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方聽懂了她所謂的接收,是什麽意思。 一個不屬於人間界的詞匯,需要對這個世界的本質認識,除了破殼者,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聽懂。 如行業黑話。 鬱方當然能夠聽懂。 也隱隱約約,覺得對方直接點出了自己身份,卻沒有抹殺自己,或許與物哀一樣,自己畢竟是少數群體裡面的稀有生物,利用價值自然是有的。 他自然不會覺得,自己這個一環黑魔法師,自己這個一向潛藏陰影,踐行欺軟怕硬行動準則的一環黑魔法師。 能夠抗衡已擁有結界,且還是在她主場之內,真實身份為不比黑魔法師傳承有絲毫遜色的魔女。 實際上,魔女亦同屬於黑魔法晉級渠道,而且還更危險,霓虹充滿了她們能夠毀滅世界的傳言。 什麽是魔女? 就是只有少女才能成為的黑魔法師,魔力來源於內心深處最深的惡,人皆有三屍,道門走斬三屍證道的修行法門,其他幾乎所有靈修,都是走的依賴三屍的路子。 善屍,惡屍、自我屍。 如果說道門是一個極端,那麽魔女,就是屬於黑魔法師陣營裡的,另一個極端。 完全的偏執於欲望,通過最深刻真摯的情感汲取魔力,導致了她們一旦成為魔女,便沒有了嚴格意義上的等級分段,一身實力,完全取決於內心最初的願望。 誕生在這個世界,最初的願望。 鬱方心中冷汗不由自主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起來,因為他回顧了一下有關常識,這一切是在電光火石間,自腦海倏忽掠過的。 但是當她提及自己並非來自這個世界,奇跡的代價也不會降臨在這個世界,他心中鼓脹的不安,便如戳破的氣球,迅速乾扁了。 不過依舊高速運轉,作為一名刺客,雖然是黑魔法師,按遊戲裡是遠程職業,但既弱小又習慣性收割,從來沒有正面作戰的經驗,還遇見了這個世界,最神秘危險的群體。 鬱方不認為自己是會被外貌欺騙的白癡,他的疑心病來自於他不安的貧窮環境,源於自卑的過往,對自身實力的自知之明。 “沒有。”鬱方假裝鎮定道:“該道歉的是我,不小心闖入了你這裡,我確實很弱小,所以我一開始沒有發現那電梯其實是魔法陣。” 壬幼安點了點頭,她出奇清澈的眸子似乎倒映出了鬱方內心細微的一切,因此安慰道:“不用緊張的,我能夠看得出來,雖然你是一位黑魔法師,還是吸血鬼渠道的,但你沒有殺過人。” 鬱方驚呆了,沒想到對方連自己的本質都洞察。 “你怎麽知道的?” 壬幼安笑,“因為我魔力比你高得多。” 鬱方被這個簡單的邏輯瞬間打敗了。 “而且我確實要死了。” 鬱方愕然。 “快死的人,也不介意和路過的同類聊聊天。” 鬱方無法理解道:“孤獨?我知道這個世界同類是很少的,就算是廣袤無垠的靈域,一眼望去,也只是異族佔多,而神袛,已經不算是人類了。” 鬱方自嘲的撇了撇嘴,“當然我也不算人類,不過我還是固執的覺得,自己是人類。” 壬幼安認同的點了點頭,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再度讓鬱方思維卡殼。 “現在的我是處於高位面投影,只有在這裡,我也才能了解我在這裡的轉世,最近做了什麽。” 鬱方張了張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不卑不亢是很難的,尤其是處於自己的知識點盲區,他沒有去琢磨除他以外的其他職業,他成為黑魔法師時間不算久,時間也不允許,所以他不太理解其他職業的思維方式。 尤其是一國公主,看似普通人的背後,竟然涉及神袛,難怪物哀會垂涎她的魂魄,難怪會警惕的重新安排一具肉身給自己。 是大概率覺得自己會死一次吧,估計她自己都不看好自己,估計自己只是她的一次試探。 寄居魔法,換了軀體,如果軀體死亡,自己是可以瞬間回歸原來的身體的。 他的契約神袛可不弱,是真正的神袛,鬱方亦不會覺得,靈域世界不算有名的雪國公主,能拿自己怎麽樣。 但不懼怕不代表想死一次,他還沒死過,雖名曰軀殼,六感卻健全,緊張和恐懼自然與生俱來,這給了他掩飾自己,寄居魔法欺騙對手,更加一層完美的偽裝。 因為害怕死亡,這個魔法的偽裝才無懈可擊,後路安全,如果連發現都沒有,那自然不會想方設法應對。 當然世事無絕對,也許她就是看破了自己不會真正的死,才一舉道破了自己身為黑魔法師,和暴露她自己,坦誠相對的呢。 她還說過,她確實快要死了。 “一會兒離開這裡,我的意識就無法降臨這個世界了。” 什麽意思?難道之前所說的孤獨,其實就是好不容易遇見了個同類,打算聊一聊。 大大方方的告訴自己不會一直無法投影這個世界,弦外之音準備打算事後會乾脆乾掉自己這個威脅? 鬱方望著她與眾不同,已不是簡單意義上引人矚目的異樣眼睛,短短須臾,鬱方情不自禁列出了好幾個悲觀的結果。 “我告訴你這一切,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好人。” 鬱方:“…………” 憑生第一張好人卡,以這樣的方式降臨。 有著深切自知之明的他,從未打算去追任何人接那張必然會發給他的好人卡的他,此時不知道該哭該笑。 “我的願望就是不允許任何人毀掉我老師生活過的世界,但你們黑魔法師陣營,已經準備好力量,再度掀起世界戰爭了。” 鬱方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你想要策反我?” “我不會背叛賜予我希望的人,哪怕這份力量來自於邪惡。” 鬱方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背後似有無盡星辰的少女,“但我也不想站在以帶給世界災厄為目的地一方。” 壬幼安一針見血的指出:“每一名黑魔法的存在,即災厄。” 她的話語頓時再度揭開了他一直不願去回想的初入靈域世界,那無窮無盡詭異之物撲向由他開啟的人間坐標的畫面。 鬱方徹底沉默了。 “找到你了~” 絕美的五官,薄如花瓣般的嘴唇,吐出一條同樣猩紅欲滴的舌頭,嘻嘻笑聲,於靈域間,遠遠回蕩。 在人間某處地底,一座新建的祭壇,剛剛完工。 六芒星的廣場中央,刻有鬱方名字的墓碑,深深嵌在一副通體由價格不菲,魔力洶湧澎湃,令四周奔波建築的人形魔物時刻保持振奮的棺材表面。 這副棺材,被眾魔物恭恭敬敬搬至中央後,便活躍四周,載歌載舞,嘴裡囈語不斷,又似嬰兒尖笑。 它們的樣子也恐怖至極,頭顱骨蓋被光滑的切開,露出了裡面蠟白色的腦髓,一條血淋淋的切痕縫隙下,眼珠子則長長的凸露出來,而黑幽幽的瞳孔深處,一條一條色彩斑斕的蜈蚣蠕蟲正頻頻蠕動。 夜鶯高高在上,端坐神袛寶座,俯瞅這地獄狀的一幕,純黑色眸子似切換電視頻道般,浮現了棺材內部,她周遭獨眼使魔也無法直播窺伺的場景。 鬱方閉著眼,神色痛苦,雙手放在**的小腹,數十條色彩豔麗的蜈蚣蠕蟲,正靜靜蟄伏在他體表肌膚,一動不動。 接著,夜鶯再度切換至,寄居在浮意遊身子裡的鬱方,透過層層迷霧,她輕笑,“魔女的結界?也不過如此嘛~” 當她看見鬱方與壬幼安相對而立。 當她聽見壬幼安對鬱方,用極具煽動性的話語,低吟淺唱,“你願意回到過去,唱誦我時間魔女的名,重新做出選擇嗎?” “……可以嗎?可以回到過去嗎?”鬱方愣了一下,立即激動道。 夜鶯驚怒起身:”???” 靈域深處,似某個極為遙遠地方,轟然一道巨大的爆炸光束,先是收縮,爾後膨脹,緊跟著自內塌陷。 無數靈域生靈,包括人間界,都被天光忽然一暗,而驚異抬頭,以為錯覺,到發現所有人不約而同和自己做出同樣舉動,才知不是,於是一縷惶惶不安的情緒,在人群中,各個國家內,蔓延開來。 夜鶯亦相繼望去,她身旁的使魔也想出把力,結果全部承受不了那股光波裡暗藏著一整個世界的神威,埋下頭,發出痛苦的怪異哀嚎。 “原來她來自老君模擬的掌中世界?那豈不是……豈不是所有人都被騙了?” “難怪了。”夜鶯怒色漸退,突然一道無匹天威,滾滾灰霧馱著一道旨意,落在夜鶯耳畔。 “將他身體,給吾帶來。” 夜鶯聞言,神色幾度變幻,幾經咬牙切齒,最終長而細密的獠牙摩擦出滿腔鮮紅的血痕,它們滾燙而灼熱,如同岩漿散發著高溫,滴落瞬間,空間扭曲氤氳。 她終還是低下了頭,回道:“他的靈魂已經徹底回到過去了。” 隨後她美麗的面龐,便似承受著凌遲般的痛苦,扭曲模糊,險些化作原型。 “咕嚕嚕~汝欲步姐後塵焉?” 夜鶯虛弱跪倒在地,不甘領命:“遵命。” 待那道旨意魔力耗盡,夜鶯站起身,痛苦神色已經不在,唯有之前撒旦旨意現身,就利用自己特殊能力鑽入空間躲開,此刻重新飄回原位,發出了陰測測的笑。 “恭喜主人,這下主上算是徹底重生,命運不受任何人所左右了。” 夜鶯嘴角勾起,豔若桃李,一時明媚不可方物。 “嘛,只是一具分身的重生而已,最關鍵的本源力量,還是要看安千凝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