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立芝繁榮1
戰後的美國雖然在政治上出現了保守和思想上的反叛，但在經濟上卻迎來了一個繁榮期，其發展速度是歷史上少見的。1921年那蕭條的經濟狀況曾讓民眾絕望和憂慮，到1922年經濟就有了轉機，人們重新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而接下來的1923年，則呈現了全面經濟複蘇的勃勃生機。這一年8月當沃倫·哈定總統因病去世的時候，國內商業界正是一片欣欣向榮。
此時，遠在佛蒙特州一間普通的農家小屋裡，伴隨著夜晚的寧靜和一盞老式煤油燈搖曳的燈光，老約翰·柯立芝上校正拿著美國總統宣誓就職時的誓詞給他的兒子卡爾文·柯立芝講授著。
卡爾文·柯立芝
談到經濟，不可不說到股市，股市可以說是整個經濟的晴雨表。我們只要看看那時普通股的價格，就會感受到那時繁榮的景象和人們充滿樂觀情緒。哈定總統是1923年8月2日去世的，那一天股市報出的價格就很令人興奮：其中美國鋼鐵公司的股票（分紅為5美元）價格是87；阿音遜公司的股票（分紅為6美元）價格是95；紐約中心公司的股票（分紅為7美元）價格是97；美國電報電話公司的股票（分紅為9美元）價格是122。紐約證券交易所一整天的交易量則超過了60萬股，這雖然離股民們期待的大牛市還有很大距離，但也足夠讓人們振奮的了，他們仿佛看到繁榮的浪潮在招手了。
關於戰後10年的經濟漲落情況，我們這樣說你可能還不大容易理解，那麽只要為這一時期經濟發展趨勢畫出曲線圖，你就會有直觀感受了，下面我們就選取其中一個統計時間：從1920年到1929年。這10年間商業活動的曲線在1920年達到了起伏線的高點（類似鋸齒狀的高峰），但到了1920年底和1921年，又陡然下降到了谷底，1922年仍是彎彎曲曲的攀升，到1923年再次達到峰頂，1924年曲線再次開始下降（比1921年下降的幅度要小），到1925年和1926年則再次向上攀升，雖然1927年底又出現了一些短暫而小幅的下降，但1929年終於上升到了繁華的最高點。但是接下來的1930年和1931年，美國經濟卻跌進了無底深淵，進入了讓人們刻骨銘心的經濟大蕭條時期。
從這份曲線圖上看，每年的經濟情況都有不同變化，但如果你再仔細一些，就會發現這其中的1923～1929年曲線上下起伏並不大，基本上是相對穩定的高位，雖然1924年和1927年有過兩次下降，但幅度都很小。圖上相對平穩的高位線說明了什麽呢？它代表了戰後美國經濟有將近7年的時間是快速發展、空前繁榮與富足的。在這7年裡，不僅公眾享受著體面的生活，樂觀精神洋溢於各個階層，而且投資者信心十足，由於空前的繁榮和巨額回報，更是激發了華爾街老板們的貪欲，尤其是股票市場節節攀升，股價升幅甚至達到了5倍以上，被炒熱了的股市人頭攢動，好不熱鬧……在這一片繁榮的景象下，人們或許對政治、宗教甚至愛情都不再抱有幻想，但卻始終堅信美國工業和銷售業聯合創造的巨大金錢效益，會給這道經濟彩虹增添更加絢麗的色彩。在美國商業世界暴富的這7年，商人們的地位驟然提升，幾乎成了這個社會的主宰。他們可以“控制我們的命運”；可以把原本是“制定道德與行為標準的政治家、牧師和哲學家們”都趕走，由他們取而代之；他們竟然成了“美國社會行為規范的最終權威”，這就是斯圖亞特·蔡斯先生對當時情況的精彩描述。為了方便下面的敘述，我們不妨給美國這7年的繁榮與富足起一個有趣的名字，權且就叫它“繁榮號客車”吧，正是這輛客車載著美國在戰後的20年代一直隆隆前行。
不過，你不要以為所有的美國人都能登上這輛客車，你看，坐在車廂後面的只是極少數農民，和他們緊挨著的是一些飼養奶牛的工人、水果種植者和商品蔬菜園的主人。這些人之所以能捷足先登，還要得益於維他命神奇功效的發現和水果及蔬菜貯藏、防腐及保鮮技術的發明與應用，尤其是關於膳食如何搭配更有利於人的健康、各種水果和蔬菜中營養成分含量是多少、增加牛奶和奶製品的攝入量會有怎樣的好處等等，這樣廣泛深入的宣傳，使整個國家人民的飲食習慣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們對牛奶和奶製品的需求量大大增加；新鮮水果和新鮮蔬菜更是人們餐桌上一年到頭都必不可少的。據統計：1919～1926年全國牛奶和奶製品產量增加了三分之一，其中僅冰激凌一項就增長了45%；1919～1928年水果蔬菜的銷量也大大增加，其中為城市提供商品蔬菜的19個基地種植面積就增長了一倍。消費需求的旺盛大大刺激了生產，這就為坐在車上那些人的富足提供了先機。但是，其他農民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比如那些種植小麥、玉米和棉花等傳統農作物的農民的境況就很糟糕。一是海外市場競爭激烈，出口農產品受到其他國家的衝擊，市場不斷萎縮；二是這一時期的美國女性越來越追求時尚，很少有人再願意穿棉製品服裝了，使棉花種植業受到打擊；三是在國內快速發展的汽車、收音機和電力行業中，很少使用農業原材料等等，這就造成了這些農民辛苦一年生產出來的糧食和棉花沒有銷路。還有，隨著各種農業機械的面世，農民們為了提高生產效率、增加產量，就大量購買機器，由此又陷進了生產過剩這個難以擺脫的困境。由於上述種種原因，這一時期所有農場的價格指數都在下滑，從1920年的205點降低到了1921年的116點，斯圖亞特·蔡斯對此評價說“這也許是美國農業歷史上最為嚴重的滑坡”。其後幾年一直無法扭轉頹勢，雖然1927年農場價格指數有所回升，達到131點，但是，貧苦農民的生活狀況依然沒有任何改變，並且他們失去的大部分土地再也無法收回。無奈之下，成千上萬的農民背井離鄉，前往城市尋求出路。更多的則是坐以待斃，和諾裡斯們、布魯克哈特們、席普斯蒂德們以及拉福萊特們一起，絕望地等待著聯邦政府的幫助。看到這裡，你會覺得這些可憐的農民和那些乘著繁榮號客車前行的極少數幸運農民相比較，真是有天壤之別，不是嗎？
不僅是這些按照傳統農業模式耕作的農民被繁榮號客車遠遠地甩在了後面，還有煤礦業、紡織業、造船業、製鞋業和皮革業等許多行業，前進的繁榮號客車上也沒有他們的座位。因為這些行業也都受到農業經濟不景氣的衝擊，如南部各地這些行業發展緩慢，就是由於受到棉花種植業的製約；在西北部小麥農業區，這些行業的情況更糟糕；新英格蘭的紡織業和製鞋業基本上就處於癱瘓狀態。盡管我們列舉了林林總總這麽多不妙的情況，但是你不必擔心，因為繁榮號客車並不缺少乘客，除了我們前面說到的那極少數幸運農民外，在這輛客車的前面，正坐著一些名氣更大、地位更重要的乘客，他們與那些站在路邊眼巴巴地瞅著，可就是擠不上車來的倒霉的人們相比，簡直就是福星高照了。
2
汽車是20世紀20年代最時興的工業產品
汽車製造商坐在繁榮號客車的最前面，他挺直了腰板，神氣十足。沿途看到縱橫交錯的公路網、數量眾多的汽車維修店、加油站和那來往穿梭的車龍，他的心中充滿了自豪，暗喜好運氣到來了。汽車業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產物，以1901年德國奔馳的發明為該產業誕生的標志。但1903年美國的福特公司便迎頭趕上，到了1929年汽車的產值已佔到全國工業產值的8%左右，汽車產量達2650萬輛，佔全世界總產量的六分之五。汽車行業的迅速發展，又帶動了公路網的建設和大量汽車維修店、加油站的設置。這樣便利的條件，使得駕車者可以暢行無阻了，從此他們不必再為道路泥濘或是被困在汙水坑動彈不得而煩惱了；不必再擔心會出現燃油耗盡、汽車停在路邊寸步難行的尷尬情形了；也不必擔心會有火花塞熄火、發動機發動不起來的麻煩了，因為現在的汽車製造得十分精密，駕車者根本沒有必要知道火花塞是什麽模樣（其實很多車主真的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看看發動機是什麽樣的）。如此四通八達的平坦公路網，隨處可見的汽車加油站，還有那些恭候待客的維修店，駕車者開著製造如此精密的汽車還會有什麽後顧之憂呢？不僅如此，精明的汽車製造商還很會揣摩人們的心理，把那些轎車造得既時髦又新款，非常養眼。隨著硝基拋光技術的發明，戰後初期生產的顏色大多陰暗的汽車，一下子就披上了像彩虹一般絢爛多彩的外衣，讓愛車一族眼前一亮。尤其是1925年和1926年，汽車顏色的變化最大，有佛羅倫薩式的奶油色，還有凡爾賽式的紫羅蘭色，總之各種顏色應有盡有，這讓無論是青春時尚的女性，還是老成持重的男人，都有了挑選自己喜歡顏色的余地。亨利·福特和設計師們還繼續改造汽車設計，在流行時尚方面探尋汽車線條之間的新和諧，不光降低了車身，還首次使用了低壓輪胎，讓駕車人坐在車裡手握方向盤時更加舒適愜意。
