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神探

第七十三章 别看我,烦你
  現在想起來,厲歌都忘了自己是怎麽和那個人聊起來的,更不記得倆人怎麽就說著說著淚眼朦朧。在那個人來人往的正午,倆人說著吱吱嗚嗚故意隱含關鍵字的話,不斷提起什麽‘專家說高危後9天內的症狀都與那個病無關,是心理作用’、‘只要過了四周這個門檻就等於逃掉了90%中標率’、‘過了六周就算重生’等等話語時,一切都像是模糊了。
  只有一點,只有一點至今為止厲歌都清晰無比的記著,那就是心跳節奏,那憋悶的心跳,大晴天裡宛如趕上了疾風暴雨前烏雲蓋頂的壓抑,每一次喘息前都像是缺氧一般,稍有愣神腦子裡就會想起有關那些疾病的事……太清晰了,宛如直到現在他都記得在那個網絡聚集地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叫‘恐過之後,方知人生’。
  陸遠都沒問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他完全能夠對接下來走向進行預判,這段一直憋悶在厲歌心裡的歷史一旦開了口子,絕對會像崩潰的堤壩般傾斜出洪水。
  事實上,厲歌也正如陸遠所想,已經徹底不需要任何人引導了。
  等待著上天判決的那些日子,他度日如年,好不容易該釋放了,卻又……度秒如年。
  醫院規定下午四點出結果,可誰又知道從中午十一點半到四點之間的這段時間裡,他是怎麽過來的。
  結果,陌生人提議:“我這……有幾個網上買的測紙,要不,咱們找個地方試試?”
  李慕聽到這皺了皺眉,仿佛聽出了什麽端倪,這不是對事件的敏感度決定的,而是知識。
  厲歌去了,遊魂般從飯館離開,醉醺醺的找了一家旅店,倆人拿著試紙在手上狂扎血窟窿。
  “他是陰性。”
  這四個字說出來,厲歌臉上出現了一種頹廢,整個世界都灰飛煙滅一樣的頹廢,陸遠接話道:“你的結果是陽性。”
  “嗯。”
  厲歌點點頭,沒有說話。
  李慕張口大罵:“你他媽是不是傻?這方面的事情早有定論,測紙測出來的結果極有可能假陽,很多人都是在測紙上測試自己是艾滋病弱陽後,到了醫院就翻盤了。”
  “那醫院呢?”
  厲歌反駁道:“醫院給我打電話,為什麽讓我去登記身份證和電話。”
  陸遠轉身看向李慕,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號稱知道世界上80%知識的人解釋道:“這麽回事,各地方醫院隻負責這疾病的初篩,最後確診得CDC來,也就是中國疾病防控制中心,簡稱防控。若是沒問題,醫院會直接出單,假如有問題,醫院會把血樣送到防控去做二次化驗,從那出來,才定生死。”
  厲歌沉淪了一般說道:“現在你覺得你手裡的那份假病歷,還能騙得了我嗎?”
  他好像坦然了許多。
  陸遠傻了,這是什麽道理,怎麽有人會如此希望自己得上不治之症?在有關部門拿了手續才從醫院調出來的病歷他竟然不信,非要認為自己必死無疑?
  “說來說去,你不過就是想保護葉歡而已。”陸遠說出這句話刺激著厲歌時,思考著整個事件。
  厲歌也不否認:“是又怎麽樣?在我最沉淪的日子裡,是他,讓我找到了快樂,是他陪著我一天天走過,那時候的人多需要開解,多需要有個人站在自己身邊你們懂嗎?”
  “等等。”
  陸遠謹慎的問著:“在去醫院之前,你和CDC的人聯系過?”
  他這個剛從美國回來時間不長的人還是喜歡用英文簡稱,隨後才補充了一句:“防控。”
  “沒有。”厲歌平靜的回答著。
  “那你憑什麽認為給你打電話的人就是醫院的人?”
  “別人誰願意給我打電話?當時我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就怕這件事被別人知道以後,所有人都用不正常的目光看著我……”
  厲歌根本想不出來有誰會這個時候聯系自己。
  “葉歡。”
  陸遠說出這個名字時,厲歌從激動的狀態一下就轉變為直勾勾的看著他,其實,他懷疑了,或者說由這一刻開始,他懷疑了。
  “要是葉歡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你,確定了以你為目標,他掌握你的行蹤應該不難,根據你的行為和多少天不出門的現狀,再到你出門時魂不守舍的直奔醫院……猜出什麽也不難吧?那種狀態下,你能發現有人跟蹤你嗎?絕不可能!”陸遠繼續道:“到了醫院,幾十塊錢就能弄到一次檢測資格,不過是擼開袖子抽點血,可有了這個,他就能和你攀上關系。”
  “你以為撞你那一下是要讓你看他的檢測信息嗎?錯了,他是要看你的,看看你的檢測信息上,是不是寫著與他猜想中完全相同的結果!”
