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40分,非休息日的萬達商場人流稀少,倒是有不少車輛在這條商業街上來回穿梭,還有些車在周圍幾棟大廈的縫隙之間、於公路兩側安穩的停泊著。 陸遠就坐在這些車輛中的其中一輛裡,開車的人換成了李慕。 “李隊副,你怎麽知道那麽多關於HIV的知識?” 無聊時,他問了這麽一句。 李慕一個手把著方向盤,一個手手肘搭在車窗旁回應道:“去年這時候,我們抓了個犯人,抓人的時候那小子一把就把我們隊一個小夥的胳膊撓破了,之後滿臉陰毒的冷笑。當時我就覺著不對,找了醫院先給那個犯人做了個檢測,檢測結果是,HIV陽性。” “你們隊的小夥嚇壞了吧?” 噗。 李慕笑了:“沒把他直接嚇回原形都算他造化大,陸教授,你都不知道當時什麽樣,我們隊裡那小夥知道這件事以後,吃飯的手都哆嗦,班是徹底上不了了,有一回出任務,這小子沒領槍就往外跑,這把我給氣的。後來更牛,防控的人告訴我以現在的檢測手法,尤其是四代機器基本四周就可以確定是否感染,要是實在不放心,六周在檢測一次,如果是特殊人群,比如天生免疫力底下,容易感染各種疾病的,最多也就測到三個月。你知道我們單位那個測了多久麽?” 陸遠回頭看著他,沒問,可目光中詢問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上個月這小子還專門請了半天假去了一趟醫院,整整一年了,還在擔心自己是否得了病。那家夥給嚇的,看見大姑娘都不帶多瞅一眼的,仿佛自己都知道和他沒關系一樣……哈哈哈哈。”李慕都忘了,在講這個笑話之前,他聽到厲歌很可能是艾滋患者時的反應,現在還有心情嘲笑自己的同事。 或許,人天生如此,我們恐懼一樣東西的時候總能找到成千上萬的理由,而別人恐懼的時候,我們給與的,永遠是嘲笑般的言論和瞧不起的目光。 陸遠沒多說,安靜的在車裡坐著,今天,他們是帶著任務來的。 今兒是市局從上到下集體出動的日子,目標人物是戚威,在此之前,宋副局長回來了,他去了省廳,親自和凌局一起把省廳緝毒部門行動的所有內容都匯報了上去。陸遠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宋副局長正在開會,手機處於無聲狀態,他這個副局長和局長一起出行,自然不用和下邊人打招呼,所以,當時沒人找得著他們。 宋副局長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凌局專門去了一趟醫院,在醫院,兩位大拿重新審訊了一次厲歌,當他們聽見厲歌說出所有事情,並願意作證的時候……這兩個人的目光都很複雜。 厲歌,本來不該是凶神惡煞的魔頭,按照原來的情況發展,他不過是會被掃黑的時候陷落於當地公安系統的抓捕中,哪會背上整整十三條人命。 是的,厲歌全交代了,除了那個被他打死的失足女和滇南死的六個毒販,這小子身上還有六條人命,這其中,四個人是葉歡指使他乾的,另外兩個非常倒霉,是厲歌想起自己得了這種病不久於人世後的發泄,死狀全都和失足女一樣,被綁在了床上,活活打死。 這是葉歡催化後的結果,也成為了厲歌後來的殺人模式,要是沒有跟著葉歡,也許他就是如同薑春陽一樣的人,最後變成行屍走肉。 經過核實,很快滬上、京城、蜀中等地紛紛傳來資料,證實他們當地的確有類似案情後,十三宗人命案才算是找到了真凶,葉歡,也正是成為了市局的眼中釘肉中刺。 打這開始,凌局親自下令,趙一白行動小組所有計劃必須上報,所有報告由凌局、宋副局長、陸遠、及莫閻王外另外兩位刑偵隊支隊長研究後決定。 囂張無比的趙一白都傻了,他權力已經達到了可以控制整個計劃的地步,陸遠這一插手,頭頂上憑空出現了烏雲一般的領導層……這叫什麽事啊。 不過陸遠可沒有公報私仇,也犯不上,他安安心心的進行著自己的工作,當然,在這段時間內,回家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 今天,正日子到了,凌局和宋副局長的分工明確,趙一白的抓捕行動陸遠不允許干涉,陸遠的追捕行動趙一白也不允許插手。更好的消息是,這回總算不再是他們哥幾個孤軍奮戰了,特警隊一支特戰小組正荷槍實彈的隨時準備出手,只要陸遠一聲令下,這支人馬將踏平任何他所指向的目標,抓捕任何他說出名字的人,甚至擊斃。 “陸教授,你說~葉歡會來麽?” 李慕不解的問著:“海市該辦的事都辦完了,厲歌被抓也算是損兵折將,現在等於賠了夫人又折兵,還出了戚威這麽個叛徒……” “會。” 陸遠非常肯定:“要不他做的一切都沒意義了。” “從戚威出賣了葉歡的手下,導致逃的逃,被抓的被抓開始,葉歡就沒打算讓他好。要不,也不可能帶著戚威的女兒出現。這個時候葉歡要是不想親眼看著戚威死,之前的布置就白費了,就目前來說,這個葉歡還沒走過廢棋,反而每一招布局之精妙,下手之早讓人驚歎。” 