那時，汽車在美國人心中佔有很重要的位置。如果你問一個普通美國人：“先生（或女士），您心中最喜歡的汽車是哪一輛？”他（她）的回答一定是：“福特公司A型車！”這是該公司1927年12月推出的一款新型車。為了研製這一款新車，福特不惜血本，投入了巨額資金。他從前一年春天開始，就把原來生產T型車的巨型工廠關閉了，並將所有已經走下生產線的T型車以及數千台生產該車型的機器全部報廢。他的這些舉動讓人們驚訝不已，當聽他宣布將要向市場上投放一款最新的車型時，立刻在普通美國人的心中埋下了極大懸念：花費這麽大代價研製的新款車會是什麽樣的？它什麽時候才能露面？人們紛紛猜測著，都期待著能盡早一飽眼福。福特當然明白這個懸念設置後，他就必須要在新款車的外形和性能上進行更加科學合理的設計。當時在龐大的低價車市場上，他們生產的T型車一直競爭不過通用公司的雪佛蘭汽車，因為它不僅外形難看，而且速度慢、噪音大，最高時速只能達到65或75公裡。尤其是T型車爬坡的時候，這種劣性就會顯露無疑，當駕車者不得不用左腳緊緊踩著低速踏板，等待汽車緩慢爬行時，車窗外藍色的雪佛蘭汽車卻在他們身旁呼嘯而過。那情形不但讓駕車者鬱悶，而且更讓它的製造者——福特汽車公司感到顏面掃地。普通的美國人已不再滿足T型車的外形和車速了，他們紛紛把目光轉向其他低價位汽車，尤其是雪佛蘭汽車。心高氣傲的福特汽車公司當然無法容忍這一切。
美國人對福特公司即將推出的新款汽車充滿了期待，他們不知道亨利·福特這個機械天才，又將給汽車世界帶來怎樣的奇跡？雖然現在新車還沒出來，但是各種傳言早已充斥了大小報紙的頭版，人們興趣濃厚地猜測和議論著，誰要是聽到一點什麽消息，就有可能被他人如獲至寶似的傳遞著，以至於布魯克林有一個汽車經銷商“從他弟弟亨利的電報裡得知了一些福特公司研製新車情況”這樣的消息都成了報紙頭版頭條新聞。密西根州布萊頓的《阿耳弋斯周刊》（Weekly Argus）刊登了一幅剛下線的新車在野外試駕的照片，很多人都是衝著這張圖片而買的雜志，他們津津有味地看著、議論著，甚至對這輛汽車外形是怎樣的而發表著自己的高見。可見人們對即將面世的新汽車的關注度有多高了。時間一天天過去，在人們的期盼中，亨利·福特這個發明天才所生產出來的最新型汽車終於要露面了。為了給即將面世的新車造勢，福特公司開足了宣傳馬力，花費130萬美元買下了2，000家報社連續5天的整版做廣告。一時間，關於福特新車的消息鋪天蓋地，美國人想不看都不行，要知道這2，000家報社可是覆蓋全國各地的呀！結果是男女老幼都對福特新車的系列廣告耳熟能詳。1927年12月2日那天，福特A型車終於揭開它神秘的面紗閃亮登場了，當天有大約100萬人湧進福特公司的紐約總部，一睹新汽車的真容，那情景令許多人激動不已。其他地方的展覽也同樣火爆，曾在福特公司供職的查爾斯·梅爾茲描述說：“在底特律有10萬人湧向陳列室觀看A型車，在克裡夫蘭由於來看車的人太多了，為防止發生意外，隻得請全副武裝的警察維持秩序；在堪薩斯城因很多人擠進了展廳，隻好將新型汽車擺在一個新建的平台上供人參觀。”這一系列大的舉動過後，福特公司收獲頗豐，陸續收到了全國各地的數千張訂單，其中尼亞加拉藍色跑車和阿拉伯沙漠旅行車更是搶手，以至於後來大街上每有新款的福特車停在那裡，總會有很多人圍上來，人人臉上都充滿羨慕之情。有些讀者看到這裡可能會對美國人的做法不以為然，不就是推出了一款新車嗎，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這就是你不了解美國人了，他們對汽車的愛好超過世界上任何國家的人，因此對福特這一款新車的首次亮相看得很重要，在1927年那可絕對是一個大事件，當然這也不只是和商業利益有關。不知你是否聽說過林德伯格的飛行（1927年5月21日，美國飛行員查爾斯·林德伯格駕駛著“聖路易斯精神號”單翼機從紐約起飛，連續飛行了33小時，最終降落在巴黎附近的布爾歇機場，當時轟動了全世界）？雖然福特新款車推出比不上那件事轟動，但也足可以與薩科和萬澤蒂的被執行死刑、霍爾-米爾斯的謀殺案審訊、密西西比河的洪水以及登普西和滕尼在芝加哥舉行的拳擊比賽這些當時也都引起公眾極大興趣的事件相提並論。
小汽車在美國社會和美國人的家庭中佔有怎樣的位置呢？我們在這裡告訴你一些數字就會清楚了：戰爭剛剛結束後的1919年，全國共有677.1萬輛小汽車，而到了1929年則達到2312.1萬輛。林德夫婦和他們的調查者對美國人家庭擁有小汽車的情況曾進行過調查：以典型的美國城市中心鎮為例，早在1923年底，平均每3個家庭就有2輛小汽車；在一個中心鎮的123個工人家庭中，其中60個家庭都有小汽車，令人想不到的是在這60個家庭中，竟有26戶人家的住房非常簡陋，調查者們饒有興趣地問到他們家中是否有洗澡盆時，結果這26戶人家中居然有21戶連洗澡盆都沒有！汽車這樣的寵物竟然比洗澡盆還要先進入這些家庭！從這裡我們再次看出汽車在美國人心中的分量，這也許是能夠說明柯立芝繁榮時代的最有力的證據了。
汽車工業的飛速發展也促使美國的面貌發生了很大變化。如61號公路邊上的很多村莊，由於農業不景氣而從繁榮到逐漸萎縮。現在公路上車來車往，這些村莊則改弦更張，布滿了為駕車者服務的汽車修理廠、加油站、茶室、熱狗攤點、炸雞店和旅行者休息處等，又呈現出繁榮富足的景象；城市裡的公共電車轟隆隆行駛了多少年，如今也風光不在了，雖然還可憐地苟延殘喘著，恐怕也時日不多了；還有鐵路運輸這個曾經霸氣的大腕，如今也不得不向汽車業稱臣，因為全國的公路四通八達，每天有數量眾多的城間巴士和卡車在混凝土公路上疾馳而過。很多鐵路不得已隻好放棄了支線，鐵路線急劇縮減。汽車的大量增加，還使美國的城鎮出現了一個有趣的景象：在戰後10年的初期，數以千計小鎮的主要街道和中心街道交叉口，只要有一個交通警察維持秩序就足夠了，可是到1927年以後，街道上的紅綠燈、閃光警戒燈越來越多，還設了單行道、超車道，並制定了越來越嚴厲的停車規則、違規處罰等。即使如此，每個周六和周日下午主要街道上的滾滾車流，還是經常堵車堵到好幾個街區以外，駕車者再焦急也無奈，只能跟在別人車的後面，蝸牛似的爬行。雖然行車進程緩慢，但是人們很清楚，由蒸汽時代向汽油時代轉換的大趨勢是確定無疑的了。
3
坐在繁榮號客車上的另一位乘客也是大名鼎鼎，他就是位置略次於汽車製造商的收音機制造商，雖然他是這輛客車上最年輕的乘客，但卻有非凡之處，你千萬不可小看。無線電廣播這個新事物是1920年秋天才出現在公眾視線裡的，可是你知道嗎，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也就是到了1922年春天，它就像有巨大魔力似的，讓人們對它產生了極大的狂熱，街頭巷尾、朋友相聚所談論的話題總少不了收音機，就像接下來的1923年和1924年人們同樣把麻將和填字遊戲掛在嘴邊一樣。為了說明人們對收音機的狂熱，我們先來看一看1922～1929年收音機的銷售金額：
1922年為6，000萬美元；
1923年為1.36億美元；
1924年為3.58億美元；
1925年為4.3億美元；
1926年為5.06億美元；
1927年為4.26億美元；
1928年為6.51億美元；
1929年為8.43億美元。
（請注意：1929年的數字比1922年增長了1，400%！）
從這連年遞增的銷售額中，我們想，當1922年收音機及零配件銷售額還只是6，000萬美元時，人們一定對從收音機裡欣賞到爵士樂隊演奏的《蓋勒先生和希恩先生》大感興趣，後來當人們聽多了不再感到新奇時又會發生什麽呢？發生的真實情況是它大大激發了人們對擁有一台收音機的熱情，這一點我們從上述銷售額的數字中就會看得很清楚。
