖定於趙長生一人,又怎麽可能會被藍白芷說動。 “既然如此,那就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輕輕搖頭,藍白芷將手一揮,就要操控毒蟲大軍發起總攻。 “放你娘的狗臭屁!” 只是她手臂還未揮下,曹正淳就已經長身縱起。 不進反退,手中長劍幻化出一片劍影,將藍白芷徹底籠罩。 而剩下的那四十九名東廠高手亦是緊隨而起,都是一模一樣的辟邪劍法。 整齊劃一,仿佛排練過無數次一樣。 一時間,方圓數百米當中,盡是劍影劍氣,將整個空間充斥得滿滿當當。 竟似比地面上的毒蟲數量還要更多。 親眼見過過那個同僚身死的慘狀,這些東邊密探哪裡還敢讓這些猙獰凶惡的毒蟲近身。 五毒門雅擅煉蠱,經過相互吞食,這些五毒蠱蟲攜帶的毒性已經累積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天下難尋。 但它們的身軀,卻極難祭煉得堅逾金剛,依舊還是血肉之軀。 頂多是如同堅韌皮革一般。 哪裡敵得過辟邪劍法的犀利劍氣。 一時間,殘缺不全的角、殼、肢足等漫天飛舞。 青、綠、紅、藍等各色腥臭血液亦是到處揮灑。 在地面侵蝕出片片斑塊。 只是三五個呼吸之間,這些毒蟲就被斬殺了少說千數。 然而藍白芷的神情卻是絲毫不見變化。 她們這回帶出的毒蟲,少說也有數萬隻,區區上千隻,實在是不足一提。 更何況。 前面那些毒蟲的軀體、血液方方落地,後面那些毒蟲就仿佛發了瘋一般,洶湧覆蓋上去。 饕餮般敞開了胃口,將它們吞入腹中。 其中許多,承受不住毒性的累積,抽搐下後斷絕了氣息。 但是還有一些,在吞食了同類的血肉後,身子如波晃動,就地一滾。 無論是體型,還是氣勢,都比之前強出許多。 蠱者,蟲皿者。 就是將毒蟲放入封閉器皿當中,任其吞噬。 等到最後剩下的那隻,就是所謂的蠱王。 現在,無非就是重複它們之前經歷過的過程而已。 藍白芷神色當然不會有任何變化。 除非曹正淳他們,能夠一把火將這些蠱蟲徹底除根。 否則任憑他們消耗氣機,最後就會發現,他們所做的都只是無用功。 這些蠱蟲,只會越來越強。 當然更主要的,無論這些蠱蟲如何凶惡。 但對於這位五毒門主而言,都不過只是些小玩意兒而已。 放出之後,藍白芷就已經不再關注了只是看著飛身上前的曹正淳。 然後,輕輕提起手掌。 長袖飄搖,像是突然間延長了十數倍一樣,對著曹正淳掃去。 南疆自來封閉,少與外界交流。 雖然其中有著藍白芷、唐青楓、東方白三名天人高手。 但是唐青楓心意隨和,除非怒極,否則不會輕易殺人。 藍白芷出身五毒門,比起武功,蠱毒之術才是用得更多。 東方白在接掌日月神教教主之後,亦是深居簡出,不像曾經那樣鋒芒畢露。 是以三人雖然同在南疆,對於天人高手而言,近在咫尺。 但是竟是罕有痛快廝殺較量過的經歷。 藍白芷心中,或多或少有些遺憾。 現在,有曹正淳這個倚仗著“辟邪劍法”’之利,在武道極境當中也算是把好手…… 但境界決計不如自己的對手。 藍白芷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然而。 眼見長劍將要與藍白芷的長袖撞在一起。 方才還表現得悍不畏死的曹正淳,突然松手,掌心向前將長劍推向藍白芷方向。 至於自身,則是翻身後躍,衝著相反方向掠去。 快如奔雷,迅若閃電。 “敵人勢大,給我退!” 從認出藍白芷的那一刻起,曹正淳就已經意識到這回任務已經徹底宣告失敗。 他能做的,就是竭力保全自己的有用之身逃回神都洛陽。 將此間情形一五一十地回稟給趙長生定奪。 當然,藍白芷乃是天下少有的天人境高手,又有無數毒蟲助陣。 想要從她眼皮子底下逃走,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所以曹正淳才精心策劃了這一切,偽裝寧願戰死於此。 實際上則是要借機逃遁。 不過。 縱然如此,也不是那麽容易,必須得有二三十名高手聯手斷後。 方才能夠給曹正淳爭取到那一線飄渺生機。 “豎子,安敢如此?!” 看著曹正淳身形在樹梢岩壁間飛速起落,藍白芷心中,殺意大增。 她身形不動,但是右掌猛然向前,隔空印去。 “金剛不壞!” “百川歸海!” 無需回頭,曹正淳也能清晰感受到對方勢必將自己斃於掌下的殺意與決心。 手中無劍,使不出來“辟邪劍法”。 曹正淳唯一能夠依仗的,就只有自己勤修了五十年的先天童子功。 曹正淳身上衣衫瞬間鼓脹而起,就仿佛起打了氣的氣球一般。 “咚!” 好似敲響巨鼓一般。 曹正淳身體在空中停滯片刻,硬生生承受了這一掌的力道。 外面披罩著的衣衫,經受不住這等大力,直接破碎開來。 衣服碎片,仿佛蝴蝶般到處亂飛。 大灘鮮血從曹正淳口中噴出。 