  陸遠的搶白憋滅了厲歌,當厲歌認為這和案情無關的時候,整個情緒被勾帶著早就忘了這是警察的審訊,更不記得他在所有供述中根本就沒提到過葉歡。可這不得不傾吐壓抑,一直都遏製著渴望舒緩的情緒,起碼現階段沒人能攔得住。所以,一旦開口就沒有了回頭路,不說都不行了。
  現在,一切已經不再是審訊,是陸遠在為厲歌分析當時的狀況。
  這種時候,厲歌正是充滿疑惑的時候,他怎麽會閉嘴?
  “不可能!”
  李慕打斷道:“怎麽不可能。”
  “你回醫院拿結果了嗎?”李慕都沒讓他說話:“看你這德性也知道你沒去!”
  “這是檢測HIV,你不相信醫院竟然相信測紙?那玩意兒還沒有驗孕棒的準確高,更何況驗孕棒也有出錯的時候,包裝紙上還得寫著‘以醫院檢測結果為準’的標注。”
  好像,整件事都清晰了。
  陸遠又問了一句:“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厲歌許久沒有開口,陸遠能理解這種情緒,要是當時的厲歌以疾病作為借口肆意妄為,到了今天,到了該後悔的時候他當然不希望自己沒得病。只有走到人生的最後階段,明知道必須要在極短的時間內離開這個世界時,才會不在拿罪惡當成罪惡,《絕命毒師》裡的老白不就是這麽乾的嗎?
  “我……”
  “那時候……”
  “看著他……”
  陸遠接話道:“就像看著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即將離你而去的人,馬上就要體驗明明還活著,明明全世界還有人,可就是很孤獨?”像是《辛德勒的名單》中,所有一切都是黑白的,只有那個小姑娘穿著紅色衣服一樣,畫面感太強。
  “那他呢?”
  厲歌咽了一口唾沫,慢慢躺在床頭:“他擁抱了我。”
  在陌生的旅館裡,一個陌生人得知自己是陰性、他是陽性的時候,並沒有恐懼的離他而去,這正常嗎?還抱著他?!!
  若沒恐懼過艾滋,可能不覺得這有什麽,可一個對這種疾病陷入深深恐懼的人是絕對不會這麽做的,去看看吧,去看看那些恐懼這玩意兒的網友聚集在‘恐艾吧’裡天天被各路醫生開解著還嚇的發抖的樣子,有些人只是用手指觸碰了一下廁所座墊上血跡,都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患者已經嚇的腿軟了。
  這種人,還敢抱著已經被檢測出陽性的厲歌?
  “我們都哭了,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陸遠歎息了一下,總結著說道:“你確定自己還能聽見別人的哭聲嗎?”
  厲歌沒有回答,他根本不清楚該怎麽回答。
  “晚上幹什麽了。”李慕再次問道。
  厲歌咽了口唾沫:“我找到了那個女人,衝進了她的家,把她綁了起來,堵上上嘴,一拳、一拳、一拳,活活打死!”
  李慕徹底聽呆住了,得多麽滅絕人性的人才會把一個女人綁住後,不顧對方呼喊,一拳又一拳的把人活活打死?
  “我的手在流血,骨節上的皮都打破了,我就把順著皮肉滴下來的血跡滴落在她的嘴裡。剛開始她還在求我,她還有臉求我,求我別殺她,別殺她,她他媽把艾滋傳染給了我!!”
  “我查過,當你的性夥伴沒有這種疾病的時候,你是不會得病的,她還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世界上就怕這種人的出現,你說他不明白吧,他多少還知道點,你說他明白吧,整個知識點上全是誤區。怪不得,怪不得厲歌的師傅會把他退回來,厲歌是個一旦陷入誤區裡,自己完全無法走出來的人,這種徒弟教不出來,宛如很多在世界足壇中被稱為天才的人,最後都踢不出來一樣。
  “打那以後,我記住了他的名字,他叫葉歡。他不怕我是個艾滋病人,勸我好好的活下去,說美國有過艾滋病人存活十五年的記錄。還說,我可以找女朋友,在完全安全的過程中,我不會傳染給任何人。”
  陸遠回頭問了一句:“李隊副,什麽叫完全安全?”
  “哪有完全安全,這就是指在艾滋病傳播過程中的概率,如果有安全措施,可以隔絕大部分的傳染,男女傳染比率更低,這才是美國為什麽有很多艾滋病夫妻的一方根本不是患者卻敢和患者結婚,生孩子的原因。”
  “你就不怕那概率後邊的‘分之一’麽?萬一傳染了,不就是又禍害了一個人?”
  陸遠問了一句,他始終不覺得千分之一就是一千個人裡只有一個人得,萬一那麽倒霉這個人就是你呢?那概率不就立馬成了對半開嗎?更何況厲歌要是真的患病,這他媽得算惡意傳播了吧?