此時，我們腦海裡又產生了一個不得要領的問題，那就是在這8年間國家經濟發展並不完全平衡，如1924年和1927年經濟曲線就出現了下降。一般來說國家經濟狀況下降時，幾乎所有流行商品的銷售額也會相應地減少，可是為什麽收音機的銷量不減呢？而且就整個戰後10年來看，1924年也是收音機銷售額增長幅度最大的，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原來收音機之所以熱銷，也受到了國內政治氣氛的影響，人們還把它當成了解和參與政治的工具了。比如1924年這一年，民主黨人的日子很不好過，為了扭轉頹勢，他們在紐約的麥迪遜廣場花園舉行集會選舉黨的領袖。可是時間過了一天又一天，麥卡杜的支持者和阿爾·史密斯的支持者之間始終爭執不下，誰將成為民主黨的領袖成了一時難以定奪的事情。開始時有不少人是站在花園裡聽競爭者的演講，後來人們則驚喜地發現坐在收音機旁，從揚聲器裡就能聽到那精神抖擻的呼喊聲：“阿拉巴馬州，安德伍德獲得了24票！兩人的差距越來越小啦！”人們很興奮，這種政治大會居然也可以當作一個精彩的節目來收聽，坐在家裡不出門就知道外面的大事，多有意思呀！再說，收音機的旋鈕就在你身邊，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輕輕地擰開，裡面立刻傳出《巴尼谷歌》或《再也不會下雨了》的美妙歌聲……這也難怪，雖然它問世才3年多一點兒的時間，但是它給人們的生活增添了樂趣，大多數人已經喜愛上它了，這恐怕就是8年間收音機沒有受到經濟起伏的影響，銷量節節攀升的主要原因吧。
一家人圍坐在客廳裡聽收音機是20世紀20年代典型的生活場景
在上一節對汽車的講述中，我們看到了它是如何融入普通美國人生活的，現在從收音機銷售額的數字背後，我們也可以看到戰後10年普通美國人的生活縮影：那時美國家庭的收音機擁有量非常大，平均每3戶人家就有1台收音機，很多經濟公寓的屋頂上也都像蜘蛛網似的布滿了天線；無線電廣播站遍布全國各地，為了讓播出的節目更吸引人，廣播電台開設了很多欄目：讓喜愛歌曲的人們能邊翻閱著畫冊邊聽著羅克西和他的夥伴、幸福男孩、AP吉普賽以及魯迪·瓦利的淺吟低唱；讓喜愛體育的人們能坐在自家的客廳裡，邊喝著咖啡邊聽著熟悉的播音員格拉漢姆·麥克內米的嗓音：“先生們，太漂亮了！他觸地得分啦！穩一點，快！哇！我想告訴你們這真是一場非常精彩的比賽……”還有體育場裡那震天的呐喊聲也不斷從揚聲器中傳出，就如同你親身坐在賽場觀看比賽一樣。既然小巧精製的收音機有這麽大的魔力，自然也逃不過政府和廣告商的眼球了，他們也要借助收音機的作用，如1927年政府就聲稱要在無線電廣播站中間分配波長；廣告商們更是看準時機，他們付出大筆廣告費，取得了在廣播中分時段推介各種商品的特權，比如廣播在介紹莫扎特、貝多芬這些音樂大師的時候，就會插入幾句精彩的話語，介紹他們的發酵粉是如何好使或者是牙膏如何物美價廉等等。通過無線電的廣而告之，各種商品銷售量明顯增加。操縱美國無線電公司普通股股票的是邁克爾·米漢，他借助收音機迅速發展的影響，使這支股票從1928年的85.25低價上漲到1929年549的高價，漲幅達到6倍多。全國收音機產量在1923年至1929年間，就從19萬台猛增到近500萬台，約增加了24倍。難怪收音機制造商坐在繁榮號客車上，一直是興致勃勃，談笑風生。
此外，繁榮號客車上還坐著香煙、家用電器、人造纖維、化學製品（尤其是化妝品）以及各種各樣的電器設備製造商，他們神情輕松，毫無疑問也都是這7年繁榮期的最大獲利者。戰後的美國工業生產有較大發展，其中電力、化工等行業更是迅速發展的經濟部門。電力的使用刺激了各種機電設備和家用電器的生產，化工行業的發展也讓人們對化妝品、人造纖維這些物品的需求量越來越大。另外，這時在商品經銷方面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過去都是一些獨立的私人店在經銷商品，如今很多統一供貨、統一價格的連鎖店紛紛冒了出來，而且這種連鎖店商品價格低廉、品種全、購物方便的好處很快就被人們認識到了。史密斯夫人是個家庭主婦，以往她為購買生活日用品頗費時間和精力，要光顧附近的許多小商店才能購齊，現在她則是直接開著她那輛價值2，000美元的汽車，前往雜貨連鎖店購買所需的各種物品，這一天她不僅節省了購物時間，還節約了27美分。就在私人店主們慘淡經營、擔心血本無歸的時候，那些連鎖店和百貨公司卻不愁買賣，商品零售額在節節攀升：以1919年每100美元的生意為例，到了1927年廉價連鎖店能做到260美元；香煙連鎖店能做到153美元；藥品連鎖店能做到224美元；雜貨連鎖店更高，居然能做到387美元。看電影也是普通美國人的愛好，所以當時的電影業也非常繁榮。人們從屏幕上認識並喜愛上像查理·卓別林、道格拉斯·費爾班克斯、葛洛莉婭·斯旺森、魯道夫·瓦倫蒂諾以及克拉拉·鮑這些著名電影演員，他們的名字不僅在美國城鎮家喻戶曉，遙遠的阿拉斯加州靠近北極的愛斯基摩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大名。他們出演的電影還放映到國外，連黃皮膚的馬來人和中國人也有幸欣賞到他們的演技。看電影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在1923年12月的時候，中心鎮的居民們基本上是每月去電影院看一場電影，但後來整個城市的人們，無論男女老少還是富人窮人，每周都能去電影院看一場電影，有時還要多一些，這讓人們得到了很多精神享受。
歷史上把美國戰後這段相對穩定的時期稱作“柯立芝繁榮”時代。實事求是地說，社會盡管繁榮富足，但農民們卻不認可。前面我們已經說到貧苦農民的境況了，而且這些農民數量不小；紡織業的老板們也不會讚同的，因為他們受到這一時期傳統農業蕭條的影響，同樣境況不佳。但毋庸置疑的是，這7年裡，各個公司的經營利潤和工人的工資收入卻是不斷增長的。據統計，1919年全國的國民生產總值大約只有742億美元，到1929年已增加到1，031億美元。1922～1927年間普通美國人的工資購買力以每年超過2%的速度上漲；1924～1927年這3年間，全國每年繳納所得稅超過100萬美元的人就從75人迅速增加到283人。
4
你可能會問，是什麽使戰後的美國變得如此繁榮呢？具體地說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首先，最顯而易見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巨大影響。要知道，這次大戰讓整個歐洲都遭受了重創，可美國本土卻幾乎沒有受到戰火的侵襲。而且當時為了戰爭需要，美國政府還想方設法調動一切積極因素以配合軍事上的行動，包括一切必要的經濟因素，這就刺激了美國經濟的迅速發展，尤其是工業產量急劇上升。所以當戰火熄滅、和平降臨時，美國已成為世界經濟無可爭議的領跑者；其次，是大規模生產在工業生產中的應用，簡單說就是采用機器進行批量生產。美國人意識到他們的國家不僅擁有豐富的物質和人力資源，而且還擁有廣闊的國內市場，於是他們充分利用有利條件，發展了規模生產模式，這主要是以1913年由亨利·福特首創“傳送帶生產線”即“流水裝配線”為標志，因此大大提高了機械效率和管理效率。福特公司還始終堅持在機械化勞動最精細分工的基礎上實行高工資、低價格以及標準化生產。這種經營模式逐步由汽車行業傳播到其他工業領域，成為製造業等相關產業中的主要生產方式。汽車製造業的迅速壯大成熟，給美國經濟發展注入了巨大活力，作為主體經濟的一個主要部分，它直接或間接地為將近400萬人提供了工作；還有不少行業也是在它的帶動下快速發展起來的，如石油生產、輪胎製造、公路修建以及鋼鐵冶煉業等。很多經理人還能想起1921年因貨物積壓成堆，令他們膽戰心驚的情景，但如今他們從汽車業的發展中看到了希望，並學會了如何小心翼翼地做買賣，同時還有很多專業技術顧問、研究人員、統計學家以及市場分析家在幫助他們。尤其是這些人把曾聲言“美國的事情就是做生意”、信奉“自由放任”政策的哈定和柯立芝執政的共和黨政府，看作是自己最堅強的後盾，由此而信心大增。
流水裝配線使得標準化大規模生產成為可能
