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玫瑰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一步之遙
  夏星眠進夏家做家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夏家就迅速地衰敗了下來。
  夏家的衰落早就有了頭,早幾年的時候,夏英博就已經做出了許多錯誤的抉擇,而之後幾年不過是強弩之末,拆東牆補西牆。
  頹勢已經不可避免。
  夏星眠只是作為觀眾,又觀看了一場世事無常榮枯盛衰的老電影。
  之後雙親的自殺也是她無力挽回的。
  一開始她做好了準備,密切關注著他們的動向,救了他們好幾次。但最後一次,她實在沒來得及趕上。
  自權欲巔峰掉下來的人,縱然能救一時,也無法救一世。
  與此同時,她在公司裡順利升上了分公司總經理。
  在夏家破產後,她迅速將小夏星眠接了過來,承諾她:我資助你,我可以供你上完大學,並且絕對不會藉由這段關系逼你和我上床。
  小夏星眠一雙淚眼看著她,倔強地說:“我可是決定了要還債的!”
  夏星眠點頭:“我幫你還。”
  小夏星眠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你不會覺得我很傻嗎?”
  夏星眠歎道:“如果說這算傻的話,那我和你是一樣的傻。”
  這些本來可以不用承擔的債,是由年輕時的她犧牲尊嚴還掉的,也是由年長時的她付出血汗錢還掉的。
  她不後悔。
  她始終都認為:博弈失敗的是資本家,那些無產階級的普通工人並沒有做錯什麽。
  即使後來有幾個不知感恩的。但更多的債主,都是還在茶米油鹽裡掙扎的普通老百姓。
  沒什麽錢,也無力做什麽出格的事,買把青菜都要先細細擇下爛葉才肯上稱的最普通的人。
  她的生活已經夠苦了,無所謂再苦一點。希望這個世界另一個角落的人們,生活能好就好一點吧。
  幫助小夏星眠完成父母葬禮的儀式,和債務的相關轉接。她又怕耽擱了她高考,白天上班,大半夜還要幫小夏星眠複習,給她聽寫英語單詞監督她背課文。
  她知道,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給小夏星眠和陶野的相遇鋪路。
  可是小夏星眠看她的眼神越來越羞澀了。
  好了,現在她也理解為什麽自己要做個惡人了。
  她並不「自戀」,對自己和自己談戀愛這種事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而且她很明白,小夏星眠的感情更多的是依賴,而不是真正的愛情。
  現在回想一下,當年她對「陸秋蕊」的感情,好像也的確不是純粹的愛情。
  感恩和感動,誰又能在稀裡糊塗的時候分得那麽清呢?
  這邊還在忙小夏星眠的事,另一邊,遠在岸陽的周溪泛知曉了夏家的破產,著急忙慌就要連夜送錢過來。
  夏星眠得了風聲,嚇得趕緊去機場堵人。
  ——周溪泛要是拿錢過來了,小夏星眠還怎麽可能做她的金絲雀啊?
  她的計劃可不能亂。
  在機場,她攔著周溪泛勸:“夏星眠是個什麽性格你也清楚,她那麽傲氣的人,你拿錢直接往她臉上砸,她能要嗎?回頭你錢送不出去,你們倆的友誼沾上錢也得變質。這事你別管了,我可以幫助她的。”
  周溪泛:“你誰啊?”
  夏星眠憋了半天,說:“我、我是她……喜歡的人。”
  周溪泛恍然大悟:“哦,你就是她總提起的那個陸姐姐吧。”
  夏星眠點頭。
  “那……那你幫她好了,我確實不該直接插手……”周溪泛攥著銀行卡,擔心地囑咐道:“你對她好點啊!”
  夏星眠:“會的會的。”
  看著周溪泛打道回府的背影,夏星眠松了口氣。
  小孩子還是好騙。
  不管是小時候的她自己還是小時候的周溪泛,看著都傻不拉幾的。
  心裡吐槽完,她馬上又默默認了個錯。朋友是來幫她的,說人家傻,太不地道了!
  因為這陣子太忙,周旋於公司和小夏星眠兩處,陸家她幾乎沒有再回去過。
  直到有一天,張萍又給她打了電話。
  “唉……這兩個月你是徹底不回來了,給你老媽說句實話,是不是因為那隻狗不在了?”
  夏星眠:“沒有,我最近是真的很忙。”
  張萍卻覺得她這都是借口,歎了又歎,忽然和她道起歉來:“對不起啊,其實是我覺得那隻狗病得太嚴重了,給扔到偏遠的小巷子去了。好像是被那兒的人給收養了,要是它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我去要回來。”
  “扔了?!”夏星眠手下的動作一頓,“怎麽能扔掉呢?我不是給您打錢讓您帶它去寵物醫院看一下嗎?”
  “那是個串串,沒必要給它花那麽多錢……”
  “可是——”
  “好了好了,我這就去要回來!”
  掛了電話,夏星眠左思右想,又給張萍微信打了一筆錢。
  她說,人家要是想把狗留下,咱們也不要勉強。要是人家願意還回來,別忘了把錢給收養它的人,好好感謝一下對方。
  晚上的時候,張萍打來電話,說來福已經接回來了。
  夏星眠問是不是一切都順利,她說都順利。
  其實張萍沒有問人家願不願意歸還小狗,她是直接索要的。因為她覺得必須得把狗要回來,這樣女兒才能常回家。
  她也沒有給人家酬謝的錢,因為那姑娘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酬不酬謝的,她便也沒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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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夏家的事,夏星眠有好陣子都沒去南巷酒吧了。和張萍通完電話,她給助理打電話:“唐黎,開車過來,送我去個地方。”
  說到唐黎——
  她做上總經理的時候,給自己招了個助理。面試時,一看到還是嫩瓜蛋子的唐黎,直接就指著她說:就她了。
  老熟人,比較了解了,做事她也放心。
  唐黎馬上開了車過來,等她上車,都沒問目的地就直接起步了。
  夏星眠微微笑著問:“你都不問問我去哪啊?”