  厲歌不為所動,靜靜的說著:“所以我不會和你們合作,永遠不會,你們和葉歡不同。葉歡從沒歧視過我,他敢把自己的女兒給我抱著,你們誰有這個勇氣!”
  李慕罵道:“你碰我兒子一根頭髮,我把你所有手指都給你剁下來,我保證,一根兒都不留。”
  “哈。”厲歌驕傲的笑著,仰起頭,不再回話,還有點為自己跟對了人而驕傲的意思。
  陸遠這是第一次生這麽大的氣,他都不清楚厲歌的師傅是怎麽看出這個混蛋聰明的,這不是笨蛋中的笨蛋,白癡裡都不待見的白癡嗎?
  “行,你等著。厲歌,你給我等著。”
  陸遠起身就往門外走,李慕趕緊攔著說道:“唉,陸教授,你幹嘛去?”
  “我這就去找大夫,現在就給抽血化驗,我就不信等化驗結果拿來,他還能扛著。”
  李慕提醒道:“還用去嗎,他剛做過手術,做手術前的術前四項裡該檢查的都檢查了。”
  “咱們說人家信嗎?”
  “那你拿回來的化驗結果他就信了?這混蛋萬一說你換了血怎麽辦。”
  陸遠轉回身,問道:“厲歌,說句痛快話,怎麽著你才信你沒得病?”
  李慕看著厲歌,沒等陸遠回答直接說道:“和他商量什麽呀還?這麽著,陸教授,你去找個輪椅,一會把我倆拷一塊,咱們和醫院院方商量下,整個化驗過程都在這孫子關注下完成,我就不信到時候他還能抵賴。”
  為了抓葉歡,陸遠也拚了,出門去醫院借了個輪椅,讓護士和醫生看著,值班的刑警幫忙拎著吊瓶,一夥人準備好以後,李慕直接把手銬扣在了厲歌沒受傷的手上,整支隊伍浩浩蕩蕩奔赴抽血化驗室。醫院裡的人抱怨著這幫人怎麽不排隊直接進去就抽血的時候,醫院內所有需要化驗的血液都錯後了一個位置,厲歌的血加塞兒的提前化驗,整個過程飛快,隨著下一批化驗結果出來之前,全部完事。
  那剛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溫度的化驗單送到厲歌面前時,偌大的‘陰’字差一點沒晃瞎他雙眼,厲歌帶著手銬舉著化驗單直哆嗦。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所有事情都是一場騙局!
  親手打死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報仇,所獲得的快感不過是葉歡在凶案現場添油加醋的說出來的;自己並沒有走入絕境,那個男人對自己的好,不過是在站在親手把自己推到懸崖邊上,在給與一件襯衫保暖。
  他太毒了,關鍵是,無仇無怨為什麽要這麽乾?
  唰。
  厲歌扭頭看向了知識量最豐富的李慕,剛才的審訊過程中一直是這個家夥在用最有力的證據反駁自己……
  “別看我,煩你。”
  李慕扭過了頭,他是真的開始煩這個厲歌了,好歹當初聽說厲歌親手掐死六個毒販的時候還覺得這小子有點血性,現在?
  厲歌又看向了陸遠,得到的答案為:“現在信了?”
  “知道是誰把你弄成這副模樣了?讓你抱一下他女兒你就感恩戴德會不會太傻了點?”
  李慕在旁邊搭腔道:“嘿,對這個傻蛋來說那不叫傻,沒準啊,人家認他當乾兒子,這小子能直接跪那磕頭。”他轉回身彎下腰看著厲歌問道:“唉,我問你,這葉歡到底有多大的魔力,怎麽你們都他媽跟著了魔一樣?”
  在這個問題上,陸遠最有發言權:“洗腦。”
  “謊話說一千遍後,連說謊的人自己都會相信,更何況性和暴力永遠是人類的關注點,葉歡從這上面開始做文章事半功倍。”
  “行了,把人弄回去。”
  一行人再次浩浩蕩蕩回到病房,等把厲歌平穩挪到床上,由醫生檢查後並無大礙,這才開始了真正的審訊。
  “現在能說了吧?”
  厲歌在迷茫狀態下望著天花板發狠,全身緊繃下鼻腔內不斷發出‘嗯……嗯’的用力聲,這眼神,陸遠見過,和妖豔一模一樣,那股最純粹的恨持續攀爬到頂點讓他們忘記了瞪眼的勞累。只是,厲歌的身體狀態和妖豔完全不同,他的身體和所處的局面已經不允許其親自報仇了。
  “瞎他媽使什麽勁啊?”李慕氣的罵道:“趕緊的,饒勇那是怎麽回事。”
  最了解葉歡組織內部情況的人開口了,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他這一開口,引發了多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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