為經濟繁榮提供支持的第三個因素，是分期付款方法的普遍采用。就是以將來作抵押，但同時又讓工廠始終維持運轉，刺激人們的購買欲望。具體有兩種形式，第一種是日益增加的分期付款。這個方式最初是為那些資金緊缺的購買者設計的，商品購買者在不能一次付清貨款的情況下，允許他隻先支付一部分或大部分貨款，其余款項在規定時間內分期付清，這就為許多商品購買人提供了方便。依靠分期付款的方式，人們不僅可以買到一般消費品，就是像20世紀開始以來的汽車、拖拉機這樣的城鄉工作和生活必需品也可以買了，如果沒有分期付款，很多人是根本買不起的。實際上這是商家推出的一種賒銷措施。這時的人們已經認識到，自己被現金余額限制了購買是一種過時的行為，應該用“自己的信用支付”。這種刺激生產和消費市場發展的方法頗為靈驗，據經濟學家對戰後20年代後半期的測算，所有零售額的15%都是采用分期付款的形式完成的；1927年時用分期付款方式出售的汽車，佔當年汽車交易總量的60%，還有大約60億美元的商業證券業務也是通過分期付款完成的。第二種就是股票市場的投機行為。從1928年3月起證券市場就出現了哄抬股票價格的情況，進入1929年以後這種趨勢有增無減，到該年9月3日股價竟上漲到了最高點。正是在股票一路瘋長的時候，很可能有數十萬人正在用金錢購買各種各樣的商品。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些金錢從本質上來說，已代表著對20世紀30年代商業利益的一種賭博了。
上述幾點是造就柯立芝繁榮時代的主要原因。除此而外，還有一些次要因素，我們也不妨在這裡說一下。如今的人們對推銷員和廣告商恐怕再熟悉不過了，從每天的電視熒屏、廣播以及街頭散發的傳單等等，都能看到這些人的身影或聽到他們的聲音。美國的“推銷員”和“促銷員”制度是20世紀20年代出現的，正是這一制度使廠家或公司把銷售置於與生產同樣重要的地位，甚至把銷售放在比生產更重要的地位。正是他們的工作，才使商業界如此清楚地明白，終端消費者對他們有多麽重要！如果不是消費者能夠被這些人耐心說服並且大量地購買各種各樣的商品，那麽多的六汽缸汽車、收音機、香煙、化妝品以及電冰箱等，又會有多少人問津呢？可以說推銷員和廣告商是架在生產廠家和終端消費者之間的橋梁，在他們手中掌握著通向市場大門的鑰匙。在美國戰後經濟繁榮時代，隨著市場經濟競爭的日益加劇，為了推銷各種商品，推銷員和廣告商們幾乎使盡了渾身解數，促銷手段也變得愈加複雜多樣。他們已經不滿足於僅僅用謙恭直白的語言介紹自己的產品，然後把產品擺放在櫃台上，等著顧客下決心來購買的早期做法了，而是把推銷當成一種職業，從設計到實施無不精細籌劃。他們不僅要在全國范圍製訂一個龐大而複雜的宣傳計劃，還要請教心理學家，學會揣摩購買者的心理，然後再搖唇鼓舌，用詩人所特有的甜言蜜語、真誠勸誡甚至是欺騙恐嚇等語言手段，來千方百計說服顧客購買他們的產品。不僅每個私人企業是這樣做，幾乎所有的行業都各出奇招，拚命地在公眾的耳邊聒噪，其目的當然是為了擴大自己產品在本領域的市場佔有份額，以獲取更大的利益。說來很有趣，那時有的廣告宣傳很“經典”，比如美國煙草公司為了推銷自己的“幸運”牌香煙，就提出了“伸手去拿‘幸運’牌香煙，而不要去拿糖果”的口號，結果得罪了糖果製造商，被逼應戰的糖果製造商買下了報紙的一個整版做廣告予以反駁，那意思無非就是糖果無論大人孩子都歡迎，而吸“幸運”牌香煙未必就幸運。家具製造業通過《讀者文摘》（Reader's Digest）讓人們要“留意家具”，服裝製造業則提醒人們“關注晚禮服”，在宣傳造勢上是各顯其能，不遺余力。要說推銷員的工作真的很不容易，他們必須具有狂熱者的激情；必須會巧舌如簧、善於察言觀色；必須有忍辱負重、受得了購買者冷漠的耐力；還必須能采取一切手段甚至不惜通過欺騙的方式進入人們的家中推銷產品。總之，只有具備掃除橫亙在推銷員和顧客消費之間的一切障礙這樣本領的人，才是一個成功的推銷員或廣告商。重視商品推銷已成為企業的共識，就像一位著名經理人所說的那樣：“你再也不能隻做一個接收訂單、等待顧客上門的人；你必須要成為一個推銷員，走出去，走到有可能需要你的產品的顧客中去。”那時，公眾對推銷員們都很大度，態度也很友好，他們不大計較廣告商們對自己的信任度進行公然襲擊；也不反感推銷員們對自己的隱私進行粗暴的打擾，他們甚至還會原諒以商業名義而犯下的罪行。這對於現在的人來說簡直不可思議，也是不能容忍的。
推銷員和他的顧客
前面說到市場競爭的激烈和推銷員應具備的才能，可見每一個推銷人員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因為他們的工作業績是要靠產品推銷結果來證明的。當時許多公司實行了配額制度，就是給銷售人員制定年度業績目標，要求年度銷售額要比前一年高出20%～25%。如果完不成業績目標，他們在老板那裡就失去信任，甚至可能砸了飯碗，所以每一個銷售員為了完成業績目標，都要絞盡腦汁。各公司還開展了花樣百出的銷售競賽，為的是刺激銷售動力，下面我們就舉幾個例子：達特內爾公司是芝加哥一家擁有上萬個美國商業機構客戶的著名大公司，旗下的銷售人員無數。為了刺激這些推銷人員的積極性，公司想出了一個匠心獨具的辦法，他們買來許多各種各樣新奇的小玩意，然後每隔一個星期就寄一個小玩意給他們在各地的推銷員，比如這個星期寄一個小雞毛撣子，拴上一個寫有“注意清掃自己領地”字樣的標簽，意思很清楚，是要他鞏固自己的銷售陣地，不要讓其他同類產品擠進來；下個星期又寄一個大爆竹模型，意思是要求他擴大產品宣傳，“製造出大動靜”來，如此等等。銷售員收到這些小玩意以後，既感到新奇有趣，又感到肩頭有一股沉甸甸的壓力，哪裡還敢不鼓起勁來推銷公司產品呢？美國切片機公司更有奇招：他們在聖誕節那天，讓每個超額完成銷售計劃的推銷員帶來自己的一個孩子，當眾送給他們的孩子一隻火雞作為聖誕禮物。銷售經理對此解釋說：“我們這樣做，就是想讓每個推銷員意識到他們業績好壞對自己家庭和孩子的意義。那些超額完成計劃的推銷員就有機會挑選自家的一個孩子擔任吉祥物的角色，讓孩子過一個快樂的聖誕節。”當推銷員們看著自己孩子興高采烈的樣子，也都非常開心。其實我們看著他們現在的開心笑容，再想想他們曾經的辛苦奔波，不免覺得他們也都挺可憐的。上面舉的這兩個例子還算積極正面的激勵，但下面的情況就不然了。有一家公司的銷售經理居然想出了一個以羞辱來激勵，促其絕地反擊的“妙計”，就是“用一個優秀推銷員的業績，不停地嘲笑某個業績不佳的推銷員，直到這個推銷員備感難堪、無地自容，不得不準備背水一戰”。據說還有一個公司發明了一種更能刺激下屬銷售人員的做法，並為此而炫耀。實際上這是一個給人極大精神折磨、極不人道的做法，都可以創下“柯立芝繁榮”時代最醜陋激勵的紀錄了：在年終公司舉行的晚宴上，從各地回來的銷售人員依次就座後，服務員開始在每個人面前擺放食品，其中銷售業績最好的推銷員面前擺放的是牡蠣、烤火雞和精心製作的冰激凌；銷售業績次之的推銷員面前擺放的除了沒有牡蠣之外，大體和前者相同；以此類推，越往後的就越寒酸，最後給業績最差的推銷員面前擺放的是什麽你知道嗎？竟是一小碟煮豆子和幾塊餅乾！看著面前的晚餐，這個銷售員幾乎當場暈了過去。
不僅銷售人員會遭受巨大的壓力，其實消費者有時也並不輕松。說出來也許難以置信，有下面兩個真實的例子。一個是發生在某藥品批發公司。為了使公司的“特別產品”引人注目，就把它們放在一張四周用欄杆圍起來的小桌子上，然後將這張小桌子直接擺放在顧客來往必經的道路上。該公司的想法是將“特別產品”擺放在這裡，等有顧客進來時，無論是他們不小心被絆倒而撞到這些商品，還是腳踝骨無意中踢到這些商品，或者是用其他方式和這些商品發生接觸的時候，一定會對這些讓自己出現小意外的東西仔細看看，這樣不就留下印象了嗎？該公司的構思多麽精巧！只是顧客們要付出些代價了。另一個是很經典的推銷案例，因為《銷售新聞》（Selling News）把“銷售好點子”現金大獎頒發給了這個以精彩表演表現出商業威力的成功推銷員。這是一個電動清潔器推銷員，據他自己講：“有一天我正拎著清潔器走在大街上，不經意間抬頭看見二樓一扇窗戶內，有一位女士正在使勁地抖動著一塊小毯子，看得出，她在清理衛生。我靈機一動來到樓門口，發現通向二樓她家的門是敞開著的，於是我就順著樓梯走上去，沒有敲門就徑直走到那位女士的面前禮貌地對她說：‘您好！按照您的要求我準時來了，請您告訴我先從哪個房間開始打掃呢？’她頓時愣住了，連忙說：‘先生，您一定是弄錯門牌號碼了，我沒有請人打掃衛生呀。’我連忙說：‘是嗎？真對不起，真的……’在非常禮貌誠懇的道歉聲中，我已經把清潔器接上了電源，並順手拿起女士剛剛抖動過的小毯子繼續清理起來，那位女士開始時默默地看著，慢慢地臉上浮現出笑容。結果當然可想而知了——當我走出她家的時候，清潔器已經留在她家了，手裡攥著的是一份購貨合同及支付定金的支票。”這件事說起來是有些唐突，一個陌生男子未經允許就進入一個女士的家裡並且安裝了清潔器，這顯然是不合適的。但《銷售新聞》把大獎頒給這個推銷員，很明顯是希望社會對此應該充滿熱情，因為如果消費者都能接受這種服務的話，不僅商業會受益，而且商業的良好運行又有助於創造繁榮景象，促進國家經濟的發展。