  唐黎很機靈地答:“肯定是去南巷酒吧呀!”
  “今天先去另一個地方……”夏星眠發送了一個定位給唐黎的手機,“導航到這個花店,我昨天訂了一束鳶尾花。”
  取了花,又去到酒吧。
    趙雯又在門口招待客人,夏星眠一去,就將手裡系著金色絲蕾絲的鳶尾花遞給她,“拜托您,把這個帶給陶姐姐,讓她幫我上一瓶威士忌。”
  趙雯意味深長地湊近來悄悄說:“你今天留她陪陪你,她應該會答應。”
  夏星眠睜大眼睛:“為什麽?”
  “她今天心情特別不好……”趙雯聳肩,“整個人完全不在狀態,估計你說什麽她都會懵懵地答應的。”
  夏星眠馬上追問:“為什麽心情不好?”
  趙雯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下午有個女的來找過她,她回家了一趟,然後就變成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了。”
  夏星眠隻好先到二樓的卡座裡坐下,見唐黎還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便指了指一旁的沙發:“你也坐吧。”
  唐黎嘿嘿笑:“謝謝陸總。”
  夏星眠攥著手,很忐忑的樣子。
  唐黎:“怎麽了呀陸總?”
  “別八卦……”
  “哦……”
  陶野過來時,夏星眠馬上站起來,緊張兮兮地問:“姐姐,你沒事吧?”
  “嗯……沒事……”
  陶野的狀態果然很不好,很是心不在焉。但好在她今天沒有戴口罩了,至少身體上應該是有了好轉。
  夏星眠把唐黎叫過來,把錢夾子遞給她,示意她去給趙雯付一筆錢,買下陶野的一段休息時間。
  然後她小心地拉陶野坐下。
  果然,陶野也沒有拒絕。
  她把一杯威士忌推到陶野面前,“雖然不知道你在因為什麽難過,但你要是想喝點酒,我的酒你可以隨便喝。”
  “謝謝……”
  陶野真的拿起來喝了。
  夏星眠沉默了一會兒。
  “你知道麽,我也經歷過特別難過的事情。我那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然後我就不停地喝酒。可是喝酒也解決不了問題,第二天醒來,還是會很痛苦。”
  她停頓了一下。
  “後來想想,要是當時性格不那麽憋屈,找個人大大方方傾訴一頓,或許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陶野的瞳孔終於聚焦了,輕輕地笑了笑:“我明白您的意思,真的很感謝您這樣安慰我。其實我的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是……送還了一件本來就不屬於我的東西。”
  夏星眠凝視著她:“你告訴我,那東西是什麽。我給你買新的。”
  陶野笑著搖搖頭:“那本來就不是我的,是我癡心妄想,以為能留住它。”
  夏星眠問:“那東西是個人嗎?”
  陶野:“不是……”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它有人類的意識,也許是願意留在你身邊的。”
  “不會……”
  陶野回憶起幾個小時前,那隻小白狗興高采烈地奔向原主人懷抱的畫面,攥緊了手裡的酒杯。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
  “不管它是什麽,都不會留下來……”
  夏星眠看著眼前這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陶野,突然有些恨。
  她恨起了年輕時的自己。
  她恨她當時性格太悶,許多話,許多藏在心底的承諾,明明可以說得更明白一些。
  可她卻從來都隻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不敢向前邁一步,也不甘向後退出。
  如果當時她邁出了那一步,結局會不會有不同?
  可惜那層窗戶紙,到最後也沒能捅破。
  然後,遺憾就成為了永遠的遺憾。
  她當年說過一句話,現在同樣適用那一年的她:
  ——“人一旦越過一個坎,再回望過去的自己,就會覺得蠢得不忍直視。”
  可她現在不想再做一個蠢人了。有些話上輩子不說,這輩子不說,還要等到哪輩子才說?
  於是她伸出手,握在了陶野的手上,帶著一點顫唞,萬分認真地表白:“姐姐,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你。你不要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人在乎你,最起碼我是在乎的。
  所有東西,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給你。錢也好,房子店子鑽石,不管是什麽都可以。”
  她深吸一口氣。
  “或許你願意……和我試一試嗎?”
  夏星眠此刻甚至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只要陶野點頭,她可以不再執著於撮合小夏星眠和陶野。
  不論邏輯鏈將怎樣崩塌,她都會用這個身體握住陶野的手,陪她走下去。
  陶野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後盡量客氣地,將手從對方那煙苦味已經浸入皮膚的手指間抽出,面色透著點微妙的尷尬。
  “謝謝陸總抬愛,但我和您確實……不太可能……”
  夏星眠呼吸一滯。
  陸總……
  看來,陶野終究不會喜歡上「陸總」。
  有些話——該說的時候不願說,願說的時候不該說。
  不禁苦笑。
  宿命啊,真是……喜歡捉弄人。
  她和陶野明明無數次這麽近地面對著面,這句表白,卻在她們之間永遠都只差一步的距離。
  前世囿於性格,這一步,不能。
  如今囿於軀殼,這一步,無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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