然而這位東廠督公,卻滿是計謀得逞的快意表情。 既然他接了藍白芷一掌未死,那麽就代表著自己計劃已經成功,乃是勝利的一方。 腳不沾地,借著藍白芷這一掌之勢,曹正淳身法速度比起先前至少超出一半有余。 颯遝如流星。 只是一個呼吸,區區兩三個起落而已。 曹正淳身形便已掠出數十丈之外。 見到他動作,余下的東廠高手無需言語,便已有了默契。 一半向著四面八方飛掠逃生,剩下的二三十號人。 身上氣勢則是猛然高漲,悍然殺去。 這回,可就不只是那些毒蟲毒蛇了,而是連那些五毒門弟子一並囊括在內。 劍影憑空密集無數。 知道自己留下斷後,多半沒有活著的可能。 而相比起落在這些玩弄毒物的五毒門弟子手中,戰死反而更加令人容易接受些。 是以這些東廠探子燃燒自己精神氣血,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 一時間,場面還要慘烈過前面。 藍白芷雖是女子,卻自有一門之主,天人高手的氣度。 一擊不中後,就不再出手。 只是派出門人繼續追殺重傷的曹正淳等人。 “哼,就算你逃回神都將這裡的事情回稟上去,又能怎麽樣? 最後不也還是難逃一個死字! 於事無補!” 打量著地上東廠探子被毒蟲蛇蠍啃噬的面目全非的屍體,藍白芷悠悠然想道。 ———— 神都洛陽。 還是在自己府邸的書房當中,趙長生長身立定,面對著張幾乎將整面牆壁佔滿的地圖。 城池、山嶽、河川、密林等。 一一彰顯於上,幾乎讓人身臨其境。 只是很明顯南疆方向要粗疏許多,許多不夠精細的地方。 左手負於身後,右手提起根尖銳如錐的關東狼毫。 趙長生在地圖上不斷加批,匯出一條條箭頭。 與此同時,一張兵力調動行軍圖隨之浮現在腦海當中。 筆鋒正要落下,忽然…… 趙長生手腕一頓,墨汁在筆毫前端匯聚,滴落在地,暈散開來。 趙長生猛然回過頭來。 右手虛虛一引,朝著自己方向一拉,只見房門頓時大開。 幾道滿是血跡的身影跌入進來。 看著這些人,趙長生眉毛不覺皺起。 這些狼狽無比的人不是其他,正是自己派出去南疆打探情報的東廠高手。 只是現在的他們,與落水狗沒什麽區別,顯然經歷了場惡戰。 去時五十一人,回來的不過寥寥六七人。 損失不可謂不慘烈。 為首的曹正淳呼吸更是斷斷續續,艱難無比,哪裡還有武道大宗師的風采, 聽其吐納,顯然心肝脾肺等均有不同程度的傷損。 無需多問,趙長生就已明白他們任務多半是以失敗告終。 同時生出疑惑好奇。 到底是哪方出手,才能讓他們變成這樣。 踱步上前,趙長生右手搭在曹正淳天靈位置,渡過一道溫醇渾厚的氣機。 幫著自己手下舒活氣血,調養傷勢。 頓時,曹正淳感覺如泡溫泉,身體說不出的舒適。 “奴才無能,辜負了主人大計,還請主人責罰!” 曹正淳雙掌撐地,對著趙長生連連磕頭,幾乎要將腦袋磕破。 “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十,讓你們變成這幅模樣?” 趙長生收回手掌,淡淡問道。 曹正淳不敢抬頭,將詳細經過一一說給趙長生知道。 “老奴覺得,主人與大周將要攻打南疆的的意圖已經暴露,為他們知曉。 否則,五毒門不可能這麽巧地將我們堵在那裡!” 曹正淳憤憤說道。 “此事我已知曉。” 手掌一揮,止住曹正淳的話。 袍袖輕拂,隔空傳出一道大力,將他與那些東廠探子拉起,趙長生下令道。 “東廠此行折損太狠,爾等也是人人帶傷。 現在就暫時在神都洛陽蟄伏養傷,收羅培養些新人。 現在我是大周君侯,凡是你們相中的好苗子,盡管開口就是!” 見著東廠眾人,相互攙扶著從視野中消失。 趙長生眉頭不禁鎖起,憂慮起來。 曹正淳冒死傳回的情報很是重要。 令趙長生不由懷疑起來,莫非南疆在朝中,同樣也有探子?! 想到這裡,趙長生就有些坐不住了。 “綰綰,給公子我梳洗打扮,我要入宮面聖!” 趙長生的想法很是簡單,也很合理。 既然南疆在大周朝堂內廷當中都有布置,可以獲取到將要對南疆用兵的重要情報。 說明他們在神都的勢力,已經不容小覷。 如此一來,自是要擔心他們會不會在大周動手。 只要在這大周腹心中掀起什麽風浪,就可以緩解南疆方面的壓力,甚至直接解決此困局。 正所謂圍魏救趙,攻其之所必救。 實在兵家常識。 而他們的目標…… 怕是離不開女帝武曌、內相上官婉兒等關鍵人物。 隨便一個人出了什麽亂子,那麽自然就沒有多余的心力去對付南疆。 大周當中,更是說不定會爆發內亂,給這些南疆蠻子製造出機會。 武曌雖然是天人境界的絕頂高手。 但是五毒門精擅毒蠱之術,有許多邪門手段。 不可不妨! 正當趙長生擔心之際。 皇城內宮之中,看似寧靜,但卻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