5
廣告無處不在（99號公路旁的廣告牌）
戰後20世紀20年代的經濟繁榮時期，也是廣告商們大顯身手的舞台。他們絞盡腦汁，推出了更精美的廣告設計、更貼近民眾生活的現實主義圖片以及更為靈活生動的宣傳方式等，並且大量增加廣告資金投入，其中1927年的廣告費用就超過了5億美元。面對日趨激烈的市場競爭，廣告商們還非常重視廣告宣傳中的每一個細節，他們根據不同的產品，針對不同的顧客群，不僅表現出了一種全新的坦白態度，而且在表達技術上也進行了微妙的改變：例如針對那些喜歡閱讀雜志的固定讀者，就利用封面或插頁介紹除臭劑和高潔絲衛生巾的優點；針對那些守舊的普通公眾，則揣摩他們的心理，根據他們想要的，如怎樣才會更加年輕、受人喜愛、顯得富有、不讓鄰居瞧不起，甚至讓人嫉妒些什麽等等，撰寫投其所好的廣告文，完全不必在產品的特殊品質和優點上多著筆墨，只要想方設法使自己宣傳的產品與公眾需要產生聯系，無論這種聯系是否符合邏輯，是否真實，都能獲得成功；還要學會給推薦的產品貼上誘人、耀眼的標簽，采取名人效應。比如擺出燙金的鑒定書（通常都是花錢買來的），寫明某某電影明星、飛行英雄或時尚圈中的名媛都使用該產品等。人們會想，既然最時尚的人都推崇這些產品，我們為什麽不買呢？據說有一位女電影明星應廣告商之邀，從加利福尼亞直飛來到紐約拍攝廣告照片，用於各種產品鑒定書。她不顧旅途勞頓，在短短一天時間裡，不停地變換著裝束，不停地做出使用各種產品的樣子，可是這其中很多產品她此前根本就沒有見過，更不要說使用了。這種虛假的產品宣傳對廣告商和女明星都是利好的事情，廣告商可以獲擴大產品銷售之利，而女明星在這麽多鑒定書上露臉，則會給她的新電影作極好的宣傳，只是蒙在鼓裡的消費者要掏冤枉錢了。原本對產品最具權威性的實驗室檢測，現在已經變得沒有任何價值了。就像牙膏廣告一樣，雖然牙粉製造商拿出了一堆引用醫學權威的數據來證明自己的產品效果，還不是像一陣風似的轉瞬即逝了嗎？因為人們青睞的還是那並不一定真實，但卻充滿深情噱頭的牙膏廣告。事情就是這樣讓人無可奈何！人們對廣告有一個逐步認識的過程，在戰後初期人們還隻把它當作一項事業；在柯立芝繁榮時代早期，即1923年以後，有人預言它將會成為一種職業；但到了戰後20世紀20年代末期，很多廣告界的業內人士從街頭小報的做法中看出了一些端倪，於是開始將廣告作為了一條有利可圖的生財之道。
在那個年代，如果你是一個成功的廣告商的話，你就會名利雙收。有一些聰明睿智的廣告商就驕傲地說：我們並不在乎制定國家法律的人是誰，只要我們能夠寫出文思精妙、引人入勝、在全國產生影響的廣告就足夠了，因為人們會從我們寫的廣告裡看到比任何小說都精彩的故事，那些描述各種人物的浪漫故事和悲劇情節都會為大眾所熟悉的。很多有影響的廣告確實如此：在西雅圖的阿狄森·西姆斯……5個人中有4個整天帶著白色面罩，他們羞於露出自己的嘴巴，因為沒有使用弗漢牌牙膏，結果都患上了牙槽膿腫，潰處味道難聞，真是令人同情……在綠草茵茵的高爾夫球場，明星球手後面躡手躡腳地跟著一個曾經的高爾夫冠軍，他之所以到了今天這個可憐的旁觀者的地步，就是因為他不聽勸告，忽視了對牙齒的護理……女人正在斥責一個蜷縮在出租車一角的可憐家夥，原來這是女人的丈夫，他整個晚上在眾多淑女紳士參加的聚會上竟然沒說一句話，妻子憤怒地說：“如果你看了埃爾伯特·哈伯德的剪貼簿，會是這種窩囊樣子嗎？”“那個男人的談吐真讓人羨慕，他引用的是雪萊的詩句吧？”這個女人本來肯定會處理一下身上的狐臭的，只要人們將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她，試一試吧……客人剛剛離開，一對貧苦的夫妻滿臉羞愧，妻子仍然緊握住門把手，任淚花在眼窩裡打轉，而丈夫則低頭拚命咬著自己的手指甲……讓所有的尷尬都離你而去吧！看看這本《禮節手冊》（Book of Etiquette），它會告訴你在什麽樣的場合應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以及穿些什麽……女孩隻戴了雛菊花環，但是卻長了一雙運動員的大腳……色彩斑斕的廣告頁上，這些男人女人或成功或受苦、或哭或笑、或嚴肅得令人景仰或幽默得讓人捧腹大笑，總之都深深地烙進人們的腦海，也成為了這個時代民間傳奇中的精彩部分。
廣告商所取得的成績非常令人吃驚，下面這個《口袋大學》（Pocket University）的故事我想你會更感興趣。有一個男人買了一本尼爾森·道伯戴的《口袋大學》，翻閱以後他覺得獲益匪淺。有一天他去參加一場晚宴，宴會上人很多，在閑談中有位客人提到了阿裡巴巴，這個男人為了表現自己博學，立刻湊上前去並搬了把椅子坐下，開始演繹《口袋大學》告訴他的那些事情了：
“你們是在說阿裡巴巴嗎？這可是個浪漫獨特的人物，我知道他的所有故事。”很多人聞聲圍攏過來，這個男人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了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
那艘駛過七片海域的金色航船和那個與驢子一起在未知的土地上晃悠的著名男人；講了身為我們祖先的那個殘忍的人；講了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埃及女王克利奧帕特拉（Cleopatra）的故事；講了古怪的希臘哲學家第歐根尼（Diogenes）還有羅穆盧斯（Romulus）及羅馬的建立；還跟他們講了拉裡（Raleigh）先生的不幸過失和可憐的安妮·波琳（Anne Boleyn）的悲慘結局……
周圍的人聽得津津有味，他們羨慕地說：“先生，您一定是環遊過整個世界吧，否則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令人驚奇的事情呢？”
當然也有些懷疑者對此一笑了之，他們才不相信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會有這麽淵博的知識，甚至還慶幸自己沒有像那些人一樣，圍在他身邊聽他敘敘叨叨。話雖這樣說，但是他們腦海裡還是忘不掉剛才這個廣告。這些有識之士尚且如此，而對於那些頭腦簡單的人來說，這個廣告就足以讓他們陶醉了，就像在他們面前打開了一扇窗，美好的前景正在向他們招手。照當時的情況我們猜想，如果填寫一張訂貨單，這個男人也能像熱銷產品一樣，會讓整個晚宴上的客人為他著迷……我們前面說了這麽多，還都不算是最為引人注目的廣告，戰後10年最著名的廣告是一個長篇系列。這個廣告的創意是這樣的：先是充分展現有口臭的各種人物的不幸遭遇，然後對口臭所造成的可怕後果進行渲染，最後是連他們最親密的朋友都不肯告訴這些可憐的人事情的真相。我們來看一看：
“唉！……埃德娜真是太可憐了……她每回都是給別人新婚當伴娘，可自己卻始終當不了新娘……上次還看到她和男朋友在一起，後來她又為什麽要以那樣的方式離開他呢……告訴你吧，這就是你為什麽失敗的主要原因了……”看到這裡，人們在對埃德娜悲慘遭遇深感同情的同時，又產生了莫名的恐懼感，擔心這樣的倒霉事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正是精明的廣告商希望達到的效果。隨後的畫面是將裡斯特防腐液放在顯著位置進行展示，旁邊有一個女孩子看著產品廣告對自己說：“有了它，這種情況絕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這時的科學實驗和權威論斷，在廣告宣傳面前都顯得軟弱無力。實際上裡斯特防腐液並不是“一種真正的除臭劑”，它只不過是“用一種味道掩蓋了另一種味道”，關於這一點美國醫學會曾多次聲明過，但都無濟於事。還有前面說過的弗漢牌牙膏廣告也和實際不符，生命延續研究院發現“每20個人中才會有一個人患有牙槽膿腫，而弗漢廣告說的卻是每5個人中就有4個人患病”，研究院的這種發現也絲毫不起作用。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就是因為產品背後有巨大的廣告力量支持，而廣告背後又是豐厚的利潤驅使。像“口臭”和“裡斯特防腐液”都是廣告商利用了公眾的恐懼心理，自然不會在公眾潮湧般的購物和大把大把金錢的賺取中輕易收手了。