陸遠覺得從葉歡拿住了戚威孩子這件事來說,就證明排骨仔由一開始已經站在了不被信任的行列,對這個行列的人,葉歡應該都留有後手,比如說被捕的那個胖子,他是給了省廳假情報,但,葉歡一直都在用他老婆需要換肝這件事在威脅著。誰都知道當一個好人是不會有人來給你免費換肝的,向公安局出賣葉歡,公安局更不可能安排這種手術。可葉歡能。 葉歡給了他看了自己老婆到美國後的視頻,也看了美國著名醫院的單據,還看了交款以後、那個女人和醫生的合影以及雙方對手術過程的討論,醫生為了讓史尚鑫放心,還對著視頻電話說出了‘您夫人的款項已經交完,剩余有可能產生的費用,只要不出現危險情況可以忽略不計。對,有人為您的妻子交了很大一筆錢作為押金,這筆錢,比我處理過的最複雜的手術還要多,所以,費用方面的事,可以放心了。’這才讓史尚鑫甘願成為棋子,寧可冒著危險撲向饒勇家的房門也決不後退一步。 也正是如此,他在被捕後交代的如此之快,因為史尚鑫根本沒有任何負擔,這就是一命換一命的做法,更何況,他未必會喪命。 戚威不一樣,戚威是葉歡的財源,給史尚鑫的錢就是他出的,他還支付過戚威手下人在其他城市的活動經費,不然,排骨仔怎麽可能知道葉歡的手下在哪個城市,又怎麽能通過舉報逼得葉歡讓所有人撤退? 現在,葉歡在虎王、戚威的倒戈之下已經成了喪家之犬,他能不恨戚威麽? 能不來現場,藏在某個地方看看戚威最後的下場嗎? 陸遠不這麽認為,他覺得,葉歡必到。 嘀、嘀、嘀。 李慕的電話響了,沒過多久,他把電話拿了起來,打開信息看了一眼,隨即轉頭看向陸遠:“陸教授,閑著也是閑著,你也給葉歡做個側寫吧?” “為什麽?咱們馬上就能見到真人了,不是嗎?” “玩兒唄,要不待著多無聊?我一直都覺得給犯人做側寫這種事挺神的,連人都沒見過就能分析出對方的年齡、職業、習慣……正好,厲歌給葉歡做的畫像出來了,我們隊的人剛發給我,我也學學。”說是學,李慕還真有點測試的意思,他想知道知道這側寫到底靠譜不靠譜。 陸遠笑了,當下這個社會要是想讓別人服你,還就得實打實的拿出點真本事來。 “我試試吧。” 他很穩健的思考了一下:“葉歡,從行事風格上來看,這個人已經完全脫離了20—30歲之間的稚嫩,每一步布局狠辣,想的周全,卻缺少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圓潤。所以,年紀應該在30—35歲之間。”陸遠剛說完,李慕就不在盯著手機,而是抬起了頭,直勾勾的額看著他,然而目光說明了一切,李慕在這一秒感覺到驚訝。 “他對史尚鑫、戚威都留有後手,這說明此人目光獨到,能輕易分辨人性,善於動腦,做任何事的時候,強製性的抉擇非常少,極少冒險……我猜,他應該是外表溫文爾雅的人,沒準看起來還有一些紳士風度。”陸遠繼續道:“對於史尚鑫,葉歡是利用了他老婆的病情;戚威則是被捏住了親情,由此來看,這個人應該有些古板,恰巧,在這方面越是古板的東西越好用,我以為這個人的身上應該能讓我們看到一些陳舊的東西。” 為什麽是30—35?因為30而立,男人到了30歲左右都會慢慢成熟起來,在這個時候會更懂得努力和布局,與此同時,25—30歲之間的強製性冒險精神在逐步減少,卻又缺少35—40之間熟悉社會上各種套路磨練出來的八面玲瓏,這才是陸遠判斷的原因。至於溫文爾雅,一個善於動腦的人一般不太會是個五大三粗的人,即便是,也會盡量儒雅起來。畢竟從古至今我們都覺得動腦比付出體力要高貴一些。 “葉歡應該是30—35歲之間富有紳士風度的男人,溫文爾雅的氣質讓他與現如今這個時代裡的年輕人看起來有些不同,李隊副,你經常出入大學麽?要是有這段經歷沒準能見到一位年輕而鬱鬱不得志的教授,那種年紀不大,看過很多書,總喜歡在角落裡沉默的年輕人,若是這個人的氣質中蘊含著強大的自信,只是願意與普通人為伍,顯得比較清高……這應該是看到葉歡之後的第一感覺。”說完,陸遠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對著倒後鏡裡的自己看了一眼,發現,那個清高、擁有高學歷、鬱鬱不得志的男人竟然和遭受了打擊的自己非常相似…… 李慕慢吞吞的把手機遞了過去,手機上,是一張電腦做出來的拚圖,不過不是頭像,是全身像,這是厲歌特意要求的,為了找到葉歡,虎王極盡所能的想要讓這幅畫像在警方眼裡更加清晰。當陸遠看到這張畫像的那一刻,一個穿著西裝、帶著領結、眼眶上還有一副眼鏡,坐在椅子上仰著下巴俯視眾生的男人出現了,無論是面向還是氣質,陸遠說的一切,全中! “陸教授,神了。”李慕由衷的讚賞著。 車後,李慕的同事提醒道:“隊副,陸教授,看商場門口的胖子。” 此時,對講機內趙一白的聲音出現:“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戚威,盯緊戚威,他出現,商場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