6
隨著國家的繁榮富足和財富在市場的傳播，高等教育事業也很快蓬勃興旺起來。普通美國人紛紛申請就學，那些已經迅速致富的人們也想迅速變得有學識、有教養，一時間搞得各大學的理事們焦頭爛額，不知讓這些蜂擁而來的申請者住到哪裡。這時的人們還普遍希望自己能在社交方面遊刃有余，因而有關禮節方面的書籍也開始暢銷起來。讀書也成了許多美國人的習慣，根據圖書排行榜，1921年和1922年非虛構類最暢銷作品是韋爾斯的《世界史綱》，隨後是房龍的《人類的故事》（Story of Mankind）和阿瑟·湯姆遜的《科學大綱》（Outline of Science）；雙日公司郵購的《禮節手冊》和艾米麗·波斯特的《禮節手冊》則是1923年非虛構類作品的榜首；而1926年的《為什麽我們像人類一樣行為》（Why We Behave Like Human Beings）和1927年的《哲學故事》（The Story of Philosophy），更令其他非虛構類作品難以望其項背。
另外，這一時期還出現了一股出國浪潮。據商務部提供的數據顯示，僅1928年一年，就有超過43.7萬人乘船前往外國；另外還有1.4萬人經由鐵路進入加拿大和墨西哥；還有300多萬輛汽車駛進加拿大，在那裡逗留短則一天，多則數日。這樣就出現了一個美國政府希望看到的情況——為了限制國外商品大量進入美國，政府設置了高額關稅的門檻，但如何才能夠使得美國繼續收取其在外債和國外投資方面的利息呢？現在好了，因為這些出國的人花錢都很隨意，他們留在國外的金錢很多（1928年總額大約為6.5億美元），這就在一定時間內解決了美國國際金融方面的一個難題。
美國實際上已成為全世界的銀行家和金融霸主，不僅有很多國家邀請美國人幫助他們解決金融難題，而且查爾斯·道斯將軍和歐文·楊還在國際委員會擔任了重要職務，他們固然有睿智的判斷能力，能夠在歐洲國家之間做出不偏不倚的決定，但更主要的是他們來自處於左右世界金融局勢的美國。這時美國人還在海外大量投資，令全世界都刮目相看。你大概還記得百老匯和華爾街拐角處那棟矮墩墩的石灰石大樓吧，當年大爆炸留下的痕跡還在，如今它已經成了全世界公認的金融中心。此時的美國無論軍事力量還是經濟實力都很強大，它在擴張自己龐大的帝國時，一般很少使用武力介入的方法，當然也有美國海軍統治海地、以武力恢復尼加拉瓜秩序等情況，但更多的還是采取經濟滲透的方法，逐步控制他國經濟命脈。
柯立芝繁榮給美國人的生活和心態帶來了很大的變化（芝加哥，1925）
戰後20世紀20年代的“柯立芝繁榮”時期，確實帶給這個國家太多的變化，其中最明顯的變化概括地說就是：城市化生活方式已經被各個階層的人所接受；財富已成為一個人成功的象征，並且受到整個國家和人民的尊敬。在繁榮時代生活的美國人，追求著城市品味、城市服裝以及城市生活的種種，城鄉差距縮小，鄉巴佬已難見蹤跡。無論你是身處繁華的大都市紐約，還是走在新罕布什爾州和懷俄明州的鄉間小路上，你會發現城鄉同齡的女孩子們，都穿著同樣的短裙，抹著同樣的口紅，臉上洋溢著同樣的燦爛笑容；那些被紅色恐懼時代激進分子們稱之為無產階級（最底層階級）的人們，現在對自己的階級地位也不再關注，他們也在分享著繁榮時代的快樂；曾經勢力強大的美國勞工聯合會如今會員數量急劇減少，影響力下降，再也看不到當年的威風了。很多工人都開上了“二手”別克車，休閑時間他們就帶上妻兒去野外兜風。人們看到吉米·沃克穿著精致考究的服裝，帶著貼身男仆，經常到百萬富翁們才能享樂的棕櫚海灘瀟灑時，對此不僅不反感，還常常對著他歡呼喝彩。民眾還普遍希望“汽車大王”亨利·福特在1924年能成為美國總統，並舉行了很多活動為他的競選造勢。不僅普通的美國人對財富和成功者是這樣擁戴和崇拜，甚至像梅隆、胡佛和莫羅這些重量級人物也發現，他們的財富並不是公共辦公室的債務，而是一種資產。在那個年代，誰擁有百萬財富就是成功的象征，而成功者理應受到整個國家的尊敬，這是最能體現當時社會價值取向的注解。
7
過去，如果拿一個生意人和一個牧師或學者相比較，人們會普遍認為做生意的沒有牧師或學者的職業體面威嚴，如果誰是做生意的，也往往會受到周圍人的輕蔑。但戰後人們對商業本身的看法卻發生了巨大變化，由過去的輕蔑變為現在的崇敬。如果哪一位牧師被稱為優秀的生意人的話，他就感到非常高興，認為那是人們給予他的很高評價。在大學的年度宴會上，那些銀行家理事們則把大學的校長或院長們比作生意場上的經理人，尤其是他們關於“教育是美國最偉大的行業之一”的說法，更是受到了大學生們的熱切讚同。很多大學都開設了廣告文案設計、市場營銷方法、初級速記法等方面的商業課程，為了鼓勵學生們發揮這方面的潛能，學校還經常組織學生和商業界人士交流，對那些在商業知識學習上做出成績的藝術類或理科專業的學生，也會很高興地承認他們的成績並給予學分。哥倫比亞大學還采用了派專人追蹤調查的方法，了解哪些人對商業感興趣，如果發現誰哪怕對商業隻表現出一丁點兒興趣，就上門推銷，為的是吸引他們攻讀本校的商業函授課程。哈佛商學院還設立了年度廣告大獎，對優秀廣告宣傳語作品授予學術榮譽。芝加哥大學的商業函授課程廣告更有意思，他們以安德烈·齊格費裡德經常說的“成功的神秘”作為該校開設商業函授課程的勸學語開篇：“這種學習很簡便，只要你在家中就能提高能力，只要你堅持調查就能獲得成功……”商業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不僅很多大學對此興頭不減，就是以神聖嚴肅而聞名的教堂也難以抵擋住這股商業熱浪。如紐約“瑞典以馬利公理會”向所有為教堂建設捐款100美元的人頒發了“投資天國首選股本證明書”，看來宗教界也不得不承認商業比精神需求更具優越性；紐約住宅區一個教堂的公告牌上赫然寫著：“到教堂來吧，對基督教的崇拜可以提升你的效率。”落款是基督徒賴斯納牧師。你不覺得讀起來這味道有點像廣告詞嗎？尤其是“提升你的效率”這幾個字。
商人成了新時代的驕子（柯立芝總統接見投資銀行家代表）
在美國各地還成立了各種各樣的俱樂部。其中最有名的是扶輪社，它不僅發展迅速，從1905年成立到1930年，成員已達15萬，而且還具有了國際影響力，在全世界的44個國家中就有3，000個這樣的俱樂部；士兵俱樂部是以中產階級人士為主的，他們每周都會舉行一次正式的午餐會，雖然每次聚會人都很多，氣氛也嘈雜，但所有人相處得卻非常融洽友好；基瓦尼俱樂部1920年才有205個，到1929年時就增加到1，800個；雖然獅子會是1917年才成立的，但到戰後20世紀20年代的末期，數量也已經超過了l，200個。這些俱樂部成立初期，活動還是僅僅停留在成員聚會、唱唱歌或是做些公益事業上。隨著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繁榮，他們已不再滿足做這些了，而是要“向商業施加補償性和再生性的影響”了。這個信念出自一個俱樂部的創建者，他認為商界人士都是做大事的人，是這個時代的精英，他們的夢想是找到為全人類服務的新方式。這確實是一個很流行的看法。在“柯立芝繁榮”時代，由於公眾對商業的過度情感，美國的商人們都有股天降大任舍我其誰的氣勢，無論是在數百個主管人的房間裡，還是在數百張會議桌旁的這些商人們，都自認為是擁有廣闊視野、目光遠大的人。當然這種唯商情緒也遭到了不少嘲諷，《紐約客》（New Yorker）曾經刊登過這樣一幅漫畫：會議桌前圍坐著7個商界人士，只見經理朝著他那身材矮胖、垂著肥厚下巴的同事說：“你知道嗎？我想出了一個好主意，這樣一來也許我們就可以撬起風車了。”這7個人居然也要撬動風車？我們不禁想起西班牙傳說中那個可笑不自量的人物[29]，這幅漫畫的諷刺意義不言而喻了。士兵俱樂部也很喜歡搞這種玄虛神秘的東西，這個俱樂部的一名演講者在艾奧瓦州的滑鐵盧演講的情形被收進《美國信使》（American Mercury）裡，記載他曾當著扶輪社的成員公然說：“扶輪社的行為就是秉承了上帝的旨意。”
在美國此前的歷史上，沒有哪一個時期能像現在這樣，將商業與宗教聯系得如此緊密，這也是這個時代最為鮮明的特征之一。比如，紐約舉行的全美個人信用調查協會年度大會期間，聖約翰大教堂的一位新教牧師、一位羅馬天主教牧師和一位猶太教拉比，首次為3，000名與會者舉行了一次特殊的禱告儀式，五輪禱告都是由這三個人共同主持，帕克斯·卡德曼博士還以《商業中的宗教》為題布道，這些都讓與會的信用調查員們受到極大鼓舞；卡德曼博士在廣告俱樂部聯合會費城集會上發表的題為《想像與廣告》的演說，基本內容也是如何將廣告宣傳融合進宗教中；還有，在教堂廣告部舉行的集會上，這種氛圍就更濃厚了，話題都是圍繞著“精神原則在廣告中的作用”“如何以媒體和廣播為手段，加強對天國的廣告宣傳”等等，在商業集會上充滿了濃鬱的宗教色彩，使二者緊密地融合。在會議期間，代表們不僅虔誠地參加各種宗教儀式，而且每個晚上的23點至凌晨2點，還能在下榻的酒店裡欣賞到各種歌舞表演，當時大西洋城選美大賽的現場也在這裡，美女如雲，總是很吸引代表們的眼球。這也表明無論是世俗的商業還是虔誠的宗教，即使懷有崇高的信仰，也需要享受自己的娛樂生活。
在商業活動中，《聖經》的使用頻率很高，商人們會經常從裡面選擇相關內容對自己的商業活動進行說明或闡釋；而在《聖經》的傳播或理解中，商業的例子也常被拿來引用，所以人們有時很難說清在商業和《聖經》這兩者之間，獲益更多的究竟是誰？紐約的建築兼房地產商人弗雷德·弗蘭奇就曾對他的推銷員們說：“你們如果做事失敗了，不要去說什麽‘不成功的原因’。我告訴你們，所謂‘不成功的原因’在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你們回去仔細看看《聖經》中的《馬太福音》第七章第七節就清楚了，那裡面有充分的證據支持這個理論。”此外，他還引用一位對人性研究頗有建樹的專家說過的“只要你大膽地敲門，這扇門就會為你打開”的話，告誡推銷員們做事不要有畏難情緒，要有韌勁和執著精神。《聖經》中“要像愛自己一樣愛你的鄰居”的話也被他拿來，作為推銷員們為人處事的重要原則，告訴他們如果能遵循這個原則，就能夠大大增強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工作能力，今年他們不僅能夠以更低的傭金率為公司的股東服務，也能為自己賺得比去年（1925年）更多的錢。從這個建築兼房地產商人的例子中，我們看出《聖經》已經被提升到商業的水平，並被當成了一種標準。如果商業遵循這個標準，就能夠獲取金錢利益，當然在其他行業也是如此，這恐怕也是對《聖經》實用性的一種褒揚。
柯立芝夫婦與紐約共和商會的成員們合影
下面我們介紹兩本書，因為它們在當時都產生過很大影響。一本是叫《摩西，人類的推銷員》（Moses， Persuader of Men）的小冊子，是“大都市意外保險公司”出版的。摩西這個名字我們大家都不陌生，是公元前13世紀猶太人的先知。有趣的是小冊子直接把摩西這個宗教中的領袖人物和商業掛起鉤來，說“摩西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推銷員，也是最偉大的房地產推廣人員”，將摩西這樣一位英勇無畏而聲名遠播的偉人和銷售活動聯系在一起，還真是前所未聞。另一本書叫《無人知曉之人》（The Man Nobody Knows），作者是布魯斯·巴頓。該書結合基督教與商業的相似之處，大力推廣和宣傳基督教，書中宣揚了很多讓人們既驚訝又新奇的理念，比如巴頓把耶穌說成是“耶路撒冷最受歡迎的晚宴客人”，同時也是一位擅長開發人力資源的偉大經理人。對他身邊由12個門徒組成的隊伍，巴頓說得更加形象有趣：“他挑選了12個來自商業階級底層的人，並按照自己的服務理想，將他們打造成了一個征服全世界的團隊……這樣成功的典范只有耶穌才能創造，因為只有他才能把這些人組織起來。”巴頓的這一比喻堪稱經典，可以說是歷史上最為有力的廣告了。我們設想如果放在今天，以他的宣傳如此精妙有創意，一定會成為全國聞名的廣告人。如果說耶穌是“現代商業的奠基者”也符合事實，因為他為了自己的理想不停地奔走呼號，以各種方式宣傳推廣。巴頓的這本書也受到了廣大讀者的喜愛，成了美國1925～1926年連續兩年的非虛構類暢銷作品。布魯斯·巴頓在書中異乎尋常的描述，極大地震撼了美國人的心靈，人們從《聖經》的福音書中獲得了精神滿足。在柯立芝繁榮時代，這許多商業與宗教的相互融合產生了有益影響，使商業幾乎成了美國的國教，引起了數百萬美國人的推崇，他們都希望這種宗教（商業）不僅可以正確引領社會，而且在賺大錢的規則中，還可以有健全的法律保障和預言家對前景的準確預測。
巴頓的理念在全國廣為傳播，在人們對此充滿興趣的同時，商業銷售和廣告宣傳卻變得不那麽溫情了，而是充滿了冷嘲熱諷。尤其是當蒂波特山醜聞和大陸石油公司的肮髒歷史暴露在世人面前時，美國商業界不僅沒有震驚，而且竟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擔憂與焦慮，至於什麽原因實在是令人費解。由此也可以看出在所有的宗教裡，崇高的信仰和實際的操作兩者之間並不會完全一致。比如現在商人們頭頂上的光環，難道都那麽恰如其分嗎？未必！但是他們卻始終自豪地頂著這圈光環並以此為榮。
8
在全世界的注視下，繁榮號客車滿載著乘客，就這樣一路加大油門，長鳴著汽笛繼續向前駛去。我們看到車上乘客春風得意的樣子，暗想駕駛這輛客車的司機一定也是滿懷喜悅。“柯立芝繁榮”時代——這是以一個美國人的名字命名的時代。這個人會是什麽模樣？他有什麽魅力能啟動繁榮號客車，在美國戰後經濟發展歷史上留下濃重一筆？
下面就讓我們一起走近這個駕車技術嫻熟的偉大司機吧。他的名字叫卡爾文·柯立芝，是來自佛蒙特州的共和黨人。他的身材略顯單薄，土黃色的頭髮下是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經常是緊閉著嘴巴，在很多公開場合他都一言不發，沉默得就像一塊冰。他處處謹小慎微，潔身自好，就像威廉·艾倫·懷特形容的那樣：“眼睛總是朝下看，默不作聲，似乎在尋找那些想要侮辱他的罪惡的東西。”他外表給人一種蒼白甚至有些缺乏自信的印象，尤其是他那沉默不語的個性，因此有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綽號：“沉默的卡爾文”。
哈定總統與柯立芝副總統
柯立芝雖然很少說話，行為低調，但他也曾乾過很漂亮的事情，如我們前面講過的波士頓警察罷工案。當時他在馬薩諸塞州州長任上，面對警察罷工的複雜棘手局面和老塞繆爾·岡帕斯的試圖乾預，正是他堅決果斷的態度，不僅製止了罷工事態，也讓他猶如一顆政治新星，引起了全國的注目並受到廣泛讚揚，幾乎一夜之間成為了英雄。後來他成了哈定總統的副手，即使身居高位，他仍然沉默不語，就連哈定總統那熱情奔放的性格與和藹可親的溫情也融化不了他這塊寒冰。柯立芝擔任副總統以後，不得不出席很多正式宴會，但他的一言不發讓很多人，尤其是宴會上的那些女士們大感困惑甚至沮喪不已。有一則軼聞：在華盛頓的一次豪華宴會上，應邀前來的賓客很多，作為副總統的柯立芝只是出於禮節考慮才到場；但他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也不去跳舞，甚至連杜松子酒也不喝一口，只是端坐在宴會大廳的一角，默默地飲著檸檬汁。副總統這種舉動令參加宴會的賓客不解，但沒有人敢打擾他。有一位喜歡製造緋聞的富婆故意上前試探他，柯立芝只是禮貌地朝她點點頭，仍然一聲不吭，搞得這位富婆很難堪，就當著柯立芝的面和其他賓客打賭說：“你們誰要是能讓柯立芝副總統說出三個字，我馬上就付他一萬美元！”富婆這種別出心裁的賭博立刻引來了許多人圍觀，柯立芝對這種無聊的遊戲不慍不火，只是淡淡地對那個富婆說道：“你輸了！”圍觀的人哄笑起來，結果贏家只能是柯立芝本人了，那位富婆則討了個大大的沒趣。有一個叫愛德華·勞瑞的人在他的書中寫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話，我們可以細細體味：“有些人認為意大利坐落在阿爾卑斯山的山頂上，但是由於從來沒有人能夠攀爬到頂峰，因此他們不清楚山頂的風景如何，更不知道那風景是否值得他們為此去攀登。”哈定去世後，柯立芝繼任成為了總統，但他沉默的個性依然沒有絲毫改變。
但是這種沉默背後卻是一個政治家思維縝密、視野開闊的頭腦。如果你身處美國戰後20世紀20年代那個繁榮時期，當看到一群來自提姆巴克圖的商會擁護者們簇擁著他，甚至很多精於生產和商品推銷術的人把他當作聖人一樣膜拜時，你一定會感到詫異，要知道他可是從來沒有踏足過商界。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讓戰後國家經濟運轉自如，社會繁榮富足，這難道不是矛盾的嗎？事情就是這樣奇特，卡爾文·柯立芝不僅成了那個繁榮時代最非同尋常的標志，而且由於他領導了戰後美國的繁榮，也讓他成為歷史上最受歡迎的總統之一。
他對國外的歷史不感興趣，但對自己祖國的歷史卻是相當熟悉，尤其是對美國那些古老陳腐的格言始終深信不疑（對於其他一些人來說，要麽是已經忘記了，要麽是產生了懷疑）。他在所有演講中都要引用這些內容，告誡全國人民：“任何行業的成功與否，都是要根據你付出的辛勤工作的數量來衡量……盡力去做正確的事情，我認為這才是最佳政治策略的選擇，對此我擁有信心……社會需要知識和美德，我們每個公民都要崇尚它……擁有最偉大道德力量的國家才會永遠立於不敗之地……”這種“只有辛勤工作和簡樸生活才能獲得成功”的哲學其實很古老，可能是他從佛蒙特州某個閣樓頂上的一堆書中找出來的。這個閣樓上的書有不少，看得出多年都沒有人翻動過了，以至於連《麥加菲讀本》（McGuffy's Reader）這樣被歷代美國人作為傳世珍藏的書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但正是這種古老的哲學，啟迪了幾代美國人，才更顯示出它鮮活的時代性，有很多美國人在孩提時都曾趴在母親的膝蓋上學過這種哲學。他相信只要這些美國人心中依然還保留著開拓進取精神，就肯定會被這種哲學所感動。同時，也由於他在闡明這種哲學時采取深入淺出、簡明扼要的方式，因此很快就征服了全國人民的心。很多人甚至在想：假如總統下次演講時宣布說直線是兩點之間的最短距離，對於這種早就是科學定理的問題，報紙是不是也要發表社論，為總統充滿了智慧、如此精確的表達而大加讚揚呢？他很喜歡談起《自傳》，每當這時，一種得意之情就會浮現在他那很少有表情的臉上。如果你讀了這本書以後，就會發現那裡面最具有獨創性的地方，其實也正是他那不折不扣缺乏獨創性的地方。他就是這樣一個獨特的人。
作為位高權重的總統，他算不上是一個大膽、有魄力的領導者（當然他可能也並不想做這樣的領導者），他行為低調，從不衝動行事，更不會咄咄逼人地去攻擊別人。從1923年他繼任總統，到後來的競選成功直至1929年卸任，他在白宮整整服務了五年零七個月，卻難以找出一件令人矚目的政績，說起來讓人匪夷所思，但這也許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吧。
柯立芝總統
在外交政策方面，柯立芝政府總結了威爾遜政府在建立“國聯”上因始終拒絕妥協以致失敗的教訓，精明地選擇了一種貌似不大關心的態度。他輕松地讓曾經歷過戰後紅色恐懼和持孤立保守主義的美國人民相信：戰後和平帶來的幸福，美國人民同樣可以盡情享受，國際事務中美國仍會有重要的發言權，比如銀行家也會參與決定戰敗德國的賠償問題；非官方的觀察家也會出席歐洲的談判等等。對待一些問題他也會像前任哈定總統一樣，態度並不強硬，即使最後是失敗的結果，人們也不會歸咎於他。如柯立芝提議美國應該參加國際法庭，國會參議院經過辯論，最後在附加了若乾保留條款的前提下批準了這個提議。但正是那些保留條款令其他成員國無法接受，這本是一個失敗的結局，但沒有人對他的聲望產生懷疑。還有1927年在日內瓦召開的第二次海軍會議，也是以失敗告終。尼加拉瓜革命事件帶來了大騷亂，後來根據亨利·斯廷森提出由美國監管進行新選舉的計劃，在美國海軍的協助下，才使事件得以平息。關於美國和墨西哥之間因美國利益集團手中油田的法律地位問題而產生的紛爭，也是經過德懷特·莫羅大使（柯立芝在阿姆赫斯特學院的同學）多方斡旋才得以解決。要說他在外交方面有什麽最為突出的成就的話，恐怕還是美國在保護《凱洛格-白裡安非戰公約》過程中始終佔據著領導地位。這份協定雖然宣布戰爭不是國家政策的工具，而且每一個參與國家也都願意做出這種承諾，但實際上在國際關系中它根本就產生不了實質性的影響，在利益衝突無法化解的情形下，戰爭仍是不可避免的。在柯立芝政府執政時期，除了最終解決尼加拉瓜問題、擺脫墨西哥困境和對那個徒有虛名的《凱洛格-白裡安非戰公約》協定的堅持外，就是廣做生意、聚斂錢財，並且對美國金融帝國的擴張始終高度關注。至於其他方面的事情則是任其自由發展，實行“無為而治”，這就是柯立芝政府所奉行的政策。
在國內事務方面，他小心謹慎，始終把自己置於安全線以外，而目光則關注著其他事情。當哈定政府的“蒂波特山醜聞”曝光時，引起了全國震驚和世界的關注，他卻不動聲色，采取的都是些最基本的措施：按程序對醜聞案提起公訴；以欲擒故縱的方式將多爾蒂騙出了內閣；讓腐敗的“俄亥俄幫”受到法律的懲處，他自始至終都表現得很平靜。國內無煙煤煤礦罷工事件影響很大，給當局帶來不小壓力，但他也只是讓賓夕法尼亞州州長吉弗德·平肖具體處理，自己並不想插手。“禁酒法令”可謂當時國內最為火爆的政治事件，面對禁酒法令實施後出現的混亂無序和支持禁酒者與反對禁酒者的爭論不休，他只是平靜地說“法律必須執行”，便不再表達其他任何意見。總之，在民眾認為總統應該乾預的這些大事上，他卻都無動於衷，始終站在安全距離之外，繼續將目光放在另外一些事情上。
卡爾文·柯立芝的目光究竟在注視著什麽呢？他曾經說過：美國是一個搞實業的國家，所以需要一個為實業界服務的政府；美國要做的事情就是做買賣。那麽他所關注的焦點我們也就基本清楚了。為了維護商業利益和保持國家的現狀，他果斷地行使否決權，先後兩次否決了“農場救濟法”，因為從經濟角度來看，麥克納裡-豪根提案不現實，不但一點都不省錢，還會給其他領域的發展帶來不平衡。他的做法雖然使農民失望，卻讓工業界和銀行業的人士感到非常滿意。他還否決了“士兵獎金提案”，因為這項提案花費太大，會給政府造成不小的經濟壓力，但是他這次的否決遭到了駁回。他還提倡通過系統化的節約措施削減政府日常運作支出，並且取得了成效，不僅減少了公共債務，還4次降低了聯邦政府的稅收，使民眾從中受益，顯然高收入人群的受益更為明顯。當時的商務部長赫伯特·胡佛在推動商業繁榮方面做出了很大貢獻，也受到了廣泛讚譽；促進經濟發展和商業繁榮是柯立芝政府的重中之重，以至於在政府官員任命時，不少對當代商業持友好態度的人被委以重任，而那些對商業行為持批評意見的人只能逐步退出。柯立芝作為總統主政白宮期間，他的“放任”和“無為而治”政策使白宮始終保持著平靜的氣氛。當然偶爾也會有平靜被打破的時候，那就是向民眾承諾美國會保證持久繁榮和安全或者是以恭維的口氣稱讚商業界為國家繁榮做出貢獻的時侯，僅此而已。
柯立芝總統和他的內閣
柯立芝政府的政策看似平淡無奇，沒有任何獨創性，甚至有些膽怯懦弱，但它卻是真誠和有效的。柯立芝認為：要想讓國家受益，就必須盡力減輕富有人群的納稅負擔，讓他們有賺更多錢的積極性；在施政方面自己不要表現出太多的權威性，政府應當努力為實業界服務。他的這種政策與那個時代的政治氣氛極其一致。因為在這個繁榮富足的年代裡，在社會佔據主導地位的是那些充滿貪欲的商人們，他們甚至已經成為政府主張的仲裁者。他們清楚政府雖然支持發展商業經濟，但絕不會按照商人的意願去改造社會，因為政府畢竟是具有維護公民權利和隨時修正錯誤行為的權威的。為了實現他們更大的利益目標，也為了防止政治有可能成為阻擋他們繼續乘著繁榮號客車前行的障礙，所以他們期待著政府的作用越小越好，自己付出的代價也越小越好。尤其是不希望總統位子上坐著一個彰顯權威、行為大膽的人。看來沉默的卡爾文還是比較符合他們的願望的，這位新英格蘭人在駕駛著繁榮號客車前進的時候就不怎麽太操縱它。
  在卡爾文·柯立芝身上確實體現了一種很高超的政治才能，是他引領了戰後20世紀20年代的美國繁榮。更令人稱奇的是，這位總統在鼓勵這種繁榮景象繼續發展的同時，又能審時度勢，及時讓自己從困境中轉身離去，恐怕也是他獨具的政治才能的藝術展現。《自傳》裡有他很多內心世界的表達，盡管不乏得意揚揚，但還是會得到人們的原諒的。人們高度稱讚柯立芝執政時期所表現出的審慎態度，正是這種態度，使他自如地處置了許多不可避免的情況；使他即便在非常安全的環境中也不願表現出更加大膽或咄咄逼人的姿態。在商業佔據著最高地位的這個年代和這塊土地上，卡爾文·柯立芝在神壇面前表現出了謹慎的順從，因而他幸運地扮演了半個上帝的角色，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